清晨五点，昆明的天际还被一层厚重的墨色笼罩，城市尚在沉睡，可菜市场却已热闹非凡。摊贩们如同勤劳的工蚁，早早地将摊位布置妥当。此起彼伏的吆喝声、你来我往的讨价还价声，还有鱼筐相互碰撞发出的沉闷声响，交织汇聚，奏响了一曲别具一格的市井交响曲。林羽站在市场门口，身形略显单薄，手里紧紧攥着一个旧布包，里面装着他仅有的一件围裙和一双胶鞋。此刻，他的心跳急促得厉害，仿佛要冲破胸腔的束缚。
他深吸一口气，试图平复紧张的心情。空气中弥漫着浓郁的鱼腥味和清新的蔬菜清香，再混合着清晨潮湿的气息，一股脑儿钻进他的鼻腔。他稳了稳心神，迈开有些发颤的双腿，朝着昨天那个位于角落里的摊位走去。摊主李叔已然在那里忙碌开了，正低着头全神贯注地整理着鱼筐，动作娴熟而又流畅，每一个动作都透着岁月沉淀下来的利落劲儿。
“李叔，我来了。”林羽走到摊位前，声音不自觉地微微颤抖，那是初入陌生环境的紧张与不安。
李叔抬起头，目光在他身上扫过，轻轻点了点头，说道：“嗯，先把围裙穿上，胶鞋也换上。”
林羽赶忙应了一声，手脚有些慌乱地系上围裙，穿上胶鞋。这双胶鞋尺码偏大，他每走一步，都发出“咯吱咯吱”的声响，在嘈杂的市场里虽不显眼，却也让他越发不自在。他局促地站在摊位前，看着李叔忙碌的身影，双手都不知道该往哪儿放。
“今天你先看我怎么做，别急着上手。”李叔一边说着，一边从鱼筐里捞出一条活蹦乱跳的鲤鱼，“啪”的一声，稳稳地放在案板上。只见他的手如钳子一般，稳稳地按住鱼身，另一只手迅速拿起锋利的刀。刀光一闪，伴随着“簌簌”的声响，鱼鳞如雪花般飞溅开来，紧接着，鱼的内脏被他干净利落地清理出来。整个过程一气呵成，不过短短几秒钟，林羽看得目瞪口呆，心中满是惊叹与钦佩。
“杀鱼要快，手要稳。”李叔淡淡地总结了一句，随手把处理好的鱼扔进旁边的水盆里，又马不停蹄地开始处理下一条。
林羽站在一旁，眼睛瞪得大大的，一眨不眨地盯着李叔的每一个动作，生怕错过任何一个细节。可他的脑子却像一团乱麻，紧张得手心全是汗水。他心里清楚，自己与李叔这般熟练的技艺相比，还差得十万八千里。
市场里的人如潮水般渐渐多了起来，顾客们在各个摊位前驻足挑选。李叔的摊位前也来了几位老主顾，他们轻车熟路地挑选着鱼，还和李叔热络地聊着家长里短。林羽站在一旁，像个迷失在陌生世界的孩子，完全插不上话，只能尴尬地站在那里。
“小伙子，新来的？”一位中年大妈注意到了林羽，笑着问道。
林羽赶忙点了点头，嘴角扯出一抹有些局促的笑容，算是回应。
“李叔，你这徒弟可得好好教啊，别让人家把鱼给糟蹋了。”大妈半开玩笑地打趣道。
李叔笑了笑，没有说话，手上的动作却一刻也没停下，继续忙着手里的活儿。
林羽的脸瞬间变得滚烫，他觉得自己在这里是如此的格格不入。他的手上还沾着星星点点的鱼鳞和鱼血，围裙上也满是斑斑污渍。他低头看了看自己，一种深深的无力感如潮水般涌上心头。曾经那些在文学世界里遨游的梦想，仿佛正随着时间的流逝，离他越来越远。
中午时分，市场的喧嚣稍稍平息了一些，像是一场激烈的战斗暂时进入了中场休息。李叔从口袋里掏出一个有些干瘪的馒头，随手掰了一半递给林羽，说道：“吃点吧，下午还有得忙。”
林羽接过馒头，轻轻咬了一口，干涩的馒头在嘴里嚼了许久才艰难地咽下去。他看了看李叔，犹豫了好一会儿，才小心翼翼地问道：“李叔，您在这儿干了多久了？”
李叔沉默了片刻，声音低沉地说道：“十几年了吧。”
“您……没想过干点别的吗？”林羽的声音更小了，带着几分试探。
李叔笑了笑，缓缓摇了摇头，叹着气说：“干别的？哪有那么容易啊。我这把年纪了，能养活自己就已经很不错了。”
林羽没有再问下去，他知道自己问了一个不太合适的问题。他低下头，默默地啃着馒头，心里却如翻江倒海一般，各种复杂的情绪交织在一起。
下午的市场更加忙碌起来，顾客们络绎不绝，如同潮水一般涌来。林羽鼓起勇气，试着帮忙招呼客人，可他的笨拙和生疏让顾客们纷纷摇头离去。有一次，他好不容易鼓起勇气，试图杀一条鱼，结果鱼在他颤抖的手中从案板上滑了下来，“哗啦”一声，溅了一地的水。顾客见状，皱了皱眉，满脸失望地转身离开。
“别急，慢慢来。”李叔走上前，拍了拍他的肩膀，语气里没有丝毫责备，可林羽却感到无比羞愧，恨不得找个地缝钻进去。
傍晚时分，热闹了一天的市场渐渐安静下来，像是一位疲惫的老人结束了一天的劳作。林羽拖着疲惫的身体，帮着李叔收拾摊位，把剩下的鱼小心翼翼地放进冰柜里。他的手上满是洗不掉的鱼腥味，围裙上的污渍也变得更加显眼。他站在摊位前，望着渐渐暗下来的天空，一阵强烈的疲惫感如排山倒海般袭来。
“今天就这样吧，明天早点来。”李叔说完，转身慢慢消失在夜色中。
林羽站在原地，望着李叔离去的背影，心中五味杂陈。他知道，自己已经勇敢地迈出了第一步，但这一步，却让他感到前所未有的迷茫和无助。
他拖着沉重的脚步走出菜市场，夕阳的余晖洒在他的脸上，映出他眼中深深的疲惫。他心里明白，这条路注定荆棘丛生，不会轻松，但他已别无选择。
“文学……”他低声喃喃自语，那声音里饱含着对过去那个充满文学梦想的自己的不舍与告别。
然后，他深吸一口气，再次迈开脚步，一步一步坚定地走向那个充满鱼腥味，却也是他当下生活全部的世界 。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