中庭,南天域。
这里是天界与凡间仅有的几个入口之一,对于神庭来说也是其主要门户,一应神道晋升都必须通过此域。
哪怕是一方天域的帝君,往往也得象征性地由南天而过。
说这南天是域,其实就是一方远离凡俗的虚空罢了,这里甚至连像样的星体都没有,就连那南天门户本身也是天条法则的具现。
一般时候它都隐在虚无,对众生来说就算近在眼前也寻之不得。
但毕竟总是要对外界有个象征,驻守的天兵神将也得有个驻扎之地。
所以,南天域那座庞大又层叠如云母般的巨大天石就是了。
在这里除了镇守的天兵神将,他们的亲属、道统也大都驻居在此。
依靠着这些强大的南天军,此天石自神庭建立之后直到现在也成了修者们的圣地。
一个又一个道统在此开枝散叶,以至于此间的势力庞杂,就算现如今镇守天兵的力量都无法压制。
而这里的南天主将,段云天,也不是什么泛泛之辈,当初就算在天界也是有些许名声。
虽然比不上那些声名赫赫的大将,可其人在下天界谁都得给几分面子的人物。
更别说,他现在还把持着是否开启通天门户的权柄。
在这个敏感的时刻,哪怕诸多大能都不须这位段将军给这个面子,自己就能破开壁障进入天界。
可,毕竟大能们只是少数,绝大部分修者就算有那个能耐直接进入天界也只能存活在下天域,对这位南天将军自然得高高供起。
而庒巡,他显然不属于这个范畴之内,他虽然不是什么大能,可也绝不是会给这位段将军好脸色的。
他已经至此数天时间,这云母石陨他都快逛了个遍,此时瞪了眼身后这位如同跟屁虫的段将军,从鼻孔中冷哼出声。
来此的数天时间,他将这层叠的天石逛了个遍。
其实,是按照姐姐的吩咐,来拜访这南天中的诸道魁首。
但可惜,那些老家伙们一个个跟深闺中的小媳妇似的,不是闭死关就是准备冲击劳什子死劫。
总之,想见?抱歉了,老朽很忙没那个空。
所以,小天王庒巡现在的心情很是糟糕,索性就带着一群小弟在这天石上逛了起来。
好在,此间虽然是修者所在,但盖因为底层散修们在此建了不少以物易物交换法宝灵器的坊市,倒也不至于太过无聊。
可就是这几天,兜里本来不多的金钞被花销得一干二净。
没办法,自己的小弟太多,虽然黄天先前赐予了不少仙神宝器,可实际上都是些高级货。
具体点就是,等阶太高,他们用不了的意思。
先前忘了这一茬,那些龙鳞军都换了军备就是忘了这群小修者们。
不过可以理解,跟随的最次也是百小劫左右的道行,且时间紧急,一时间没人会想到要准备那等低阶天人的物件。
但好在,此地散修们炼制的灵器就算等阶不高可品质也算得上极佳,倒也合适,一番挑挑拣拣下来倒也是淘换到不少好物件。
而就在某个小劫圆满修者的摊位前,庒巡捏着仅有的一大把黑绿红色钞票讨价还价的时候。
一旁的段云天似乎有些看不下去了,瞪了眼那散修。
可谁知,这散修好像自有脾性,只斜了眼段云天,好似不畏强权的高士般鼻孔朝天开口道。
“虽然是段将军的朋友,可老夫却也不是收那等低俗之物的腌臜之辈。
说了,金钞。
吾等又不是凡人,除金钞之外的钱财对我们来说就是凡物。
如若这位小公子没有的话,大可以拿别的来换,休要拿这些有的没的羞辱老夫。”
的确,庒巡手上剩下的一大把以黑色为主的钞票要放在凡俗绝对是一笔巨款了。
但可惜,在这帮修士面前和废纸差不多。
他们只认金钞是因为其中的非凡之韵,可很少有魑魅这等成仙之辈肯散去自身仙韵制作这等物件的。
这玩意儿在修者看来,那可就是冲破非凡的基石,囤得越多未来成功的可能性越高!
其中的仙韵甚至可以让不少修为滞涩的家伙大开灵窍,因此突破小劫的传说在凡俗界里数不胜数。
但其实,这金钞说是钞票,在修者中也是当作稀罕的灵物来用的,大抵就是这里的坊市交易大家也只当是在交换各自所需之物。
反正与买卖无关就是。
庒巡有些恼了,明明自己手上的这些也差不多是一张金钞的价值,谁知这些修士一个个都不认?
明明随便去哪个凡俗之所都能换来着。
他很想将手上这些被不少修者评价为废纸的钞票摔地上解解气,可……又有些舍不得,于是憋着脸将它们又收进了袖口。
似又想起先前,竟有修士想要用灵宝交换自己袍服上镶嵌着的宝石?
他灵机一动,正左右翻寻着是不是从自己袖口又或者鞋面上揪两颗宝石交易的时候,却有一道年轻的身影悄然而至。
那是一个身材修长面如冠玉的俊朗男子,此人看了看猴儿一般上下摸索的庒巡,又看了看盘膝而坐的摊主与其身前的一口宝刀,笑了。
只见他微微一笑,伸手将一张金灿灿的钞票递给了那卖宝刀的老迈修者。
“前辈,此刀,我要了。
还请舍宝,晚辈愿以一则仙韵求之”
听到动静,庒巡瞪大了眼睛。
自己……这是被截胡了?
他看到,先前那分明对自己鼻孔朝天的老家伙竟然施施然站了起来,也对着那青年修者微施一礼。
那派头,根本不像是两个要买卖物品的家伙,双方飘然于尘世之外的气质反倒是好像下一刻就要立地飞升的老神仙?!
还不等庒巡阻止,就见那老修者直接将那足足有两人高的灵刀悬于半空,虚推给了那青年人,随后收起那金钞便自顾自离去。
至此,这个反正在庒巡看起来以物易物的交易前后不超过三句话!
他都傻眼了,怎么自己跟这些修者买个家伙事儿那么费劲,这些天,他逛这里可吃尽了这些修者磨磨蹭蹭的苦头。
可随即他反应过来,自己这是被截胡了啊!这和抢了自己有什么区别?!
岂有此理,他小王何时受过这种屈辱?!
所以,他也不管为什么这老者前后反差这么大了,瞪着那青年人叫嚣道。
“嘿?!
竟然敢抢小王看上的东西,知不知道什么叫先来后到啊?!
小王也不欺负你,呐,这些至少也能换一张半金钞,买……换你这口刀!”
庒巡插起腰,这让后头一直跟着的段云天下巴都快掉下来了,倒不是因为这家伙如同纨绔二世祖的发言。
仙神的子嗣他见多了,他自己就是,虽然大多受父祖恩荫,可教养一般不错。
是啊,能成为修者的,首先就得过道统中修心这一关。
当然,也有不讲究这些的,妖道显然就在此列,所以段云天并不意外。
发点小脾气不讲道理一点点罢了,他自己以前干得可比这个离谱多了。
可最主要的,他分明看到那青年人后腰处,明晃晃悬着柄金灿大刀!
“那那那……那刀莫不是东华帝君的……”
段云天急了,不知为何,这个南天将军貌似对庒巡很是敬重,不过也可能,他尊的是庒巡身后的那尊妖皇。
他连忙就想要开口缓解一下这两方间的火药味,毕竟,东华帝君以往与妖皇关系不错啊?
这算是大水冲了龙王庙,这二位要是打起来算是个什么事儿?
可谁知,一旁的食神却是使了个眼色,阻止了段云天上前的势头。
段云天疑惑,却见那青年人竟然笑了。
他好像有点不可思议,指了指自己诧异道。
“你好像,不认识我?”
说着,那青年人特意挺起胸膛微微侧身,将那柄金光灿灿的宝刀露了出来,似乎在彰显着某种让自己引以为傲的身份?
可庒巡哪知道这些?
的确,一般来说有点见识的只要看到那口金刀就不可能猜不出眼前人身份的。
但,庒巡,是真不知道。
甚至他还以为对方在向自己示 威,还露出自己的武器?!在向自己炫耀他的这口宝刀很了不起?!
呸!现什么现!
不过那金刀的确不凡,庒巡都不用它散出威能,只从此物下意识散发出的几分韵味就绝对不俗!
恐怕,除非那柄父亲留下的妖刀才能与之相比,但可惜,那柄妖刀似乎还在郝戎那重新附灵,也不知能不能赶上随自己一同升天。
不过……
“哼,炫耀什么!你那刀是了不起,不过我还有一柄更厉害的!
就是……没带在身上。
不过你看好了,比你这刀差一点的我却带了很多!”
说着,庒巡一甩袖,立马十几道金光悬在身前。
旁边的段云天都惊了!不止他,那青年人也是张大了嘴,周遭的行人也被吸引了来,纷纷咋舌。
那青年人难得憋着脸,似乎是没反应过来发生了什么,好半天才了然一般拱拱手,脸色好像猪肝。
“了不起”
立马,庒巡就像是得胜了的将军昂起头,刚想假意谦虚几句你那刀也不错云云,却见惊地发现,那青年人将先前一张金钞换来的大刀给推到了自己身前。
“道友宝器惊人,我是远远不如。
不过……你我有缘,且我道修者不夺人所爱,以物易物就不必啦,在下是真的用不到那些凡俗钱财。
所以此刀,赠上。”
庒巡一脸莫名其妙,挠了挠脑袋,却见那青年人的背影已经消失在人群中,又留下一句更没头没脑的话。
“我与诸君先行一步,久不上去,恐得先回去瞧瞧父祖可安好。
不过很快,小天王可莫要让我等久候啊!”
段云天吁了口气,庒巡没懂,可他懂了。
方才那位,恐怕就是东华帝君的子嗣,而显然,这位不是一人前来。
今日,这些同为仙神二代的存在恐也有着交好庒巡的意思。
只不过……妖皇子好似没理解对方的意思,而那等人物显然都讲究个缘分,今日无缘那便只有等日后再说。
今日一面,恐怕也只是前来混个脸熟罢了。
庒巡一耸肩,他可不管那些,反正莫名其妙捡的物件不收白不收。
他一把收回了那沓钱钞,直接将那口两人长的大刀扔到了身后。
“傻大个,接着,这把刀就你用合适!”
立马,身后跟着的某个小弟窜了出来。
显然,庒巡称呼的大抵是外号之类的诨名,倒也是贴切。
只见,此人身形高大恐足有三四米,就算不如凯尔放在正常人身形中也如同小巨人一般。
这汉子面庞如刀削斧凿般坚毅,只不过,眼神呆滞,好似智慧不长的模样。
只见他上前一把接过的大刀,傻笑着口中连连道谢。
“嘿,嘿嘿,谢谢了大哥”
庒巡摆摆手,可瞥到了正在驱赶围观人群的段云天,随即又是冷哼道。
“喂,你这家伙,无聊不无聊,我就是随处逛逛,你老跟着做甚?!
放心,小王不会轻易动手的,除非别人主动惹我。”
南天将军段云天,一张中年样貌的老脸好像涂了层灰,黑乎乎的,几乎与他身着的玄甲一般黑得反光。
前些天的确闹出了点事儿,几个不长眼的道统小修外出交换灵宝,和今日一般碰上了庒巡。
好死不死,看上了庒巡也想要的物件,还进行了一番在段云天看来小孩玩闹般的相互抬价。
总之,那时候庒巡口袋里的金钞还富裕,着实当了回土大款,却也中了那道统小修的计。
事后发觉自己当了冤大头,索性庒巡直接将那几个小修者扒了个精光,可就算如此也是资不抵债。
但好在庒巡没计较,搜刮一通就放人走了。
虽然吧,将人扒了个精光储物灵宝都给抢了,恐怕这些小修日后光心劫这关都过不去了。
小修者,身上哪有宝物,带着的无非都是宗门道统的“公 款”,于是又惹来那道统大一点的长辈找了过来。
如果不是段云天果断阻止了这场闹剧,还不知道会不会发生葫芦娃救爷爷,一个一个送的狗血戏码。
段云天擦了擦冷汗,侧脸看了下身边一直跟着的另一个小将,使了个眼色。
这个与段云天穿着完全相异,一身银白鳞甲的小将也不是寻常之辈。
此人名为白桦,同样是一名南天将军,只不过是副将,在下天域中也是有个少年骁将的美名。
反正,就拿庒巡日后可能会有的名声来看,那时干净完美得一塌糊涂!
甚至,其名声在中天域也有所流传,诸多大道老祖甚至认为有当初的杨戬之姿。
所以,暗地里也有人直接用“小杨戬”来称呼此人,足以说明此人的惊才绝艳。
段云天似有意推荐此人,至少是要让这白桦多在庒巡的面前露露,至少留下个好的映像。
可谁知,这小将白桦好像老大不乐意,段云天急了,用力拧着这家伙的裙甲将对方拉到了自己身侧。
两人一齐行礼,段云天这才笑着再拱手道。
“呵,小天王您误会了,末将这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那位……那位庄陵小姐特地嘱咐了,她有事暂时离去,让末将一旦察觉到擢升底期将尽便立即开启南天。
送您,与食神大人直接进入一重皇极天”
说着,段云天用还用敬仰的目光瞥了眼庒巡的身侧,那捋着胡须好似始终在神游的老者。
貌似庒巡擢升还需要的事宜太多,甚至有必须庄陵亲自去办的事儿,所以她再次离去。
不过,小家伙的身边有食神老爷子在倒也能让人放心。
反正,不管是庄陵还是天机道人甘宏城都是能随意破开天地壁障的存在,早点晚点就算错过擢升典仪也不妨碍。
庒巡听了这话却是泄了气,越与姐姐相处就好像越发依赖对方,一时间不见了庄陵就好像心里空落落的。
他的心下也在琢磨姐姐的去向,好像,越接近这劳什子擢升典仪她就越行踪莫明起来,不过这些也能理解。
毕竟,父亲如今不在这一纪了,虽然他老人家离去前似乎布置好了一切,可毕竟姐弟俩没有妖皇那般的掌控之力,也没有那般傲视天地的气度,自然得保证每一步都要尽善尽美。
庒巡也明白这一点,自己如今能帮姐姐能让对方不那么心累的办法,大抵就是赶快强大起来。
但可惜,他现在一身修为全部转化成了玉皇的天衍之术,他觉醒的又是“力”。
大抵他日后会成为个如杨戬一般的战神又或者战仙,可这也代表了,他的修为十分依赖一个“战”字。
但可惜,他现在被保护得很好,遇事哪有自己出手的机会。
这也导致了,虽然自己的天衍之术进步飞快,也直到现在也只是卡在了小劫的地步。
一下子,庒巡也抑郁起来了,无奈摇了摇头,却也觉得这段云天说得没错,自己感觉擢升的底线近在咫尺,天条那股警告一般的压 迫感就在这几天与日俱增。
甚至就在这一刻,那股压 迫感瞬息间叠增数倍,这让他一个激灵,知道恐怕是真的要到最后的期限了。
他连忙扭头,对着跟着自己的几人喊道。
“坏了!
六弟八弟,你们速度快,去将所有人都召集起来。
我感觉最后期限恐怕要到了,让他们别瞎晃悠了,赶快来我身边待着!”
两个被呼唤的人对视一眼,也不多说,一扭头就撒丫子向着相反的方向疾奔而去。
这两人从先前在中庭便一直跟随在庒巡的身侧,显然,也是当初跟着庒巡从舷南一起跑出来的孩子。
被呼作六弟的虽然是修者,可面色煞白,就好像身患绝症的临终之人般,可腿脚却快得很,一溜烟便蹿了出去。
而那位八弟,却是女子样貌?!虽然从其稍微硬朗的面庞大抵能看出来是个男人,可五官排布阴柔,特别是眉眼处都好像透露着一股女子的媚态?
食神瞥了那两个家伙一眼,见两青年人猴急猴急的模样,再搭配这南天的景象好像回忆起什么可乐的事儿,嘴角却是勾起一抹弧度。
他一甩袖子,左右四顾这才注意到了依旧拜下,且面色始终诚惶诚恐的段云天。
对方应该也注意到了天条陡然倍增的压力,已然有了动作,他立马遣走了旁边的那小将军白桦。
显然是让其去做开启南天门户的准备,可再转过头来,却见食神审视的目光连忙继续谦卑地躬下身子。
旁边的庒巡不管那些,他急得跳脚,一道又一道传讯打出让人赶快回来。
他带着的这些小弟,可个个都和自己有着很深的感情。
或许现如今刨除去庒言这个父亲和姐姐之外,这些人是与自己是最亲的家伙了。
把他们留在这下界,他不放心,哪怕只是一会儿。
而食神却是继续优哉游哉,作为老家伙,自然有这个把握知道度在哪儿,哪带慌的,只是饶有兴趣地看向那身着一身玄甲的段云天,有意无意问道。
“段将军,这么些年过去了。
没想到,你还在这南天将军的位置上。
怎?上三天那些老东西气量就那么小?还没放过你?不就是睡了个圣女么,多大点事。”
段云天听到这面色微红,显然这个外表稳重坚毅地汉子也有着不为外人道的往事。
可立马他就有些诚惶诚恐起来,似乎是没有预料到,食神此等人物竟还记得自己?
是啊,当初食神似也是这般,也是带了一个少年人,只不过当初的那个少年人比这小天王稳重了很多。
只不过,当初的少年可不像这小家伙,有玉皇恩旨有自己老爹的布置有一个强大到逆天的姐姐庇佑。
当初段云天甚至只以为那是一个籍籍无名,但或许是天资极佳所以受到上头某个人物欣赏,甚至给予进入天界资格的小修者。
但,本身应该是没什么实力庇佑的,要不然,怎会只有一个最为末等的通行咒令?
所以他也没当回事,只是随手放行,甚至还免了按理应该索取的“事利”。
可当时的他却是没想到,自己无意间沾染的因果在之后却是救了自己一命。
说起来,段云天也是汗颜,当初年少气盛做了些不体面的事儿,最终引得上三天甚至大罗天的一些教主不喜。
结果并不美妙,哪怕是自己在大罗天的父亲也没办法施救,最终的结果就是要将自己永堕阴司冥狱。
可没想到……
段云天苦笑,却是连忙匍匐在地,行大礼,哽咽道。
“虽然没有人明说,可,家父当初从大罗天传下信来,是妖皇大人的一句话救了我。
妖皇他老人家言。
“那守南天的小子做了甚天怒人怨的事情,让你们这么记恨。
不如给我个面子罢。
他当初行过我方便,诸位不如也给他一次方便,如何?
打入冥狱还是过了,不如就继续让他守着那有没有人守都差不多的门户罢了”
这几句话,末将一字一句不敢忘,自那以后便日日念诵铭记于心!
只是末将位卑,那时候恐怕粉身碎骨也帮不得妖皇半分!”
段云天说着说着,老大一个汉子竟然低声哭泣起来,这让身后一众跟随着的天兵有些不知所措了。
他们何时见过,这位驻守南天无数年的大将军,有这般表现过?
可食神却是摆了摆手,无奈道。
“呵,谁说你没帮,你帮了,只不过当初太乱,大多数人都没有注意到罢了。
当初,小主人与那些老东西彻底撕破脸,他一声令下,亿万大妖压向天界。
虽然那时候四重天门挡不挡都差不多,反正都是同一时间被攻破,可,你南天门户大开,压根就没有做阻挡。
这事儿谁都不知道,可,老夫知道。”
其实食神还有些话没说,那便是当初帝俊的行径自己并不喜,可阻挡数次甚至老主人亲身下界相劝也无用。
可现在,这些陈年往事是对是错都无所谓了,至少,自己得为这个新的小主人考虑一些事儿。
此将当初忠于帝俊,且大小也是镇守一方天界门户的将军,值得拉拢。
听食神说到这,段云天虽然有点感慨可却抹了把眼泪,肃然说道。
“食神大人说的是,当初,的确只有我南天门户主动大开。
可,末将乃南天守将,神庭赐封的南天将军,就算妖皇大人于我有一命之恩也断然不会那般徇私。
盖因为当初妖军压境,可天条压根没有半点指令。
而且妖皇大人当初只是被剥夺了帝位,可依然有神庭数重天王位在身,那些妖军也应当是其合乎法理的扈从。
他们要上天,末将……没有理由阻拦。
可至于其余三门,虽然他们已经被当初的亿万古妖灭了,那些主将甚至都没有机会魂归凌霄。
可,从逃出来的一些天兵间传闻。
那时从天上来了一些命令,恐怕关天门的行径是那些私令所致。
只是当初的末将得罪了不少人,恐怕那些命令也因为这个略过了南天门。
末将忠于神庭,就算没有天旨也自当尊天条行事!”
说到这,段云天难得脸色一红,是啊,虽然说得漂亮,可说到底他是南天门户的守将,来犯不管是不是有天庭的身份也应该阻挡。
但显然,这人不是一个贪生怕死的货,如若这般当初也不会得罪那么多人一度要被打入冥狱。
如此看来,徇私的部分还是重一点。
到底是因为妖皇当初的救命之恩,让其主动打开了南天门户。
食神目光闪出奇异的光。
“当初,天条没有下令让四方守将阻挡?怎么可能?”
但随之,他苦笑摇了摇头,前尘往事管那些作甚,却是再次看向段云天意有所指道。
“所以,你可有离开此地的打算?
就这么一直守在这南天?直到,纪元结束?”
听出了食神话里的意思,段云天想了想,可最终还是坚毅地再次顿首。
“食神大人抬爱,可,末将乃玉皇当初亲旨赐封的南天将军。
属下想,哪怕就算是调迁、卸任,也应当有他老人家的旨意!
或者,有朝一日有重新掌控天庭的意志,末将自当也受其驱使。
可在那之前,末将愿为陛下死守南天!”
这个陛下二字内有璇玑,食神立马明白了对方的意思,于是背着手也感叹道。
“是啊,一方天界门户。
的确,也不应该都让那些老家伙们把持。
此方有你,吾可放心”
说到这,食神目光幽幽,挥手打出一道隔绝禁制,将两人与外界隔离,才郑重对着段云天说道。
“妖皇子,寻,此番擢升皇极天后,你当立即死守南天!
此后,无论何人,何物,不得放进半个!”
段云天心中一凛,可接着他想都不想,默然叩首道。
“是”
可段云天毕竟是个稳重的人,这种要求虽然他能做,且这些年来他便是这么过来的。
可做归做,现下的天庭不是以往的天庭的,就算他这南天守将之下天兵也不复以往的荣光。
不说只剩下歪瓜裂枣,但起码当初漫天仙神的景象肯定不可能再有了。
现在的南天,自己算一个,那白桦算一个,就只有自己两人是达到了当初神庭择选神将要求的。
而其余的,都只是接替了父辈的位置,这也是没办法,要不然现在南天军就连编制都不全了。
堂堂天庭,总是要装点一些排面的。
食神也是有玲珑心的,早就预料到了这点,心知这南天军如今就是个空架子,于是笑着招呼庒巡。
“小主人,你来”
食神的称呼突然变了,以往,不是你小子就是你这家伙,现在突然一下改变让庒巡还有些不适应。
可,大抵是之前被老头儿折磨狠了,他戒备似的上前两步叉着腰故作凶态。
“你……你叫小王作甚。
事先说好了昂,父亲说我的坚毅表现已经满足了他的要求。
那大石块儿,可别在负在我身上了,小心以后我给父亲告状!”
食神笑了,哈哈大笑,却是挥挥手,解释道。
“那些玩意儿,你的确用不到了,当初压你只是要熬炼熬炼小主人的意志。
如若不是此,你怎会在后头觉醒天衍力之一道。”
听到这,庒巡松了口气,却依旧戒备着看向对方。
却听得食神话锋一转,捋着胡须问道。
“我听说,你身上有不少神器?不止刚才那些。
嗯,都是些真正的神祇器具,怕不是有百件之多?”
庒巡一下子炸了!
他这人什么都好说,可要从他手上拿走点什么,除了父亲、姐姐和那帮兄弟要,谁来都是痴心妄想!
他护食一般捂着自己的口袋,瞪了对方一眼。
“谁说的!谁造的谣?!
哪有一百件?!明明不过八十九……”
一下子,感觉说漏了嘴,庒巡立马察觉到了食神那阴谋得逞一般的笑,却听对方解释道。
“小主人,你擢升皇极天后,第一波要面对的劫难并非来自更上的天域,而是皇极天本身。
以及,凡间。”
说到正经事,庒巡也不作怪了,拢了拢宽大的袖袍抱着肩膀听了起来。
而食神,指向跪着的段云天道。
“皇极天的诘难自有别的法子应对,可暗中有一帮老家伙们,呵,他们自然不会轻易动。
可他们在凡间的狗腿子们,届时会不要命地往皇极天拥来。
虽然天地联通之所总共四门,可,天界并非凡间,寻常修者哪怕是仙人都无法大规模调动人马。
就同你姐姐带你们这些人从朱雀瞬息而至中庭南天一般,在天界也绝无可能。
所以,他们要调动人手涌入天界,自然要选择你途经的这南天门户,最近。
可此人,南天守将段云天,在昔日与你父亲与主人也是有过因果,承妖皇之情才能活到今天。
我觉得此人可信,但,还需你做选择。
你如若信他,便将那八十九件神器暂时许之。
南天诸守将由他领着,借由神器之威足以震慑整个凡界,不让宵小过这南天。
段将军也会为你死守南天,是也不是?”
食神将目光看向段云天,对方顿了一下立马会意,转向庒巡一个头重重磕在青石板上。
“妖皇子但请放心,末将只要还在南天,定为妖皇,为您尽死!”
似乎是对方那一磕后爆发出的决绝感染了庒巡,他想了好久,最终下定了决心,一拍自己随身携带的小口袋。
立马,八十八道金光从中一闪而出,一股脑地堆在了段云天的身前。
“既然你这么说了,这老头……咳咳,老师也相信你,那我就当你是自己人了。
喏,这些神器予你八十八件,毕竟这是父亲给的,我得留一件放在身边当个念想。
切记,这些神器理应只能被我驱使,但我在它们器体上留下了咒令气息,我收回之前应该能被外人所用”
一瞬间!纯粹的神祇之力竟然直接破开了食神的禁制,那神光摇曳,硬生生将整个云母星体映照得如同明星!
与此同时,天条的压 迫力在这一瞬达到了顶点,整个南天域……不,应该是整个中庭天人以上,且隶属神庭的修者们全都齐齐仰头。
只见,他们的眼中仿若展开了一幅画卷,在画中,无数亭台楼阁显现,最终这些又全部都归于虚无。
因为,一扇门的出现挡住了那些美轮美奂之景色。
这扇门高耸不见顶端,其实无论你离得多么近,近在咫尺,又或者远在天边,它的广度与高度都不是这些修者们可以窥伺全貌的。
这,是一种法则。
这扇门之上纹路繁复,哪怕修者们只能窥见那一小片,却也能感受到纹路中代表着的无上之权威。
所有人心中齐齐一颤,这是……天门将开,将有上神擢升?
不同于以往,这一次南天大开乃正式的礼仪,乃是上位正神级以上存在晋升天官才会有的奇景。
这是在给所有修者喻示,将有大能者擢升,勉以天下神庭修者共贺。
这还是庒巡这个小天王,如若是某一方天域的帝君擢升,那整个凡俗界都将震动。
三息过后,这扇给所有修者带来压 迫感的巨门,终于裂开了一道缝隙。
其实吧,本来按照既定的流程,天门大开只是个象征性的法则显现。
天条用无上规则将南天域显现的那一扇门户,以同步的形式展现在神庭下道的修者眼中。
而后由专司南天的某位大神唱名,将此次擢升之生灵的身份表明,公示天下。
在此期间,南天门将缓缓打开一条缝隙,以供擢升之人带领天条规律准许之内的扈从踏过南天门户。
一条缝隙就够了,哪怕一方天域的帝君也只能享受开三分之一门的待遇。
开全门?整个天界四扇天门也就只有当初建立之时,玉皇亲自受众生万灵瞩目登上大罗天才有过的事儿。
到此,天上还有什么礼仪先不管,起码凡间该走的流程就都了结了。
虽然吧,类似这般的晋升礼仪已经很久很久都没有过了,久到许多修者甚至都忘了上一次究竟是多少年前。
不过,既定的仪式总归不可能变的,不就是那老一套,大家都静候此次唱名的结果,究竟是什么人打破了沉寂悠久岁月的无上神庭。
可谁知,本应该在十息过后出现的大神官并没有出现,那裂开的一条裂隙却好像被巨物撞击一般,瞬间全部洞开?!
怎么回事?!
一下子,几乎所有观礼的修者内心全都震颤,这是……神庭终于要崩溃的征兆?!
要不然,象征着无上神庭的主门户岂会像被人强行撞开一般?丁点神圣不存!
下一刻,许多人目瞪口呆,因为,他们下意识地猜测居然成真了!那门户竟然真的是被撞开的!
不是从门的外头,凡俗界的那一侧,而是某个巍峨如巨型星体的身躯硬生生从天界的那一侧,从门里头硬生生撞开的!
毕竟都是神庭下的正统修者,撞击天门后一步踏出的巨影他们岂能不认得?
此巨人身着赤炼白甲,面庞坚毅,一步踏出天门后来到凡俗界,其手怀中拥抱着的某个琵琶形法器证明了他的身份。
魔家四将其一,东方持国天王魔礼海。
神庭四位天王都是巨人族一支,身形自不用多说,可,这持国天王在南天门户下就仿若砂砾。
再接着,那大开的门户后头竟然接二连三又有同样巍峨的身形拥出,有身披青衣袍服腰悬神剑的,又有一身大红常服肩盘青白巨蛇和手持混元宝伞的。
竟然?!魔家四将齐聚?!
随即,四道浑厚的嗓音立时响彻整个南天域,以及那些观礼修者的耳旁。
“持国天王魔礼海”
“增长天王魔礼青”
“广目天王魔礼寿”
“多闻天王魔礼红”
四天王各自通名,而后立于门户之前,恭敬地向着下方某个比之他们身形来说同样只是一颗砂砾的云母天体齐齐道。
“魔家四将,尊奉朱雀大域主宰,南方陵光大神君,至上妖道教主圣意。
至此,开天门,震慑宵小,行随妖皇子殿下擢升皇极天,助其行玉皇天旨重启诸星宿职宫!
请,妖皇子登天!”
下方,所有人都惊了,在那些其他地方的修者眼中只是一小片光影,不能窥见其貌。
可,庒巡他们也差不多,那云母状天石似乎还没四天王的眼睫毛大,就更别说更加巍峨的南天门户了。
任谁都无法真正窥见南天门户的全貌,这是法则上的限制。
场内,恐怕唯一能保持清醒的,也就只有食神了。
什么场面他没见过?眼下的,比起当年那些差得远了。
就连南天将军段云天都傻了,是,他经历的擢升典仪也是多了去了,可,从来没见过直接这般从里头撞开天门的?!
等等,本应该的礼仪大神呢?还有应该的一班子值宿神官哪去了?!
好吧,其实那些神官一个没差,都在,且现下也在瞪着眼睛看着那被四天王硬生生撞开的天门。
看四周众人皆惊,食神摇了摇头,当下索性直接拍了拍庒巡的肩膀,语气难得温和起来。
“小主人,带着你那些扈从们,踏过此门。
此门对那些修行者为神圣,可在你这里,就只是一扇门罢了,你父亲的一句话就能让人撞开它!
还有,今日你有一劫,那劫,不难,就算失败了也没什么,主人早为你预料到了。
可是你得知道,如果这劫没渡过,你这脸啊,可就丢大了,同样也丢了老主人老老主人的脸。
总之,带着你的人,踏门而过,去渡了那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