尽管县里的广播不停地宣传牛二筢子搞特种作物种植，倡导全县农民要向牛二筢子学习。尽管驴堆集乡镇也花费了大量的精力号召整个乡镇的农民学习牛二筢子，争取把黄精种植深化成整个乡镇的特种产业。但是，整个驴堆集乡镇的农民似乎脑子不开化，甚至整个草庙县的所有你们都无动于衷，县广播的倡导、驴堆集乡镇的号召向半空中的老鹰放了个屁一样，在整个草庙县的所有乡镇里没有一丝的动静，驴堆集也不例外。这就让草庙县里的领导心里很窝火，明明给全县的老百姓找到了一条可以发家致富的门路，咋的就全县的老百姓就脑袋瓜子像榆木疙瘩似的不开窍呢？驴堆集乡镇里的领导更是绝地憋屈，土地到户这么多年了，整个乡镇里的农业生产仍旧是老驴拉破磨似的原地不紧不慢地转圈儿，好不容易想在整个乡镇拿牛二筢子树立个典型，整个乡镇的老百姓跟聋子似的不买账。针对这种情况，县里马上就召开了紧急会议，要求每个乡镇在规定的时间内各完成多少亩的黄精种植硬性指标。作为牛二筢子所在的驴堆集乡镇，镇长马上拍着胸脯向县领导保证，半个月的时间之内完成每个行政村至少一百亩的黄精种植，届时将会邀请县领导率领全县乡镇干部实地考评验收。得到驴堆集乡镇领导的保证，草庙县所有赴会的领导很是欣慰，马上纷纷露出的笑脸，互相看了看，又把目光扫向了台下所有的乡镇领导，要求所有的乡镇领导要向驴堆集学习，大刀阔斧地推行黄精种植这一任务，力争把黄精种植发展成为草庙县的支柱产业。考虑到草庙县的实际情况，县委决定成立一个黄精种植领导小组，由县委财政拨款垫付集体采购的黄精种苗，然后按照各乡镇上报的种植亩数分发到各乡镇。
各个乡镇的领导干部听说由县财政垫付黄精种苗款，心里的疙瘩多少有了些松散，毕竟眼下要农民自己掏钱购买黄精种苗有些困难，每个农家的温饱才得到缓解，手头上也就只有些油盐酱醋的积攒，根本没有能力花大把的毛票去购买黄精种苗。于是，他们纷纷发言表示积极响应县委的号召，力争把黄精种植的任务超额完成。
“这个不是任务！”县领导见各个乡镇的领导表现出了积极性，马上正起脸色说，“严格说来这是我们的服务，为农民朋友找一条能够发家致富的门路，这是我们这些人的责任，全心全意为人民服务，这是我们这些领导干部时刻要牢记的宗旨。”
于是，会场里的所有乡镇领导干部鼓掌。
县领导干部马上摆手示意停止鼓掌，说：“我们县是个农业大县，是一个地少人多的人口大县，没有什么厂矿企业，要解决全县农民朋友发家致富的问题，确实是一个很棘手的问题，通过驴堆集牛二筢子种植黄精这件事儿，我们应该受到启发，只有拓展思路我们县通过特殊种植这条路、特种养殖，才能让全县的农民朋友真正能够脱贫致富。”
会场里又是一阵掌声。
“这不是瞎指挥吗？还不知道黄精是不是适合在咱们这儿种植，就这样强行摊派我们每家种多少地的黄精，虽说县里给垫付种苗钱，不管种成种不成，可最终还是要我们还这笔账的。”大队干部在村民会议上刚把县里的会议精神宣传完毕，会场里就有人这样扯着嗓子表示抗议。
“是！就是瞎领导！”一个声音很炮筒子一样随和说，“牛二筢子那儿我打听过了，他今年也是试着种种看，具体有没有把握他也没个准儿。据他说，黄精这东西娇贵，不一定适合在咱们这儿种植，弄不好白搭血汗还耽误土地。这没把握的事儿上面跟圣旨一样传给咱们老百姓，到时候没个收成，县里能给赔偿吗？要是县里给赔偿，他们要求种多少咱们就种植多少。这县里不给个白纸黑字的画押，我反正不会种植那东西，哪怕马上把我拉出去给枪毙了，我也不种。”
“依我看啊，这些整天坐办公室喝茶水看报的领导是脑子一热听风就是雨了。我也打听了，黄精这东西热不得冷不得，旱不得又淹不得。咱们这个地方，热起来像下火，整个大地像蒸笼，黄精那物件儿能受得了？冬天冷起来，地面能冻三寸厚，黄精那东西能受得了？夏天要么旱得地冒烟，要么淹得地冒水，我琢磨着黄精这东西不管咱们咋的细心，都受不了咱们这儿的天气。”
“上面下来的就是圣旨，鼻子大压嘴，咱们又有啥办法？要是县里能给个说法儿，黄精这东西种不成就不要咱们的种苗钱，大不了咱们吃亏些血汗耽误几分地的收成。”有人这样无可奈何地叹气说。
“这个倒是，咱们老百姓的命贱，血汗也不值个鸟钱。怕就怕种不成还得出种苗钱，听说这种苗也不便宜！”
……
主席台上的大队领导见台下的百姓毫不顾忌地发表自己的意思，马上摆手要求保持会场的安静。台下的老少爷们儿们对台上的制止并不买账，依旧纷纷嚷嚷地抱怨着说上面的领导这样强制摊派种植黄精是瞎胡闹，还不知道黄精这东西需要啥样的种植环境，就这样大张旗鼓地搞摊派种植，这不是瞎马过河淹死的命吗？再说了，就算种植成功了，全县这么多的黄精，往哪儿卖，乡镇和县领导给找好了买家了吗？到时候还不都烂到地里去？
台下的这些吵嚷似乎让台上的大队领导无言以对了，他们互相看了看，纷纷干咳了几声，马上大队书记强装镇静地发言说：“这个呀，请老少爷们儿们放心，到时候有大队统一收购，每家卖了多少，卖了多少钱，大队给打个条子，等大队处理之后每家可以凭条子到大队部领钱。”
“我靠，又是打白条啊！”台下马上有人惊呼。
“胳膊拧不过大腿，他们让种就种，转眼再给拔了放到原地，苗晒干了也就拉倒了。”有人这样低声嘀咕说，“大不了赔公家些种苗钱。”
“拔出来不成！他们要是去地里一看，那不露底儿了？”旁边马上有人接过话小声说，“他们让种就种，种下去咱们就一棵苗一把化肥，蛰死它。化肥掩在地里，不耽误补种别的庄稼。”
“这个啊……能不能种，还得看看，反正不管他们说得咋的咋的，今年我们家就是看看，能种了，我们家明年再种。今年我们家不种这东西，他们总不能把我们家都拉出去枪毙了吧。”一个上了点儿年纪的爷们儿吧嗒了两口烟袋，挠了挠头说，“不管啥事儿，总得自己琢磨明白了再说。他们这样猛然间就摊派着要我们种植黄精这东西，我看他们也不一定能把黄精这东西琢磨明白，就是脑子一热用手里的权势强制着要我们听他们的。”
……
尽管老少爷们儿们很不乐意这个黄精种植，但县委统一采购的种苗还是很快被分到各个大队，然后各个大队又马不停蹄地把这些种苗分配到各个村。村领导小组组长摊开地亩单子，催着旁边的会计扒拉着算盘珠子按各家的田亩多少算出每家摊派的种苗棵数。就这样，这些黄精种苗很快就分到了各家的手里。
牛二筢子见老少爷们儿瞅着这些种苗直嘬牙花子，很无奈地摇了摇头，心里的那份自责不由得又一下子堵了整个的胸壳廊子。
有人抱怨牛二筢子不该没有任何把握的试种黄精这东西。
“我也就是试着种种看，没有想到会招来这么大的动静。” 牛筢子只能这样向老少爷们儿解释当初自己试种黄精的原委，“我就想着万一能试种成功了，老少爷们儿愿意种的可以跟着种。万一不成功，老少爷们儿就不用往黄精这东西上琢磨了。”
“你看，我们都没有答应，大队就把这些种苗给分到各家各户了，这是不愿意种也得种了啊！”有人这样很无奈地向牛二筢子叫苦说。
“种吧，总归不能把这些种苗白瞎了。种下去，它们能活下来是它们的命，万一不适合在我们这儿生长，那是它们的劫数。”牛二筢子也很无奈，“各家把自家的树园子折腾起来，这东西千万不能往田地里种！这些日子我琢磨了，根据它的生长要求，把它们种到田地里，夏天到了，两天的大日头就能把她们晒得能当柴烧。种到树园子里，树叶子多少都能为它们挡点儿日头，大不济咱们还能拉些绳子给它们搭个遮阳的棚子。种到田地里，到时候想给它们搭个棚子还得埋桩子拴绳子，那又得多少桩子啊！怕是桩子还没埋好，它们就已经给晒干了。”
“也只能这样了！”
……
尽管老少爷们儿们很无奈，也只好捏鼻子吃葱把分到的黄精种苗栽种下去了。尽管老少爷们儿们心里有一百个不乐意，但还是像伺候月子一样伺候着这些栽种下的黄精种苗。
农历的三月，这片土地上的桃花纷纷在枝头上烂漫起来，暖洋洋的南风里总是弥漫着懒洋洋味道。尽管这是一个让人老是觉得浑身的骨肉想要展开而又莫名地被啥子禁锢着一样的麻酥酥地发胀，这片土地上的老少爷们儿却不会因为身子骨的慵懒歇息片刻。一年之计在于春，这个季节要犁田播种，这个季节要给越冬的小麦除草追肥催苗，这个季节要对播下的庄稼像襁褓中的婴儿一样小心地伺候，疏忽了这个季节的耕种和田管，就会耽误一年的收成。
牛二筢子瞅着渐显精神的黄精苗，心里多少有些宽松了。他抬头看了看树园子这些树木枝头已经开始舒展浓密的嫩叶，又四周围瞅了瞅天色，心头不由得更觉得舒畅，这天色像水洗了一样清朗，看样子今年是一个风调雨顺的一年。风调雨顺，老少爷们儿就有好年成，日子也就能宽松点儿，老少爷们儿心里也会踏实很多。
“筢子，你瞅这黄精苗儿，多精神，是不是你琢磨得多了？”牛大锤突突着电驴一个手刹停到了牛二筢子跟前，“依我看啊，你琢磨的这个门道儿琢磨对了！”
牛二筢子回头看了看牛大锤，没有说话。
“我就说嘛，黄精这东西也是个物件儿，落地生根。”牛大锤看了看眼前的黄精苗儿，转眼看着牛二筢子，“这生根长叶的物件儿，只要有土有水有日头，在哪儿都能活下来。”
“那可不一样！老话不是说了吗？江南为橘江北为枳，橘子在江南结出来的是橘子，在江北结出来的就是狗屎蛋子（枳子的俗称）。不是我在瞎琢磨，就是这些黄精苗儿在咱们这儿能活下来，怕是长出来的黄精也不够地道。，因为压根而咱们这儿就不是黄精的故土。”牛二筢子笑了一下说，“到时候肯定卖不出啥子好价钱。”
“你呀，琢磨的也真多！”牛大锤抱怨一笑，“不管这黄精会咋样儿，反正你在咱们全县算是露了大脸了。”
“这个露脸，不知道最终是露脸还是丢人呢！”牛二筢子也是一笑。
“你这话说得……跟女人偷了人似的。”牛大锤抬手点了点牛二筢子，笑着说，“我听镇领导说了，不管黄精种植能不能成，你的这种想法、这种琢磨倒是值得提倡。要是整个乡镇的老少爷们儿都能像你这样琢磨，说不准早就琢磨出适合咱们这儿的门路来了。”
“乡镇干部真的这么说的？”听牛大锤这么说，马上盯着牛大锤问。
“我还能跟你说瞎话？”牛大锤正着脸色说，“所以说，你心里的那个疙瘩也该解开了，别再心里老是提溜着怕黄精这东西在咱们这儿没个结果。”
“你这么说我就心里落忍了，就算黄精这个东西在咱们这儿不能种成，乡镇干部的这些话倒是给老少爷们儿们提了个醒儿，咱们这些靠土地里刨食儿的老少爷们儿只要肯琢磨，总会有人能琢磨出适合咱们这片土地的门道儿来的。”牛二筢子眨了眨眼琢磨了一阵儿说，“咱们这个地方啊，没厂没矿的，只能从这田地里琢磨点儿门道儿。就是咱们这儿太穷，老少爷们儿们经不起折腾，要是这黄精种不成，就耽误了老少爷们儿们一年的田地收成，也耽误了老少爷们儿们一年的血汗。”
“从这件事儿上我算是明白了上面老是说的‘摸着石头过河’是啥意思了，以后老是他们说改革开放之后，各行各业都是在摸着石头过河。以前我还以为各行各业不包括咱们庄稼地里的事儿呢，通过这件事儿我明白了，农业也是各行各业中的一业。”牛大锤说，“你琢磨出黄精种植这个门路，也算是摸着石头过河，过去还是过不去，那是另一说。”
“我就琢磨着县领导和乡镇领导莽撞了！我也只是试着看，他们就这样把我这事儿作为示范在全县所有的乡镇给强制摊派了，是不是他们莽撞了？”牛二筢子说，“种成了还好，万一种不成，全县这么多的乡镇，那是多大的损失啊！”
“种成了是他们的政绩，种不成是他们的决策失误。你就别琢磨种成种不成了，这事儿眼下跟牛牛一分钱的关系也没有了。”牛大锤说。
“唉……”牛二筢子叹了口气，“外行领导内行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