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天一早，来了一个警察，给他们打开了手铐，带去上了一趟厕所。张俊山暗自庆幸，如果再晚来一会儿，他就憋不住了，而不得不尿裤子了！
回到那个屋子里，两个人又被拷在了铁凳子上。这时又进来一个警察，拿来两个窝窝头和一点儿咸菜。那窝窝头是下面没有洞的那种，干巴巴的很难咽下去。
张俊山饿得很，三下两下硬是把那个窝窝头吞了下去。李一唯拿起另一个窝窝头来，啃了一口，费了九牛二虎之力，才勉强咽了下去，剩下的却啃不下去了。
张俊山看着他那痛苦的样子，心里也颇有感触。
想一想，昨天他们二人还是山珍海味，大鱼大肉，一桌子的酒菜，转眼就只有吃咸菜和窝窝头的份儿了，这种反差，一般人根本无法适应。
张俊山小时候在家里时，虽然没有怎么吃窝窝头，那是因为母亲会在大半盆的苞米面里，掺和一点儿白面，发酵后做成发糕，这样蒸出来的发糕，即使主要还是苞米面占比多，但比起窝窝头来说，要好吃多了。
他不知道李一唯的家庭背景，但不吃饭是不行的，尤其是像他们这样的年轻人。于是在他的再三劝说下，李一唯还是勉勉强强地把那个窝窝头啃完了。
就这样屋子里又只是他们两个人了。
“他妈的，到底咋回事儿呀？ 把咱们就这么搁在这儿不管了？”李一唯焦躁不安地发着牢骚。他真的是一分钟都不想在这里呆了。
“我也不知道。”张俊山回道。他的心里未尝不也是这样想的。“估计是还在走程序吧。”他这话与其说是说给李一唯听的，倒不如说是说给他自己听的。
他想起了雪婉，想起了父母和姐妹，感到真是无脸再见到他们了。
也不知过了多久，又来了一个警察，像早饭那样，照样又给了他们两个窝窝头和一点儿咸菜。不同的是，这次还给了点水。
“现在他妈的应该是中午了。”李一唯喃喃道。“这他妈还要等到啥时候啊！”
“到了晚上，应该有结果了吧。”张俊山回答道。“咱们俩是昨晚儿进来的，今天整整一白天，总应该整明白了吧？”
“我一分钟都不想在这儿多呆，这儿他妈简直跟地狱似的！”李一唯抱怨道。
他以前听人说过什么拘留所了，什么看守所和监狱里的事儿，虽然他也搞不明白这些地方到底有什么区别，但有一点他听明白了：那就是这种地方都不是人呆的地方。
又不知过了多久，来了两个警察，上来就把他们的手铐给打开了。
他们被带去上了一趟厕所，回来时从原来的那个屋子门前走过，却没有停下来。张俊山侧过头来看了一眼身旁的李一唯，那眼神似乎在问：“这是要放了咱们吗？”
李一唯好像明白了他的意思，只是轻轻摇了摇头，便转回头继续跟着前面的警察走。
他们被带到了另一个房间里，里面早就有一个警察坐在一把椅子上，背对着门，在里面等着他们了。
押解他们的那两个警察，把他们带到那个警察面前的桌子前，让他们坐在桌子前的长凳上。
张俊山和李一唯知道，这应该是要处理他们了。
那个警察拿起笔来，问了姓名，年龄等等一些信息，然后做了笔录。接着告诉他们说，警方已经通知了他们的家人，还联系了工程学院，听取了学校的有关他们的在校表现，以及校方对此事件的处理意见等等。
当听那个警察说到，已经通知了家属，张俊山心里忍不住一沉。他不想让家里人知道，不想让他们为自己担惊受怕，他只想一个人把这个事儿扛下来，然而一切都晚了，这让他心里非常难过。
他们两个被警察抓走的事儿，他知道派出所会通知学校的，但是不知道学校还有权提出校方的处理意见。
想起来万叔叔是工程学院的副院长，他肯定早就知道了这件事，也肯定会告诉李阿姨和雪婉的。他最担心的还是雪婉，担心她会受到刺激，担心这事儿会影响她的身体恢复。
可是他现在什么也做不了，只能任凭事情的发展，听天由命了。他觉得自己就像一片飘落在帕恩花江面上的树叶，被江水裹挟着流动着，根本无法掌握着自己的命运，只能随波逐流，这让他感到极其的无助。
他的脑子里也闪过一丝的侥幸，心想学校开会讨论时，万叔叔肯定会为自己说好话的。想到这，刚才沉下去的心，似乎又浮起来一些，沉重的心情也缓和了许多。
然而，那个警察接下来说的话，却让他感到了无比的绝望。
“我们还对受害人进行了司法鉴定。司法鉴定的结果，被定为‘轻伤’。受害人现在还住在医院，正接受治疗。”
“警……警察……同志，”张俊山战战兢兢地叫道。
那个警察抬起头来，盯着张俊山，严肃地问道：“啥事儿？”
“就是有个问题……”张俊山硬着头皮接着问道：“您说的司法鉴定，还有‘轻伤’什么的，是什么意思呢？”
那个警察瞥了他一眼，回道：“你们把人打伤了，警方要鉴定一下受伤的程度，这就是司法鉴定。‘轻伤’的话，要判三年以下有期徒刑，拘役或者管制。‘轻微伤’一般拘留五到十天，‘重伤’是三年以上十年以下有期徒刑。”
“三年？！”张俊山和李一唯听到“三年”这个数字，竟然不约而同地失声叫了出来。
“现在知道害怕啦？”那个警察扫了他们两个一眼，又道：“你看看你们，放着那么好的大学不好好上，打什么架呀？你们……”说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
张俊山并不明白有期徒刑、拘役和管制之间的区别，他也没心思再去问那个警察了，现在他知道的就是，最坏的结果是三年有期徒刑。
“三年呐！”他想。三年后再出来，还考什么大学呀？ 还考个屁研究生啊？ 还想去说服李阿姨同意把雪婉嫁给自己？ 别再做梦了！
张俊山目瞪口呆怔怔地愣在那里，好像被人在头上猛击了一锤，整个人都被打蒙了似的。
他面色苍白，心灰意冷，头无力地垂在身前。他无意间瞥见李一唯也是一脸失望的神色，低着头，一声不吭。
“我们还联系了受害人的家属，”那个警察没有理会他们两个的反应，继续说道。“受害人家属同意调解，他们要价两千块私了，你们是啥意见？”
“两千块？！”张俊山和李一唯又同时被震惊了一次。
要知道，当时的国内平均工资，也就是每月三四十块而已，已经足够养活一个四五口之家了。那时的两千块钱，大致相当于现在的二十万了。
“我……我给不起。”张俊山低着头，喃喃地回了一句。
张俊山知道父母亲的工资都不高，家里也没有多少积蓄；再说了，即使家里有这么多钱，他也不愿意让父母倾家荡产来救他。他宁可一个人坐牢，他自己惹的事儿就自己把这个事儿扛下来。
“我得问问我爸。”李一唯也回答了。听他的口气，似乎他们家里有些钱。
“不能私了，那就只有拘留，进看守所了。”那个警察又道。“当然，如果以后你们找到钱了，就让律师跟对方再谈，谈妥了，就可以出去了。”
那个警察说完，起身收拾好桌子上的文件，朝着身后的另外两个警察晃了一下头，回身就出去了。
那两个警察上前，把张俊山和李一唯两个人又给押回到昨晚住的那个屋里去了。
“完了，完了……”张俊山坐在铁凳子上，垂头丧气地嘟囔着。
“咳——你也别那么丧气。”李一唯虽然心情也很沉重，但还是想安慰一下小弟，毕竟张俊山是因为自己而被卷进来的。“那个警察不是说，‘轻伤’是三年以下吗？三年以下，那范围就大了，一个月也是，三个月也是，两年也是，说不定没那么长呢。”
“但愿如此吧。”张俊山还是无精打采的样子。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