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修柯达斯哭声渐沉,晴瑶伸指点额,一点光从花纹飞出,入她掌心。
“这是他的梦,也是他最终心甘情愿舍弃一切的原因,他想要留给你,你要看吗?”
闻声,修柯达斯起身,盯着那点光啜泣,“我看。”
晴瑶将光推到他的眼前,光芒渐渐刺眼,到最后那一霎,他清晰了那光中的景象。
一坛金酒置在辽阔的金色原野,莫文修躺倒在地,手握一本书聚精会神的阅读着,弥尔希拉弦和风鸣奏出一首悠扬乐音。迦维与雪蜜雅一同数着一二三,从修柯达斯的背后将他扑倒,伽什尚在爱祢的襁褓中。塔多莉与艾兰薇并肩眺望着远方,而站在她二人身后的阿隆斯转过身走向酒坛,用一个金碗盛起一碗金酒,他来到迪亚波罗的面前,将酒递给了他。
迪亚波罗看着碗中自己的倒影,一道涟漪微散,他忽然想起了什么,超前向修柯达斯走去。修柯达斯因迦维与雪蜜雅的恶作剧而气的龇牙咧嘴,听见有人向自己走来,一转头,和煦一笑,“大皇兄。”
迪亚波罗将酒端给他,“它是属于你的。”
修柯达斯接过酒,捧在自己的手心,低头再看,那一点光渐渐散去,仿若被风吹散的蒲公英。
他又开始啜泣,却压了下去,而后起身,摇晃着,走向了迪亚波罗那干枯的身躯面前。
同时,羽弋看着地面的一团焦黑,而后看向离自己最近的琴与罗南,“我该回去了。”
罗南拜谢,“多谢相助。”
“不必,事关魔族罢了。”羽弋眼一垂,“无尽之森的道路已经为他开启,我也该走了。”
待羽弋离去,罗南与琴对视了片刻,而后一同望向罗一。
罗一也看到了他们,轻轻放开晴瑶,“你好好休息。”
晴瑶浅笑,“你去吧。”
罗一来到罗南与琴的面前,看着他二人的伤势不免揪心,“抱歉,我来晚了。”
琴摇头,轻抚他的脸庞,“我们这不都好好的嘛,没事的。”
罗一低下头,“可我……”
罗南一笑,“我的儿子,原来是这么矫情的一个人吗?”
罗一眉头一皱,“你才矫情。”
罗南盯他,“那你在自责什么呢,责怪自己什么都没做到?”
罗一沉默了,他转头去看着迪亚波罗的背影,恍惚想起来时一同骑在狮背上,他与自己说的那些话语,然后才开口,“要是我的力量也能像他一样强大,是不是就不会造成如今的局面了?”
罗南长吸一口气,“该发生的事情不会因为什么要是就能够改变的,你问的这个问题,就好像是再问要是一只蚂蚁经过这里,它又能改变什么呢?”
罗一似乎不太甘心,“要是可以呢?”
“那就要付出代价!”
修斯的声音响起,他从黎恩身旁走来,手里抱着一本蓝白色封面的书,神色寂然。
琴问,“他?”
修斯神色未动,“我要送他去他该去的地方,接下来的事情就交给你们了。”
罗一看到黎恩的身体没有任何的动作,并不是因为魂力,而是真的陷入了永远的冰冷。修斯正好从他身旁经过,罗一忽觉心中一寒,而后陷入沉默。
他在想,自己要付出何种代价?
修斯走向晴瑶,“或许,在深海中,你见过两个永眠之人。”
“永眠之人?”晴瑶低头一想,想起在文宗回到深海后随海龙王见到的被封在冰中的两个人,于是点头,“我知道。”
修斯说,“你们在西国的事情应该已经结束了,如果可以,请带修柯达斯去见见他们。”
晴瑶看了一眼罗一,又回头看向那一望无际的汪洋,点了点头,“我知道了。”
修斯走到修柯达斯身旁后,听他呢喃,“我以前不喜欢他,一直都不喜欢他,因为他太严苛,很长的时间里,我其实最不喜欢的人就是他……直到我看到了那本日记,我才知道,不是这样的,都不是我想的那样的……”
他看着修斯,“修斯叔叔,为什么……为什么是这样呢?”
修斯看了迪亚波罗一眼,而后将手里那本蓝白色的书递给修柯达斯,“这本书是黎恩临终前托付我转交给雪蜜雅的,如果我告诉你,这本书关联着她的生命,而我现在要将它毁掉,你会怎么做?”
修柯达斯不假思索的向他伸出了手,“把它给我。”
修斯盯着他,“我不给你,而且你打不过我。”
说着,一道黑气似火焰般缠绕在书上。
修柯达斯伸手去抢却抢不过,不过三四便被修斯拍倒在地。
修柯达斯眼见那黑火越发旺盛,血灵七羽凝结而出,起身便拉开弓弦凝出箭矢,修斯手中的黑气却是直接散了。
他将书直接抛给了修柯达斯,修柯达斯一接才发现那书完好无损,而后松了一口气,将它紧紧抱在怀里。
修斯看着迪亚波罗的身躯,“或许你没有他这样的勇气,但这是你可以做到的事情,能够为了自己珍视的人奋不顾身,这不是很好吗?”
他又看修柯达斯抱在怀里的书,“这本书里记载着黎恩与娅梵毕生钻研出的所有魂术,我不认为一个普通的小女孩能够将它学会,但是你的麒麟血脉可以帮助到她。”
修柯达斯望着天空,心中默想,“大皇兄,你想要保护的一切,接下来就由我去做……我一定会竭尽全力。”
“在回西国之前,去一次深海,去见两个人。”
说罢,修斯转身走到黎恩身旁,将他扶起后,身化黑气离去。
修柯达斯看向晴瑶,而晴瑶此刻在注视着罗一。同时,北冥珑与瑞亚特在远处现身,朝着这边走来。
晴瑶起步,向罗一走去,罗南与琴对视一眼后转身一同离远。
罗一回头看她,“要走了吗?”
晴瑶微微点头,“是啊,要走了。”
罗一将她抱住,“这一路……谢谢你一直都在我身旁,要是没有你,我走不到现在。”
晴瑶轻抚他的后背,没有言语。
罗一将头埋在她的肩膀,“等我,只要我完成了一切,我就会回去。”
晴瑶淡淡一笑,“我有精神之海啊,无论多远,我们总能相见的。”
罗一一笑,将她抱得更紧,“是啊,总能相见的。”
恰好北冥珑与瑞亚特也到,见到迪亚波罗身躯后,瑞亚特走到他身前单膝而跪,低头闭眼片刻后起身看向修柯达斯,“现在,应该称你为王了。”
修柯达斯看他,“虽然是这样没错,但我……”
瑞亚特没有片刻犹豫,单膝而跪,“秉承迪亚波罗的遗志,奥里克尔家族将成为柯凡迪尔·修柯达斯的后盾,永不背叛!”
修柯达斯不安的心镇定了下来,“修斯叔叔说要我去深海见两个人,你愿意等我一起回到王庭吗?”
瑞亚特低头,“遵守王的命令。”
罗一与晴瑶互相放手后,见北冥珑来看晴瑶,便主动离开,转而去看修柯达斯与瑞亚特,而后向他二人走去,“修柯达斯,西国的王唉,你现在可了不起啦。”
瑞亚特起身而后转身走远。修柯达斯却是叹了一口气,“但我觉得这一点都不好。”
罗一伸出手臂扣在他的肩膀上,而后推他一起转身望向眼前的海,“还记得吗?在那个什么什么湖的时候。”
修柯达斯瞥了他一眼,“是西塞奈安湖畔,你又没记住。”
罗一摆了摆手,“那不重要,总而言之,想好怎么当好这个王了吗?”
修柯达斯摇了摇头,“不知道,其实我真的什么也不知道,以前我说,为王者,需要一颗杀伐果断的心,可是在大皇兄的身上,我学会的却是为了家国,可以舍弃自己的全部……”
“或许再之后,我又会学习到其他的事情,不管怎么样,我都想尽力去做。”
罗一笑说,“这就对了,只要全力以赴,我相信就没有什么事情是我们做不到,做不好的。”
修柯达斯看他,“接下来呢?你们怎么打算的?”
罗一斜眼看他,“才当上王,这就想要窃取我国情报啦。”
修柯达斯推开他,“去你的,我是这个意思吗?”
罗一哈哈一笑,转而摇头,“不知道,随机应变吧,一直以来都是这样的。”
修柯达斯叹了口气,“你们都是我的好朋友,我真的不想和你们在战场上兵戎相见,也不想再次看到那五万人的事情再次发生。”
罗一望天,“那我们就一起努力,就把东西两国这千年的战争彻底终结作为接下来的目标,你觉得如何?”
修柯达斯转头看向迪亚波罗,而后重重点头,罗一伸出手掌,“击掌为盟!”
修柯达斯抬掌,二人一拍即合。
在他二人交谈致使,另一旁的晴瑶北冥珑二人聚在一处。北冥珑盯着晴瑶额上的圣花纹,她这才注意,那花少了一瓣,“晴瑶妹妹,你没事吗?”
晴瑶微微摇头,“我没事的,倒是你,瞧瞧你这一身的伤,我再帮你。”
她刚要抬手召出圣花,却被北冥珑抱住,“我都想起来了,对不起,都怪我当时太弱小了,害你折了一瓣。”
她放开晴瑶,抬手去抚摸那花纹,眼中含泪,“疼不疼啊?”
晴瑶淡然一笑,“不妨事的,更何况,若不是你护我,我便没有活的机会了,所以对不起这三个字,你无需对我讲。”
北冥珑低头点头,拉着晴瑶的手,“那你是要走了吗?”
晴瑶点了点头,“西国的事情结束后,我就要回去了。”
北冥珑看着她,“那你还回来吗?”
晴瑶微微摇头,“不清楚,至少在小一真正完成他想要做的事情之前,我可能都不会出现在人世了。”
北冥珑叹了一口气,“那不是要很久都见不到了,我还想着带你到雪堡好好玩一玩呢。”
“会有机会的,还记得这个吗?”晴瑶笑说,并抬手伸出了一根小拇指。
北冥珑一笑,同样伸出了小拇指,“记得,拉钩上吊一百年不许变。”
晴瑶落下手,“还有那次,小一被西国二皇子带走,我们在湖边的时候。”
北冥珑点头,“就是你让我看见风痕的时候。”
晴瑶说,“你体内有我一瓣圣花,只要将你的魂力注入水里,我们便可隔空对话,就像是我们初来西国时那样。”
北冥珑笑了笑,“对哦,你不说,我都忘了……仔细想想,我们虽然来西国的时间不长,可却经历了很多事情呢,时间过的可真快啊。”
晴瑶面色忽然凝重,“阿珑,有件事儿我想请你帮忙。”
北冥珑笑,“什么忙?”
晴瑶回头看了一眼罗一,而后转回看向北冥珑,“等我回去之后,我打算去探查一下魂族。”
北冥珑明了,“然后呢?”
晴瑶两眼一沉,“虽然那位浮云楼的老板答应会给我魂族的讯息,但我更想要了解该如何去往魂族的所在之地。”
北冥珑一惊,“你要去找魂族?”
晴瑶点头,“我想要知道,他们究竟要对小一做什么。”
北冥珑眉头一皱,“可是,魂族很难对付的,你就自己去吗?”
晴瑶微微摇头,“我对魂族了解太少,但目前除了依老板,我想还有一个人能帮助我,就是我一直在找的那位灵女。”
“所以,你是想让我帮你找到灵女?”见晴瑶点头,北冥珑长出一口气,“可是,你不是一直没有她的下落吗,我又该怎么帮你找呢?”
晴瑶说,“我已经知道她在哪里了,只要找到文矣,就能找到灵女。”
北冥珑不解,“晴瑶妹妹,你知道我和司徒文矣不对付的,这样的事情,找罗一不是比我更容易?”
眼见晴瑶神色越发凝重,北冥珑一笑,“我知道啦,等罗一回到东国还得和罗候较量几个回合呢,到时又得是一番波澜,你是不想让罗一那家伙担心你对吧。”
晴瑶叹了口气,“不止如此,阿珑,我要提醒你,等你们回到东国,文矣,可能就不是文矣了,他大概……会成为小一的敌人。”
北冥珑不解,“司徒文矣都快把罗一捧到心窝里面去了,真要说有什么奇怪,也就是咱们认识登博尔的那个古堡那里,晴瑶妹妹,你为何如此说啊?”她忽然一激灵,“难道司徒文矣会成为罗一敌人指的就是在登博尔那里司徒文矣的种种怪异之处?”
晴瑶点头,“此间事情三言两语难以说清,待日后有时间我会与你一一道明,只是要去见文矣,你需告知他一句话,他才会告知你灵女所在。”
北冥珑问,“什么话?”
晴瑶看她,“灵族所剩的一切都在冥河泉。”
与北冥珑话别后的晴瑶走到二人身旁,与罗一对视过后,抬手化出一团蓝光覆住修科达斯的身体,对罗一说,“我走了。”
罗一忍住想要拉她的手,眼看着她拖着修柯达斯踏进海中,压着眼眶中的泪,一转头却撞上北冥珑的视线,“看什么看?”
北冥珑一笑,“也没什么,就是好奇,你们都聊些什么了?”
“也没什么,天下太平而已。”罗一歪头看她,“那你和晴瑶都聊什么了?”
北冥珑白了他一眼,“女孩子之间的小秘密,你打听什么?”
罗一眉头一挑,“不想说我还不想听呢。”
北冥珑轻吐一口气,“其实也没什么,不过就是让我帮她注意一下灵女的事情罢了,小事情。”
罗一眉头一紧,“也不知道文矣怎么样了。”
北冥珑瞧着他,“既然担心他,咱们也该走了吧。”
罗南与琴走来,罗南开口,“在回去之前,我们需要去一趟无尽之森,老爷子他们都在那里。”
罗一心神一紧,北冥珑那未曾恢复的脸色也更添几分苍白。
罗一快步到他二人身前,“那我们现在就去吧。”
北冥珑慌张出口,“我就不跟着去了。”
罗一回头看她,“你现在伤成这样,不跟我们走很危险的。”
北冥珑低头,她是不敢将有愧于心而无颜面对剑宗等人这种心思脱口而出的。
琴瞧出她的心思,转头看罗南,“南哥,你去送她回去吧,我会带着小一去和珏会和,然后一同前去无尽之森的。”
罗南会心一笑,而后走向北冥珑,抬手化成黑气飞离而去。
罗一看着那消散的黑气,当即眯起眼睛,“还真是方便,明明我也有这样的力量。”
琴笑说,“等你以后更加熟练的掌握这种力量,你自然也可以做到的。”
罗一转头去看瑞亚特,他背对着这方,虽然无话可说,罗一还是喊,“修柯达斯就拜托你了。”
而后在琴的创世之力中,二人一同离开。
瑞亚特转身一看,原本尚算热闹的地方现在只剩下一片杂乱无序的空寂,唯有迪亚波罗的身躯屹立。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