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清晨,秋练、慕容玉香、解三娘、许多小扫晴娘和徐兟起来,梳洗完毕,汇合后想要去找九影一起吃早餐,顺便商讨寻找储环的事,刚出了门,就见她满脸疲惫地从楼梯的方向走来,通过询问得知她在厅堂上待了整晚,因此在怜惜之余就让她赶紧去休息,等休息好之后再想寻找妹妹的办法,九影有气无力地答应着,回了房间,秋练等则去一楼的厅堂。
周华陷入失去奶奶和族类的痛苦中,也没有心思做豆花,因此豆花是吃不上了,只能还恢复到之前的状态,幸好尤平和李墨香以及别的厨子准备的早餐也是不错的,能满足众人的胃口。
秋练等坐下,拿了花卷、包子和鸡蛋等放在面前,慢慢悠悠吃起来,有一句没一句地说着话,这个时候鸟山鸣宇和河童走了过来,鸟山鸣宇道:“秋练姑娘早啊。”
然后就挨着秋练坐下来。
河童则坐在鸟山鸣宇旁边。
“鸟山大人起的也不晚嘛。”秋练很和气地说道,“从东瀛到中原,鸟山大人适应的很快,没有水土不服的问题,倒值得庆幸。”
“其实东瀛和中原有很多山川风物是差不多的,所以我并不觉得十分陌生,因此才可以很快适应。”鸟山鸣宇道,“而且,我早年间也是来过几次中原的,有第二故乡的感觉。”
“原来如此。”秋练恍然,“你很喜欢这里?”
“不止我喜欢。我们东瀛人都很喜欢,也在文学、绘画、建筑和服饰方面从中原借鉴了很多,受益匪浅。”鸟山鸣宇道,“就连寺庙文化也受益于中原。”
“鉴真东渡的故事我们也是知道的。”慕容玉香从旁边说道。
鸟山鸣宇点头:“鉴真大师的事在东瀛可以用《汉书·刘辅传》演化出的一个成语:家喻户晓。”
“鸟山大人也是很了解中原文化的,再说下去,我们恐怕会有所不及呀。”秋练谦虚地说道,“对了,今天怎么是你两位,那位穿蓝色和服的姑娘呢?”
“青行灯还未醒来,待会我们给她带点早饭就行。”鸟山鸣宇道,“秋练姑娘,不知道对我之前问出的问题是否已有答案?”
“那个严肃又沉重的问题?”秋练不好意思,“我真的还给不出答案。”
“真的很难回答吗?”鸟山鸣宇望着虚空,似乎在自言自语。
秋练在那次和鸟山鸣宇对谈之后,就因为储环的事而将之置之脑后,压根没有来得及和重明等朋友讨论,因此在被猛然问起时无可回答,不过秋练以她敏锐的观察力发现,鸟山鸣宇历经沧桑,已经看透生死,内心对那个问题是有自己的答案的,而他却选择询问旁人,比如秋练,大约是想从另外一个毫不相干的人口里得出和自己心里答案一样的答案,然后他就能下定决心去做。
这个问题很容易想到,比如某个孩子想要买一样东西,想要去某个地方玩,却还要询问,从而得到首肯,然后方能放开手脚。
秋练猜透鸟山鸣宇的心思后,放下手里的花卷,盯着对方,说道:“其实我也知道,鸟山大人对那个问题有了自己的答案,对不对?”
鸟山鸣宇猛然转过头,很吃惊地望向秋练:“你怎么知道?”
“我猜的。”秋练微笑道。
鸟山鸣宇打量秋练片刻,若有所悟:“不是猜的,是你判断出来的。你觉得我这个老人并不是很坏,经历了大半生,应该已经参悟透生死,若是心中有佛菩萨的话,肯定也知道轮回转世的事,而我迟迟没有下决定牺牲别的生命,来延续自己的生命,也正是因为我心里早已经有了答案。我说的对不对?”
这些确实是秋练心中所想,没想到也被对方说中,就很坦然地说道:“正是这样。你心里已经有了答案,或许那就是最正确的答案吧。”
“最正确的答案。”鸟山鸣宇重复着秋练的话,“青行灯和河童陪着我那么久,却还不如一个萍水相逢的姑娘了解我。”
秋练微笑:“或许我们就是所谓的忘年好友吧。”
“没错。”鸟山鸣宇道,“我们都喜欢妖怪,又都在绘制妖怪的画像,虽然来自不同的国度,却能在这里遇到,是注定要成为好友的。”
“能和鸟山大人做朋友,荣幸之至。”秋练道。
鸟山鸣宇忽然悲伤起来,说道:“我这一生,年轻的时候曾娶过妻子,后来妻子因为救我,死在阴阳师的手里,至于朋友,却是寥寥无几。没想到在中原居然能遇到志同道合的朋友,我也觉得非常欣慰。”
“你把自己的一生都献给了妖怪。”秋练不无感慨和伤悲。
“我是付出很多,可那是我此生的使命,我并无怨言。”鸟山鸣宇恻然道。
河童突然说道:“鸟山大人为我们付出很多,因此绝对不能死,要好好活下去,永远活下去。”
“长生不死是一种奢望,需要看机缘。”鸟山鸣宇道,“再说了,长生不死并不就是好事,那会影响下一世的轮回。”
“来世是虚无缥缈的。”河童道。
鸟山鸣宇反驳:“人生本也就是虚无缥缈的。”
秋练道:“所以,你决定了?”
“决定了。”鸟山鸣宇很有力地回答。
慕容玉香和解三娘还是云里雾里,问道:“你们在说什么,人生、生死和轮回,好神秘的样子?”
秋练道:“算是件神秘的事,不过鸟山大人已经有了解决办法,所以也就可以翻篇了。”
看秋练并没有说破,慕容玉香和解三娘也没有再穷追不舍,含混过去。
接下来,大家安静吃早饭,等鸟山鸣宇和河童吃过,两个又要了些吃的,给青行灯带去,然后和秋练等道别,回了房间。
回到房里后,青行灯和储环都在桌边坐着,青行灯见鸟山鸣宇大人和河童返回,就站了起来,储环不需要向鸟山鸣宇表示尊重,坐着不动。
鸟山鸣宇和河童来到桌边,河童把早饭放在桌上,说道:“这是我和鸟山大人给你们带来的。”
“还热着呢,快吃吧。”鸟山鸣宇道。
青行灯道:“多谢大人,也谢谢河童。”
储环道:“我不吃,我只想知道你们掳我来干什么?”
储环昨晚上被掳过来,和青行灯睡在一张床上,而鸟山鸣宇和河童睡在另外一张床上。储环半夜醒来,发现身边睡着个东瀛妖怪,蹑手蹑脚就要逃跑,可还未下床就被青行灯抓住,拽了回去,储环询问自己为何会在这里,青行灯道:“你现在是俘虏,要老实听话,不然有苦头吃!”储环不忿,说道:“你们掳我来干什么?”青行灯道:“那自然是有理由的。”储环追问是何理由,青行灯不再回答。
整整一夜,储环也没怎么睡,又试图逃过两次都被青行灯抓小鸡似地抓住,按回床上,然后储环就彻底放弃逃跑,老老实实地待着,但是整个人也似乎魔怔了,不断地问:“你们掳我来干什么?”
可惜没有回答,只有青行灯的训斥,河童的不耐烦,以及鸟山鸣宇的耐心安抚。
早晨,鸟山鸣宇和河童下去吃早饭,青行灯留下来,看守储环,直到鸟山鸣宇和河童带来早餐。
青行灯道:“你不吃,那就饿着,反正饿瘦了也没有关系。”
储环道:“不让我吃,我偏要吃,总之不能让你诚心如意。”拿过包子大口吃起来。
青行灯道:“果然是脾气很倔犟的女子。”
“我乐意,我行我素是我做人的原则。”储环强嘴道。
“那你就尽管我行我素,反正你剩下的日子也不多了。”青行灯并不是威胁,只要鸟山鸣宇松口,那么储环的末日也就来了。
储环显出担心的神色,说道:“你的话什么意思?”
青行灯正要开口,鸟山鸣宇道:“青行灯在吓唬你,没有那样的事,你快点吃早餐,吃完早餐就回去你朋友身边,昨晚的事就当没发生过吧。”
“你们要放我回去?”储环问道。
鸟山鸣宇道:“是的!”
河童知道鸟山大人已经做出决定,青行灯却到此时才知,因此表现的很震惊,说道:“大人,你真的打算放了她?她可是很难得的具有人和妖族血脉的女子呀!”
“我已经决定了,放她回去。”鸟山鸣宇以不容置疑的口吻说。
青行灯见不能让大人回心转意,走过来,跪倒下去:“大人,不能这样做,那对你太不公平。”
河童也来到鸟山鸣宇跟前,跪倒:“大人,请改变心意吧。”
鸟山鸣宇道:“我已经做出决定,就不会改变,你们快起来。”
“大人若要放掉她,我们就不起。”青行灯和河童信誓旦旦。
“那好,如果你们不起,我就再也不认你们两位,从今以后彼此没有任何瓜葛。”鸟山鸣宇说的决绝。
青行灯和河童知道鸟山大人言出必践,不敢在执拗,悻悻站起来,说道:“我们听从大人的安排就是。”
“嗯。“鸟山鸣宇转向储环,“待会你回去后,是否可以不把昨晚的事告诉你朋友?”
“你在恳求我?“储环冷冷地道。
鸟山鸣宇很谦恭,说道:“没错,是我在求你,因为我不想和你的朋友们结下梁子,产生隔膜。”
储环看对方服服帖帖的样子,又是他主张放自己走,就点点头:“你尽管放心,等我的朋友们问我昨晚去哪了,我就说在一家客栈住了一晚,这总行吧?”
“那就多谢了。”鸟山鸣宇道。
储环知道自己能够重获自由,心境愉快,胃口也变好,狼吞虎咽吃过早饭,就大大方方走出房间。
刚到二楼,迎面就碰到秋练、慕容玉香等,她们都惊住,问道:“储环,你怎么在这,昨晚上你去哪里了?”
“我在一家客栈住了一晚。”储环想到刚刚编好的借口。
这个借口连解三娘也骗不住,解三娘问:“可是你好像是从上面下来的。”
储环被说破,支支吾吾,略加沉思后道:“其实昨晚上我在厅堂里吃面,遇到青行灯和河童,因为我把自己的遭遇告诉他们,还说自己不想回自己的房间,他们就带我去了他们的房间,在他们那里过了一夜。”
秋练道:“真是这样?”
储环道:“是啊。”
“可是我们询问尤平和李墨香夫妇,他们说昨晚上吃面的是他们夫妇和王洪。”秋练道。
储环冷哼道:“那就是他们在撒谎。”
“你睡在鸟山鸣宇的房里?”慕容玉香道,“一个女妖怪,一个河童,一个老男人,再加上个你,可真是够乱的。”
“那也没什么,我不是全须全尾吗!”储环轻描淡写地说。
慕容玉香暗暗叹息:“这女孩子发起脾气来可真是什么都不在乎。”这话也说不出口,只在心中思量。
秋练道:“既然你回来了,就去看看你姐姐吧,她昨晚上可是在厅堂上待了一夜。”
“我没有姐姐。”储环道,“她为什么待了一夜?”
秋练道:“肯定是因为找你呀。”
储环略微有点歉疚,却还是说道:“这是她自愿的,也怪不了别人。”
“你的话若是让你姐姐听到,她会很伤心。”秋练想不到储环会说出如此冷漠的话。
储环道:“就当是我说错了吧。”
又道:“我去见她,也好把有些话说出来。”
就走过,去了九影的房间。
来到门前后,敲响了房门,九影还未睡,坐在桌边发呆,就问道:“是谁?”
“储环。”储环回答道。
九影快速起身,匆匆来开门。
门开后,看到储环站在门口,九影无比开心,说道:“妹妹,你终于回来了!”就上去拥抱。
却被储环伸手隔住:“别,别这样,我没有你这样的姐姐,也没有你这样的姐妹。”
九影闻言,抓了把头发,四只眼睛流露出失望:“你真的这么讨厌我?”
“你想听真话还是假话,若是假话的话我可以敷衍你。”储环无情道。
九影眼光黯然:“我知道你的答案,所以不用敷衍。”
储环道:“那很好,我们彼此都不用在敷衍。”
又道:“告辞了!”
转身走开,经过秋练等身边,下了楼梯,来到厅堂,然后出了千寻楼,到街巷上闲逛。
······
从早到晚,储环都没有出现,直到过了晚饭时间,站在厅堂门首的九影、秋练、慕容玉香、徐兟、解三娘和许多小扫晴娘才看到储环懒散的影子,慢慢向着千寻楼而来。
储环到了眼前,故意装作看不到九影,对秋练等道:“你们是不是成了惊弓之鸟,担心我不再出现?”
“不止我们担心,你姐姐也很担忧。”秋练道,“你若是再不出现,我们就会组织大家到外面寻找的。”
慕容玉香道:“我们昨晚就曾经找过一回。”
储环这才歉疚地说道:“我对不起大家,害大家为我担心,我保证,今天以后绝不会再晚归。”
秋练道:“你能这样说总算还让我们觉得欣慰。”
“吃晚饭了吗?“慕容玉香问。
储环道:“在街巷上一家饭铺里吃过了。”
九影突然问道:“那就快点回去休息吧。”
九影不开口还好,开口说的话起到相反的效果,储环冷冷地道:“我本来是要回去休息的,现在突然觉得全无困意,我要到三楼去见见我那些东瀛朋友,和他们说会话,然后再休息。就算休息,秋练姐姐和慕容玉香姐姐那里也可以过一晚,反正我是不会回原来房间睡的。”
九影知道储环说这些都是针对自己,因此叹息一声,缄口不语。
储环看着九影的样子,心里觉得畅快,说道:“那我先到三楼去待会,你们也都早点休息吧。”
然后进了厅堂,上楼梯,到二楼后,当真去了三楼。
储环也真是个傻姑娘,好不容易脱离虎口,却又自己送上门,这不是逼着青行灯和河童采取行动吗?或许也不能说她傻,她只是在负气,而负气会把一个人带到非常危险的境地。
储环敲响房门,青行灯出来开门,看到储环的时候还以为看错了,打量再三才终于确定是她,然后满带微笑地把储环让了进去。
“我来和你们说说话,因为我太讨厌我的姐姐。”储环道。
青行灯道:“我、河童以及大人都有时间,可以陪你待着。”
鸟山鸣宇也觉得吃惊:“储环姑娘,你不是还有很多朋友吗?怎么想到来找我们。”
“我觉得你们亲切呀。”储环在桌边坐了下去,然后看鸟山鸣宇面前在绘制的画卷。
鸟山鸣宇道:“你还是去找你的朋友们吧,不要久待。”
“我才刚刚来,屁股还未坐热,你就轰我吗?”储环歪头看着鸟山鸣宇。
鸟山鸣宇叹口气,说道:“没有,你想要在这待着就慢慢待着吧。”
储环道:“鸟山大人这样说才对吗。”
鸟山鸣宇不再说话,埋头绘画,储环则埋头观看。
青行灯和河童冷眼旁观,又彼此示意,两个分别来到鸟山鸣宇和储环的身边,出手将鸟山鸣宇和储环打昏,然后分别抬到两张床上,给彼此脱去外面的衣服。
青行灯对着鸟山鸣宇道:“大人,你不要怪我们,我们现在就给你换上一颗新的心脏。”
青行灯以指甲为利刃,在储环的胸口划了下去,一道很深的伤痕呈现出来。
与此同时,在厅堂门首的九影感觉到一阵撕心裂肺的疼痛,低头看去,见衣衫破损,肌肤上出现一道很深血痕,那血痕很深,几乎触及到肋骨,而且一种无形的利刃还在划下去,肋骨也要被割断。
九影大呼:“我妹妹有危险。”
想到妹妹说去三楼的鸟山鸣宇的房间,因此忍着疼痛,回身奔去,奔向三楼,秋练和慕容玉香等也回身而奔,紧随其后。
九影来到三楼的甲子房,门无法推开,用力撞了过去,将门撞开,紧接着冲进去,就看到赤裸着上身的储环躺在床上,青行灯正以手指在胸口划下去。
秋练、慕容玉香、徐兟以及解三娘、许多小扫晴娘也跑了进来,见此,秋练说道:“快阻止她伤害储环!”
“放开我妹妹!”
九影站在前面,怒不可遏,把口张开,吐出个火球,火球直接将青行灯推到墙壁上,重重撞了上去,落下后青行灯浑身起火,因为穿着蓝色的和服,把火也映衬地成了蓝色。青行灯在火里挣扎,痛苦不堪,河童见此,扑过去抓住青行灯,一起消失不见。
九影趴在床边,以妖力将储环胸口的伤痕复原,然后给盖上被子,站在那里,看着储环,等她清醒过来。
秋练则替昏迷的鸟山鸣宇盖上被子,然后和慕容玉香等坐到桌边,静静等待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