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于女孩子的羞涩，之前封芸萱总是怯于表达，然而这次林汕春带大顺出城，她毫不知情；一去就是近十天，下落不明；现今只回来他一个，不知哪天又出去，会不会不再回来了。
她心里又怨又恨又焦虑，说话口气就有点冲。
而林汕春，既然无心，从最初就刻意拉开二人的距离，见封芸萱执念如此，也想趁此说明白。
于是说：“对不起，我说几句话，你听了不要生气。如果你的话是我理解的意思，我想说，萱妹妹，我，不值得……”
封芸萱不敢相信，抬眼看他：“什么？”
“我，不值得你如此。”
这回封芸萱明白了，不甘心地问：“为何这样说？”
林汕春背着手，侧头盯着门外的木柱：“对不起，我心里有人了。”
“噗嗤！”封芸萱轻笑，“还以为是什么理由！你说这个，谁信？你我从小相处，一起长大，你心里有没有人我最清楚。”
林汕春心里苦笑，只好又说：“可我，一直把你当邻家妹妹，骤然转换角色，我，转不过来……”
这常用套话，在影视剧里百试百灵。
“你！”封芸萱生气了，“我们四个，小雀和大顺，你和我，从小就被街坊说成两对，到如今你说把我当邻家妹妹？”
“对不起，我确实如此待你，你回头想想。”林汕春快刀斩乱麻。
听到他冷冷的语气，封芸萱哭了。
不能心软，否则会耽误她，林汕春警告自己。
“萱妹妹，对不起......”
封芸萱抬起泪眼看他：“你除了说对不起，就说不了别的？”
“对不起......”
“你说呀，你说，你愿意换角色，换一种眼光看我！”
“对不起......”
“你就不能说‘我试试’？”
林汕春低头不出声。
他不敢再说“对不起”。
封芸萱带泪催促：“你说呀！”
“我......”林汕春抬头看她一眼，“我无意成亲。”
“为何？”
“体质......体质不好......”说着咳嗽起来。
“可以治的。”封芸萱安慰，“我爹说你的病慢慢会好。”
“我，我有隐......”
“什么？”
“我有隐......”林汕春艰难地吐出两个字，“隐衷。”
“啊？”封芸萱几乎站立不稳。
他哪里说的“隐衷”？
他分明想说“隐疾”！
将刚才的对话一连串联想下来，再看看他沮丧的表情，封芸萱信了。
“这......你......”封芸萱看看林汕春，又看看门外，不知说什么好。
“你放心，”林汕春微笑，“你看我一直以来都很好，以后还会这样。”
“你找我爹......”
意思让林汕春找封郎中治治这病。
脸已经涨得通红。
“他知道的。”林汕春轻声说，“你回去吧，以后不要再来了。”
说完面向墙壁，昂首站着。
“我......”看看他态度如此生硬，封芸萱抹干泪水，冲出店外。
封氏医馆后院，封郎中和夫人面面相觑。
女儿芸萱外出回来，冲进房间扑到床上呜呜地哭。
封夫人进去询问，问不出个所以然，出来时说：“她说没事，哭哭就好。”
这一哭就哭到傍晚，封芸萱顶着红眼圈到厨房煮晚饭。
一夜无事。
第二天早上，林汕春专程前来拜访。
封郎中与他在客厅寒暄，悄悄看后院，女儿正在捣药，铜头药杵一下一下的，撞得石臼当当响。
林汕春神色无异，语气平和地将大顺本是中原人、已经北上寻亲兼治病的事说了。
当然没有直说大顺的出身，只说家里在一个小县城开杂货店。
“那，你有打算找他们不？”封郎中问。
“也许，将来呗。”林汕春回答，“我一个人，动身很容易，本来就打算有机会各处走走。”
“也好。”封郎中说，“保不定方氏哪天又要发难。”
“方氏？他们敢？”林汕春冷笑。
又表态说：“我虽然打算云游天下，然而时不时会回来，毕竟根在这里。”
封郎中点头。
林家从曾祖父辈起便在合水镇生活，祖宗坟茔都在这，根也就在这。
这时有人前来看病，林汕春就告辞。
封郎中是父辈的知交，外出归来须要报个到的。
其余的，别无他想。
这样又过了两日，林汕春日趋平静，除了外出与街坊打打招呼，就在院子里宅着。
一张小桌，桌上一只小炭炉，滋啦滋啦煮着茶。
还有一枚小茶杯。
饮小口香茗，然后晒着冬日暖阳，在摇椅里昏昏欲睡。
瞌睡醒来，再饮小口香茗。
林汕春觉得，眼前正过着前世梦寐以求的好日子。
当然，他也不闭关自守，因为店门大开着。
不过也没有什么人来。
街市熙熙攘攘，都在为生计奔波，有几人能有这样的闲情逸致？
然后丁小雀来了。
家里杂事多，后母管得严，她没有什么自由，前两天还不曾来找林汕春。
“阿春哥，你怎么还在打瞌睡？”
林汕春睁开眼，连忙起身：“小雀你来了？有事？”
“芸萱姐姐，她要定亲了！”
“哦。”林汕春复又坐下，“好事啊！”
丁小雀跺脚：“可是，你不着急吗？”
林汕春莫名其妙：“芸萱定亲，我为何要着急？”
“你，你不是......”
丁小雀收住了话。
好似，阿春哥对芸萱姐，确实没有太上心。
也唯有，大顺......对自己，才是真的好......
想到二人唯一一次拥抱被林汕春撞见，丁小雀耳根开始发烫。
又听林汕春说：“芸萱定亲，我们为她高兴才对。哦，话说男方是谁？”
到底有些牵挂。
若是个不好的，无论如何得出手干预，拆散了事。
“是鼻涕阿前，一直追求芸萱姐的。”
“不错！”林汕春放了心。
鼻涕阿前，小时候成天拖着两条鼻涕，因此得名，长大后变成干干净净的俊秀后生，花名却再也甩不掉。
阿前花名不好听，为人却善良温和，芸萱嫁他嫁对了。
心下大宽，林汕春就催促小雀：“快回家，小心你娘啰嗦。
“哼，兔子逼急会咬人，况且我不是兔子！”
林汕春笑：“你不是兔子，你是母大虫。”
“有可能。”丁小雀问，“那，大顺的事......他们说的都是真的？”
“是的。翠姨叫我转告你，大顺的病难好，请你放下，不要再挂念。咳咳咳！”林汕春咳嗽起来，“有好人家，也像芸萱这样......定下吧！”
“我不！你只告诉我，他们还回合水镇不？”
“咳咳咳，也许，病治好了，会回来吧......也说不定......”
“你当能写信给大顺，你就说，无论如何，我等他回来！”
“小雀，不要这样......”
“就这么定了，你给我捎话去！”
丁小雀撂下话，转身走了。
只余林汕春原地凌乱。
这信，怎么写？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