六妹的脸上已没了往日的稚气，从她回到郁府的那日郁婉清便感觉出六妹不再是以前的六妹。今日听她说话，句句冷漠，句句伤在要害，强烈的陌生感袭上心头。
郁婉清更加悔恨：“我说这么多，自然是忏悔，我恨我自己没出息，想过跳河可怕水太凉，想从悬崖上跳下去又怕疼，想上吊又担心死后的样子太过难看，只能苟活着。我已受到惩罚，为夫家所不容，又被父亲赶出来，现在我只有一个想法，尝尽人间苦楚，直到六妹哪天愿意说出原谅我的话。”
一滴眼泪不由分说从郁楚瑶的眼角滚落下来，她掩饰道：“别以为我流泪是因你的话而感动，我是为曾经的自己。那时我信任二姐，相信在郁府只有二姐对我最好，可到最后你亲手毁了我对你的信任。……那日我去柳家，你到底给菊花酿里放了什么？为何我一喝就不省人事？”
六妹落泪时，郁婉欣充满渴望，希望她能即刻原谅自己，可六妹的一番话又让她陷入自责。
“安魂散，柳如辉身边常带着，他用这药干过几桩坏事……”
加上之前的猜测，一切算是了解得一清二楚。想到二姐郁婉清目睹她被沉入池塘时的表现，郁楚瑶悲从心生。
“本以为二姐长得温婉可人，懂得怜惜弱小，应具足慈悲之心，万万没有想到我被沉塘时，二姐连一滴眼泪都没替我流，反而像看热闹似的目睹我忍受屈辱和恐惧被沉入池塘，那时我才明白二姐是这世上最虚伪之人。你现在当农妇，该不会是表演给人看的吧？刚才跟我说的那些想要忏悔的话恐怕也是装出来的。当时你但凡为我流下一滴泪，我今日都会认真想一想要不要原谅你。可你没有！残忍到一滴泪都没为我流，还冷漠地看着我，甚至有些得意。”
六妹越说，湿润的眼中越是充满仇恨，郁婉清感到害怕，她向后退出几步，用哭声应对：“呜呜呜……”
“怎么？我揭开你的真面目，害怕了？”
“呜呜，六妹，我若说我当时的表现是装出来的，你可信？”
“哼！我又不是三岁孩童，又岂会相信你的鬼话？”
郁婉清忍住哭声，擦拭着脸上的泪水，无论六妹是否相信，她都要说出来。
“娘想好计谋后，她心里也感到害怕，打算去道观请道灵符回来。道观的师傅问原因，我娘说是家中要将失贞的女儿沉塘，担心沉塘之人死后怨气太重，才想请一道灵符。道观的师傅听后，劝说一番后，死活不愿画符。”
“我娘出了道观，心里更不踏实。这时迎面走来一位江湖术士，见她面有难色，上前问明缘由后，说他有办法化解冤孽，需纹银十两。娘高兴不已，当场将银子给了。”
“本以为江湖术士会给个符纸什么的，结果他什么都没给，只叮嘱几句，只要按照他叮嘱的去做，便可当下封住冤魂……”
二姐为了给自己开脱，说出的理由越来越可笑，为了嘲笑她，郁楚瑶忍不住将其打断：“江湖术士该不会叮嘱二娘，在我被沉塘时不能落泪，不能痛哭，甚至一点儿悲伤的情绪都不能有？”
郁婉欣竟然点头认可：“大概意思差不多，江湖术士说只有表现得平静冷漠，若能有些许开心，并目睹整个沉塘的过程，才能将冤魂锁住。”
“呵呵呵……！”郁楚瑶的笑声既有嘲笑也有痛苦，“你口口声声说是忏悔，不过是将罪责归咎到亲娘身上，还编出些瞎话为自己开解，二姐啊二姐，我今日才发现你才是这世上最会说谎之人。”
“我没有说谎，也没有想用亲娘为自己开脱，事实如此，向你说明一切，也算是替我娘忏悔。”
“随你怎么说，我都不会信。”郁楚瑶一心认为二姐最后的说辞不过是为自己开脱而已，也因此她反而更想让对方变得痛苦，“有件事不妨告诉你，红香院的丽歌进入柳家设计害你，而你能有今日的下场，便是我的计谋，我不过是以其人之道还治其人之身，二姐听后作何感想？”
郁婉清震惊不已：“原来……原来是你……设计害我？”
“怎么？二姐不信？认为我没有这等本事？还要感谢二姐和郁家的亲人们，给我上了一堂醍醐灌顶的人生之课，你们会设计害我，难道不允许我会？”
“你……你想做什么？”
“我想做什么？现在一字一句告诉你，如果我死了，我会变成厉鬼回郁府索命；可我没死成，老天既然让我活着，我便会让那些害我的人不得安生。”
郁婉欣惊恐的眼神中充满陌生感，单纯的六妹的确死了，恐惧和悔恨的情绪逼迫她跪下向六妹不断磕头。
“六妹，你饶了我娘，饶了婉欣，有什么恨尽管撒在我身上，我娘所有的过错由我来承担，求求你，求求你……”
郁楚瑶闭上双眼，将快要流出的泪水逼了回去，感觉到泪水无法再流出时，她蹲下，用手托住郁婉清的下巴。
郁婉清无法再磕头，泪眼模糊中充满希望：“你同意了？”
郁楚瑶盯着二姐那张正在被泪水洗刷的脸，冷冷地说：“要想让我原谅你，当个农妇恐怕不行，既然你怕死，不如去当乞丐，若哪一日我有幸看到你在街上乞讨，低三下四，被人又打又骂，也许我会原谅你。”
郁楚瑶说完，放开手，起身向不远处的马车走去，她的身后留下郁婉清悔恨的哭声。
待马车离开后，郁婉清从地上爬起来，痛苦地自语道：“好，我听你的，去当乞丐，只要你开心，让我做什么都可以。”
一走上马车，郁楚瑶再也忍不住，所有的泪水喷涌而出。
小姐虽未出声哭泣，如雨的泪水也足以说明她内心之苦。因赶车的家丁是二姨娘的人，灵萱不敢问太多话，怕被对方听去，她只顾拿起巾帕替小姐擦去脸上的泪水。
郁楚瑶边流泪边回想刚才跟郁婉清说过的话，她在心里问自己：“我怎么会变得如此狠心？若二姐真的变成乞丐我会开心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