得亏医护学院离得近呐!只一盏茶工夫,瘸轱辘的医护车和瘸腿儿的医护老师便一上一下、一上一下地赶来了。
在陶敬和楚天云懵乎乎的眼神中,“吱嘎——吱嘎”的救护车拉着三个灰土土的仨亚圣……呃,为啥是灰土土的?因为表层黢黑,底层唰白,混合一起,就跟混凝土烀了一身似的!
楚天云愣愣地看了一眼陶敬,说道:“陶兄,你说……这事儿是不是丢人丢大发了?”
“嗯……亚圣这么惨,好像史书上都没记载过……”陶敬点了点头,说道:“得亏我被吊树上了……”
“唉,你也别高兴太早,俗话说,躲得了初一、躲不过十五,和那小子在一个屋檐下……”楚天云探脖子瞅了瞅远去的救护车,叹道:“这事儿也就是早早晚晚的。”
陶敬当即瞪大了眼珠了,急道:“我说你能不能闭上你的千年乌鸦妖兽嘴?”
“嗨!陶大哥你怕个啥?恶人自有恶人磨,那小子再缺德,不还有玉澜丫头治他么!更别说俩人一结婚,那小子还能白赚一个火爆脾气的,不对,是赚俩……”楚天云坏笑,忽地一惊,说道:“完蛋!坏事儿了!”
“怎么了?”
“咱们把玉寒晖给忘了!”
“哎呀!不好!”陶敬瞬间一合计,便说道:“这工夫,玉寒晖怕不是要把江湖学院拆干净了?!天云你腿脚快,先去看看情况,我随后便来!”
楚天云千防万防,实在没防着一向厚道的陶敬也会坑他一道。楚天云瞬间弹射起飞,眼瞅着音爆之后,“嗖”地没影儿了!
“老弟呀,不是哥哥不陪你啊,关键是玉寒晖我是真惹不起啊!”陶敬双手插进袖子里,摇头叹道:“老弟你放心去,照顾老康他们的任务就交给我了!”
“陶亚圣。”
陶敬正要往医护楼走,忽听身后有人唤他,陶敬一回头,不由得喜道:“哦?原来是女皇陛下。”
雪国女皇嘴角微微一笑,移步向陶敬走来。这时,她身后的四位侍女悄无声息地放缓了脚步,自觉地拉开了与雪国女皇的距离。雪国女皇来到陶敬面前,寒暄道:“自这曙光学院成立,想与陶亚圣当面请教法术,便十分不易了呢。”
“陛下这些年法术进境已经十分快了,陶某也怕陛下忙于异族入侵之事,不敢多行打扰,陛下若有疑惑想要交流,尽管写封信来,一去一来,也不过三两天的事情。”
“那便好!先前我担忧这学院之中事多,不敢教陶亚圣分心。”雪国女皇与陶亚圣往医护楼方向走去,二人行了几步,雪国女皇说道:“我将圣极托付给陶亚圣一年,又在烈戈国忙于前线之事,一直没有机会考校她的修炼本事,陶亚圣觉得她的资质潜力如何?”
“资质绝佳。便是与我当年比也不差分毫。”陶敬说道:“只是,陛下终于下了决心教她走法术修炼之道么?”
“还没有,不好下定决心,只好走一步、看一步。”雪国女皇忽地脚步一顿,低眉一息,而后继续前行,说道:“陶亚圣也知我三个女儿的性情,傲极忍辱负重,虽专心政事,但法术修为停滞不前,权杖交予她手,只怕震慑不住各族势力;圣极又太刚易折,法术修炼资质虽高,但自幼骄横,不懂进退之道。权谋之事,既需纵横捭阖、又需明辨远近,凡有处置不当,便难免明处、暗处纷争四起。”
“嗯,所以,我也觉得清极更适合继承大统。”
“清极虽宽厚温良,却太过执拗、极重情义,若此性情,便难杀伐果断。”雪国女皇叹道:“将一切托付给她,也许权力会是对她人生最大的痛苦。”
“世异则事异。”陶敬说道:“若真有一天,她继承了雪国的一切,也许性子自然而然就变化了。”
“难、难,难。除非有什么人真正地伤害了她,让她情伤心溃,走上另一个极端。但我又怎么舍得?”雪国女皇长长吸了一口气,又叹道:“清极是最让我放不下心的。记得她小的时候,她的宠物雪貂跑出皇宫,被野兽咬死,她哭了一整天,又在雪山上给貂儿立了个坟。然后便常常到那里呆呆地坐着,持续了好多年。即便后来我又送了一只雪貂给她,她也还会去之前的貂儿坟旁坐着,而新的貂儿却被她放生掉了。”
“这孩子……”陶敬皱眉说道:“这孩子的性情,将来若遇良人还罢,如果喜欢上的是个登徒浪子,只怕难以自拔、受伤极深。”
“是。但这普天下不论谁敢,我不管他有多高修为、多大势力,我都亲手将他捉来,冻成冰雕,然后每日用铁锉,将他一点点磨成粉末!”
这玩意儿不就是挫骨扬灰么……陶敬忽觉脊背发凉,于是忙打岔道:“陛下此番来到曙光学院,是已经见过圣极那孩子了么?”
“没有。”雪国女皇摇摇头,说道:“我并不急去看她修炼成果,我想先看看清极怎样了。”
“清极?清极也在曙光学院?!”陶敬疑惑道。
“嗯,在。不止是在,还换了个新身份,有了一群新伙伴。”雪国女皇说到此处,隐约抑不住有欣慰的喜悦感,说道:“她的事让我有些意外,意外得让我竟有些好奇了。”
“有什么意外的?”
雪国女皇微微一笑,却不说破,只道:“好些个事呢。”
“咝——水系学院里出类拔萃的孩子我都关注过,我怎么没见清极这孩子?”
“她在躲着人呢。要不是有人调查王伦,梳理出好些天泽森林里的事,我也不知道她在这里。”
“王伦?江湖学院的王伦?”
“不错,就是那个现在四处拉队伍闹事儿的小子。”雪国女皇点点头,微笑道:“清极那孩子化名刘月清,也在江湖学院里。”
“她?!”陶敬略微惊讶地说道:“她就是清极?!我就说么,她体内的法力与冰系十分相似,我还以为是寒阴九叠的真气,怪不得这孩子要带着面具,她躲谁?”
“雪国六大家族和尤萨克。”
“尤萨克?!他们想干什么?!”
“六族觊觎寒玉雪莲的本源之力。”雪国女皇说道:“我镇压六族之时,尤萨克也受了蛊惑,潜入后宫,要用清极的血去研究破解寒冰反噬,所以清极才在宫中上师的护卫下逃出了去。”
“尤萨克!”陶敬说道:“这鹰钩鼻的老贼,还翻了天了?回头我就教清极摘下面具,有我在,我看鹰钩鼻敢拿清极怎么着!”
“事情已经解决了。”雪国女皇虽没有将与尤萨克达成协议的事情说出来,但也隐约告诉了陶敬,双方已经商议妥当,为避免陶敬多想,雪国女皇趁机笑道:“既然陶亚圣这么照顾清极,那我今日便也将清极托付给陶亚圣了!”
“算起来,清极丫头还是我师妹呢,早该如此!”陶敬笑道:“当初你与鹰钩鼻合作时我就劝你,水系、咒系泾渭分明、不通不融,他尤萨克的本事怎地就能通神?还帮你解决冰系法力反噬的事!一定是另有所图!再说了,体术传承千年,哪听过还会内功?没内功修为怎么转化寒冰法力?”
“你说什么?内功修为转化寒冰法力?”
“是啊,你不是都知道了么?”
雪国女皇一惊,竟脱口道:“我不知道!”
“呃……”
雪国女皇经一时失态,抓住了陶敬的手臂,问道:“陶亚圣!事关重大,牵涉雪国各族未来,请陶亚圣为妹妹解释清楚!”
“呃……这……”陶敬一时尴尬了,这种不知道会不会影响到许印的事而,他一时也不知该说不该说,说多少合适。雪国女皇此时双手搭肩,眼泪竟然在眸湾荡漾,那祈求的眼神瞬间好似回到了当年青涩少女时的样子,陶敬怨怨地叹了一声,说道:“呃……我说霜白!咱能不能别一求人就来这一出?三十多年前你就用这招,骗我去和冰封山脉里的黑白食铁兽单挑,那家伙据说是上古神明的坐骑!水系法术免疫,差点没拍死我!”
“那不是陶亚圣吃这一套么!”雪国女皇可怜巴巴的表情瞬间化作狡黠一笑,说道:“妹妹倒十分怀念当初一起闯荡冰封山脉的日子,可惜,三十年宫里宫外,都雪山上的万丈悬冰挡住了。”
陶敬被一番话将会议拉到了几十年前。当年的雪国女皇遭受寒冰法力反噬,重伤不治,急召正在冰封山脉里历练的梅霜白回国继承皇位。那时一同冒险的陶敬和队友将梅霜白送回雪国都城。在雪国皇宫正门前,梅霜白一步三回头地作别了陶敬,身影便消失在了皇宫大门里。自此,这九州大陆再没有活泼可爱、古怪精灵的梅霜白,却多了一个性格冷峻的新任雪国女皇。
雪国梅氏,还有雪国其他氏族,都在几百年前败走雪国的旧皇族程氏留下的寒冰法力反噬诅咒里。相对于战于沙场、死于猎杀妖兽,雪国六族的高等级修士,更多的是痛苦地死在寒冰法力的反噬之下。
陶敬叹了一口气,虽然他对解释武功奥秘这事尚有犹豫,但他对“出卖”许印还是没有多少负罪感的。思来想去,陶敬终于解释道:“霜白,内功修为转化寒冰法力,也许就是清极已经找到的破解寒冰法力反噬的方法。”
雪国女皇的双目瞪得溜圆,她丝毫不掩饰内心的激动和渴望。陶敬沉吟一瞬,说道:“以你的能力,很多消息是瞒不住你的。没错,江湖学院的武功的确是一种完全不同于法术和体术的妙术。它不仅能像体术那样修炼四肢和技巧,还能修炼出一种蕴藏在身体之中,不断强大、不停流转的炁,类似法力、又不同于法力的炁。这种炁可以与体外呼应,也可以与身体的力量,甚至是生命融合一起。不出意料的话,清极体内的寒冰法力和寒玉雪莲之力会她的炁吸纳同化,只怕用不了几年,寒冰法力和寒玉雪莲之力就会和她的炁融为一体,化作完全无害的、极强大的内功修为而存在!”
“你说的是真的?!”雪国女皇忍不住惊道:“这不可能!这不可能!”
陶敬一时间不知怎样说服雪国女皇,见身旁一颗芦叶树长得粗壮,当即便有了主意,向雪国女皇道:“你看着。”
陶敬走到树下,右臂缓缓抬起,他的动作虽慢,手掌却在空中幻化出了十数泛光的重影。雪国女皇眉头一皱,正思忖这是什么光系法术,却见陶敬一掌打在树干上,“嘭”地一声响,似又带着十数声回响,那粗壮的树干竟然被陶敬肉掌打得树冠、树枝疯狂摇晃,许多树叶、树枝竟被这一震之力折断,簌簌掉落!
“这、这是什么?!这不是法术! ”
“对,这不是法术,这是大慈大悲千叶手。”陶敬收回手掌,自飘飞的落叶中走来,说道:“这是一种武功,只是我现在修炼还浅,只好借用水系法力进行增幅。”
陶敬缓缓走回雪国女皇面前,说道:“我在修炼大慈大悲千叶手内功时,不断增长的真气吸收同化了我一些法力,让内功变得略含水系法力的特点。我听许印说,同化法力并非是正常修炼之道,而是取巧之法。待我修炼到深处,还要炼化水系法力。”
雪国女皇眉头深皱,这一切让她惊异无比。
“但霜白,清极那孩子跟随许印修炼的时间更久,她的武功修为要远超于我!”
“这怎么可能!”
“我没有夸张。”
雪国女皇的喉间忍不住干咽了一下,而后情绪复杂地说道:“怪不得!怪不得!”
陶敬看向了眼光迷离的雪国女皇,正要问她想到了什么,雪国女皇却先道:“怪不得玉沉峰要将女儿嫁给许印这个混不吝的小劫匪!”
“混不吝的小劫匪?”陶敬疑惑道:“哦!你是说跑马涧?”
雪国女皇却不答陶敬的话,自顾自说道:“玉沉峰显然是知道了武功的秘密,他们玉家的法术用不到,却要防备我雪国用到,于是便用女儿将那小劫匪绑进伏波国皇室,这便拿捏了雪国的命根子!哼!他打得好算盘,如此一来,要破解困在雪国身上数百年的寒冰法力反噬难题,雪国便要任他伏波国予取予求!”
“呃……不至于吧?”陶敬说道:“我听说玉澜和许印自幼便定了娃娃亲,二人只是履行婚约而已。”
“哼!履行婚约?不过是欺瞒世人的托词罢了!”雪国女皇说道:“当年,程氏逃离雪国时,带走了宝鼎下的最重要的几幅壁画!靠着壁画,程氏才换来了伏波国的庇护,而玉家一定是在壁画中找到了走上权力之巅的答案!”
雪国当年的事陶敬并不清楚,雪国女皇为何做出这样的判断,陶敬一时也辩驳不得,于是只好摇头一叹,说道:“霜白,雪国与伏波国几百年的争端,说归到底还是冰系与水系之争,何苦一定要将矛盾激化,不死不休?现如今,雪国梅氏的基业已数百年,九州大陆几乎忘记了程氏的存在,程氏后人又偏居海中群岛,再未回归大陆,你何苦念念不忘?”
“程氏不理九国纷争?他只是目前没有这个实力!”雪国女皇说道:“当年与伏波国一战,程氏不仍旧派出了旧部刘氏家族助战么?程氏隐居海中群岛,经过几百年韬光养晦,说不准势力已经强大的超出预料!如果将来水系、火系联合,莫说雪国,试问其余八国,有谁可以阻挡?!”
“不会的、不会的。”陶敬仍劝道:“我曾去过海中诸岛,拜会过程氏后人。如今他们过着恬然怡静的生活,出海捕鱼、摘瓜种果,即便是苦修水系法术的人都不曾见。在我看来,程氏早已放弃了对皇权的惦念!”
“你既不是程氏族长,便不知国破家亡、举足流放之恨!”雪国女皇说道:“更何况玉沉峰是何样人?!他做过的事,别人不知,陶亚圣也不知么?!”
“这……”
“好、好!”雪国女皇微微一笑,沉声说道:“我还真没想到玉澜与那小子婚礼包藏着这样的心机!究竟玉沉峰是不是勾连程氏要针对我雪国,我早晚要戳破这层窗户纸!”
陶敬眉头一皱……
“真有那时,只求陶亚圣坐山观虎斗,是对是错,我梅霜白都擎着!”雪国女皇说罢,飘然向古法学院方向走去,独留陶敬伫立身后不知如何去说、如何去劝。
陶敬的目光是无奈的,更隐隐藏着对雪国女皇的关切。女侍卫忙跟了上去,众人一路向前,最前面的雪国女皇步伐沉稳,与身后急匆匆的脚步似乎是一动一静、一沉一浮般,让陶敬深切感受到了这些年皇权给她带来的变化……
陶敬此刻觉得,那些涉及到皇权斗争、国家争斗的事情,不是陶敬不想帮忙,也不是陶敬不想劝阻,是陶敬、陶亚圣真的无力左右……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