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看着其他人都表明了态度,万立新也不可能再不表态了。在参加会议的诸人众目睽睽之下,他开始了他的发言。
“听了大家的发言,对我很有启发。我在想,我们国家培养一个大学生非常不易,去年的高考录取率只有百分之十多一点,今年的录取率还没有发表,与去年相比应该高一点儿,估计也就是百分之十五左右吧。也就是说,绝大多数的高中毕业生是没有机会走进高等学堂的。
社会上人们称大学生为‘天之骄子’,确实不算为过。”
说到这儿,他停了一下,扫了一眼参会的同僚们。只见何副院长、赵副院长和聂副院长都饶有兴致地看着他,不时地点头表示同意或者赞许;而杨副院长、工会主 席和院团委书 记却眉头紧锁,低着头或在面前的笔记本上写着什么,或者目光瞥向一边。
他抬起头,继续他的“演讲”:“但是,我们国家在还很不富裕的情况下,花费大量资金培养这区区百分之十几的‘天之骄子’,是为了使他们成才,成为将来建设我们伟大祖国的栋梁,而不是变成小混混,更不是要他们成为地痞流氓。”
讲到这里,他又顿了一下,可以明显地看到那六个人的表情发生了转换。
“我们国家正在进行的改 革开放,是一场史无前例的伟大革 命。然而,随着国门的打开,涌入我国的既有西方先进的技术和管理经验,也有反 动的资产阶级思 潮。如果我们不能挡住那些糟粕,它们就会腐蚀我们的青年,尤其是他们当中的大学生精英,就会从我们内部搞垮我们。
这不只是两个学生打架伤人那么简单的事情,它是关系到我们党和国家生死存亡的大事,我们绝不能掉以轻心。”
听到他把这个两个学生被拘留的事件,上升到了如此高的高度,主张挽救的何、赵以及聂副院长,都不敢再出声了。而另外力主严惩的三位与会者,眼中则露出了赞许的目光。
“所以,我认为我们必须严格按照我们学院的规章制度,从严从重处理,只有这样,才能震慑住那些受资产阶级思想影响的学生,也为其他学生树立一个反面典型,使他们能走在正确的道路上。
虽然这样做可能对这两个学生的影响较大,但是他们已经是成年人了,必须为自己的行为负责。我们要把眼光从局部放大到全局,要从国家和民族的角度考虑问题,这样才能使我们的国家长治久安。
我的话说完了。”
万立新的话音刚落,工会主 席和院团委书 记就忍不住鼓起掌来了,很明显,他们已经被万副院长的一番慷慨激昂的“演讲”所征服了。
最后的投票结果,“严惩派”以四比三的微弱优势战胜了“挽救派”。
会议虽然结束了,但万立新的心里却一直无法平静。
他之所以没有遵循自己的初心而去站队“挽救派”,并不是为了让爱人高兴,而是为了他自己着想。
从他这么多年的教学生涯中所经历的各种政 治运动的经验来看,这应该是最保险的。因为雪婉的事儿,他在学院里受到的压力非常大。
他知道现在张俊山犯了事儿,学院很快就会发现,这个学生就是那个“肇事”的男生。如果他不表现强硬,很可能会被怀疑包庇“嫌犯”,从而被撤掉副院长的职务的。
晚上回到家后,李淑兰急不可待地问起校委会开会的事,万立新都不置可否。他不愿意在会议结果尚未公布之前透露给爱人。
至于雪婉,次日早上她见到父亲时,只是盯着他看了一眼,却没有问任何问题。她应该是从他的眼神里,已经看出了校委会会议的结果了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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张俊山和李一唯被押上了警车,随着一阵阵刺耳的警笛声,警车一路开到了当地派出所才停了下来。
他们被带到了一个没有窗户,除了地上的一个长条铁凳子之外,室徒四壁的屋子里。
两个警察分别把他们俩拷在了长条凳的两端,就出去了。
两个人坐在冰凉的铁凳子上,感到那股凉意从屁股起,向上一直凉到了心里。
“这是拘留所吗?”张俊山环顾四周,除了屋顶上的一个电灯泡外,从屋顶到四壁都是光溜溜的,让人不禁心里产生了一种恐惧感。
“应该是吧。”李一唯也在打量着整个房间。可能是年龄大两岁的原因吧,他看起来要比张俊山镇静一些。
“咱们要在这里关多久啊?”张俊山忐忑不安地问道。
“应该关不了多久。咱们这也不是什么重罪,就是个打架斗殴而已。”李一唯似乎心里更有底儿。“估计关几天就放了。”
“可是……咱们把人家打成脑震荡了,人家不会来找咱们要赔偿的吧?”张俊山心里担心的事儿很多。
“肯定会来要的。”李一唯十分肯定地说。“一般是赔的钱越多,关的时间就越少。要是人家不要钱,那就不应该再关咱们了。”
“是这样的呀。”张俊山半信半疑。如果花了钱就不用坐牢了,可是为什么总有一些有钱人被抓坐牢呢? 难道是那些有钱人视钱如命,不愿意花钱消灾吗? 他想。
如果要赔钱,那对张俊山来说基本没啥戏了。他家里没什么钱,看来就只能坐牢了。
可是看着拘留所这种地方,他真的是一天都不想多呆,只想尽快回学校,或者回家。
他们是晚上被抓到这里的,也不知道现在是什么时间了,也一直没有人来。
“现在是他妈啥时候了? 咋也没有个人过来呀? ”李一唯开始有点儿不耐烦了。“要杀要剐,痛快点儿,给咱们搁在这儿就没人管了?”
“就是的。就这么一直坐在冷板凳上,哪儿也不能去,难受死了。”张俊山也附和道。
“他 妈的,现在想想我有点儿后悔了。”李一唯皱着个眉头,一脸苦涩。“这段时间一直不顺,他 妈的都怪那个学生会主 席。要不是他把我对象撬走了,我也不会借酒浇愁,也就不会跟那三个傻逼干架,也就不会被那帮湖北佬找上门来,也就不会把那个傻逼整到屋里胖揍了。”
“那是,那是啊。”张俊山嘴上应付道。“咱们出去后,逮住那小子削死他!”
他嘴上这么说着,心里却想:“这事儿还不都是你自己整出来的吗? 你对象把你踹了,你心里难受,借酒发疯,才惹了这么一身骚。你不思悔改,却一味地推卸责任,将来保不准还会整出什么别的幺蛾子来的。”
“你跟我不一样,我今年要毕业了,现在摊上了这种事儿,估计毕不了业了,这四年就他妈白念了,咳——”李一唯长吁短叹着。
“有啥不一样的,你要是被开除了学籍,我也跑不了。”张俊山心情沉重地回道。“学校才不管你是马上要毕业了,还是刚进学校的新生。”
“咳——大哥对不起你了,把你也整进去了。你刚上大二,就要被赶出去了……”李一唯低着头,一副懊悔的样子。
“哎咦——,咱哥儿俩谁跟谁呀,你这么说就客气了。”张俊山大气地回道。看到大哥因为把自己也卷进去了而感到悔恨,他也就不再心存怨气了。“要是被赶回家了,那就再考回来呗。”
“呵—— 你真行,我可没那个兴致了。”李一唯又道。“要是被开除了,我就去深圳下海了。”
就这样又聊了一会儿,两个人都开始犯困了。可是这个长条凳,一个人的话还能躺下,虽然因为手被铐在铁
凳子上了,怎么睡都不会舒服的。
可现在铁凳子上一下子拷了两个人,谁都没法儿睡好。现在看起来有两个选择:一个选择是,一个人先躺地上睡,另一个则可以在铁凳子上睡。但是,这个房间的地面是水泥地,躺在冰冷的水泥地上根本无法睡的。
另一个选择,就是两个人背靠背地坐着睡,但难保睡着后,不会从凳子上掉到地上。
于是,二人商量了一下,他们选择了坐着睡。
这一晚上,两个人不停地从凳子上掉下来,此起彼伏,两个人谁都没睡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