林暮摸摸身前爱人的后背,两只颤抖的手满是粘稠,原来,当我自己面对这种事,会立马变成一个孩子、或是一个疯子……
怀里人还有呼吸,紧贴在一起的胸膛传来对方没什么变化的心率,林暮强迫自己冷静下来,确认自己不知何时已经接过权限后,她一个念头便想叫救护车。但大腿 内侧忽地传来钻心的疼,打断了她的思绪。
秦倦掐了她一把后仍不解气,又狠狠掐了一把,接着趴在她耳边小声道:“真迟钝啊,没想到真的差点交代在你手上,算了,是我职业病犯了有错在先。对了,你刚想干嘛?不会慌不择路要打120吧?别,会上新闻的,真的。”
林暮翻下沙发,半跪在地上轻轻掀开秦倦的后摆,两道触目惊心、但细看又并不太严重的割伤暴露在眼前,但当务之急,还是先止血消毒。
没等她做出应对,秦倦又没事儿人似的召唤出另一台机器人,这次是一个中年女护士长形态,胸前挂着装满全套用具的医疗箱,同样挥舞着两条精巧的机械臂、十根灵活的机械指,开始为秦倦做起紧急救护工作。
“别有多余的念头,没事做就帮我泡杯咖啡,是的,咖啡,我能喝。”秦倦舒服地趴在沙发上,对人说。
……
紧绷的气氛莫名其妙消逝后,各怀心事的两人都没有再开口,秦倦丢给林暮一个iPad,上面详细介绍着这套一体化高科技方方面面的说明,自己则溜到厨房做饭去了,完全看不出身负重伤的样子。
“你还想做饭?”林暮这样质问过她。
被她一句“你想吃厨师铁皮人做的饭就直说”给硬生生憋回去了。
饭桌上,两人边吃边聊,但其实是秦倦演独角戏。
“有时就很有意思,两个打生打死的冤家,看似轰轰烈烈,事故不断,但你有没有想过,其实有事发生的总量还没占无事发生总量的零头。现实就是如此,如果没有那些艺术化的加工,实际上每个人的一生都是在相对无聊中度过的。”秦倦夹了两筷子菜,接着说。
“举个例子你就明白了,甚至鬼也不例外,你看过恐怖片的?一座凶宅,前去找死的蠢货在各种意外下惨死。但你只看到了导演给你看的。如果那些影片里的鬼一辈子都遇不上蠢货呢?呵呵,那再恐怖又怎么样?漫长的鬼生中最恐怖的事情就是无事发生,就是无聊、没事干。换个词来形容,就是虚无,一切存在的对立面,一切哲学的尽头,死亡永恒的伴侣。连鬼都怕它,何况我们人呢?”
“你不是一直想知道,我到底是为了什么?到底想见证什么?我招惹你的动机?将你生拉硬拽进我们的世界,却对你一无所求、又不闻不问?”
“最底层的原因很简单,就是我刚说的,一个空虚的灵魂想要寻求慰藉,以装填充塞、得到养分,也许是为了坚强活下去,也许是想得到勇气然后坦荡去死。为什么会找上你?”
“因为在原有的生活中,那个将我围绕起来的高墙内,没有‘你’,带引号的这个你,所以,我必须向外求索,这是其一。其二是,你自身的特殊性。你想一想就能明白,把你换成另一个人,你想象一下,会发生什么?她会不知不觉被我吓死,她会完全跟不上我的步调,她会让我日日生厌,让我在自我怀疑中徒劳消耗光阴……简而言之,你是个难得的好玩具,我很需要你。”
“但你要清楚,并不是非你不可。你看过一本科幻书吗?《海伯利安》,一部科幻,但更让我有所感悟的,反而是其中对于——爱——这个宏大命题的刻画。宇宙四大基本作用力,电磁力、引力、强相互作用力、弱相互作用力,而作者认为,人与人的爱便是那第五大基本作用力。”
“力的作用是相互的,因此你爱我,与我有关;但我爱上别人,却与你无关。知道谁最能诠释这个理论吗?你和她很熟,我的姐姐,她从小到大、身体力行地向我证明了这个颠扑不破的真理。她认定的真理是没有漏洞的,我打不破,也没有人能够打破,于是,在我心中,那逐渐成为了现实。”
“想想看,的确无懈可击不是吗?人一生怎么会只爱一个人呢?就算在某种规则下,人爱上生命中第一个人便会死去,但谁也无法证明,在那人将死之时,真的真的就只爱着唯一一个人。当然,规则就是如此,那人真的只来得及爱一个人。但这不是现实,现实则是……”
“没人能够保证,呵呵,那些在众人见证下的誓言都是虚假的,所有人都心照不宣,台上台下,即便真的有蠢货如此相信,真的有什么都不信的蠢货因此嘲笑那些相信着的蠢货,全是蠢货啊,没一个精明的。”
“信不信根本不重要不是吗?几千几万年都是如此,并且还会一如既往,什么也不会改变,也没必要改变。”
“所以,听听就好,不要笑,也不要哭,更不要无动于衷。”秦倦结束演讲。
林暮贴心为她舀了一勺大补汤,带着多年未曾有过的轻松表情求证:“你是因为不想活了所以选择自杀?”
“恭喜你第一次接近真相,虽然完全相反,但林小姐在我心目中的评价又高了很多。”秦倦慢条斯理喝着汤,半晌纠正道,“我是因为明确知道自己不会死,所以选择自杀。这才是正确答案。”
“果然。这也就是为什么,你每次自杀,都有我在你身边,与其说你是因为相信我,不如说,你更信任自己的眼光。”
“呵,真是没想到,别的没有教会你,油嘴滑舌的本事全被你偷去了。还有呢,应该不止这些吧,全说出来,省得我绞尽脑汁当个幕后boss,最后死于话多了。”秦倦恢复到自己最喜爱的纯良人设,微笑看着对方。
“你不是在我说‘你愿意给我吗’时将权限交给我的,那是你的障眼法,因为明确缺少了一个条件,那就是我的一段脑电波。为此,你还特意在我面前演了一段戏,楚云,那个坏东西,也是你的共犯,对吗?你提前跟她通过气,好让我相信所谓权限是可以单向传输的,只不过是不完备的权限。所以……”
“所以?”秦倦无辜。
“在你逼我做选择的时候,我完全可以让主厨机器人滚回去,甚至让它自我短路报废,而你自己没有阻止我的权限。你给我看的那份说明书明确指出,拥有决定性主权限的只能有一个人,分散出的部分权限效力不足。所以……”
“所以?”秦倦愈发无辜。
“我才是主权限拥有者,并且能够剥夺你的权限,甚至将它改写,让你无法二次录入。你是什么时候干的?”林暮面色不善地盯着她。
“这个嘛,呵……”
“不许呵!”
“好凶啊,这个嘛,也就只有趁你睡觉的时候,才有机会吧,为了保险,我还多加了一道禁制,以防你胡思乱想,发生意外,当然了,解除的指令,就是那句‘取消!取消!取消!’你一连说了那么多遍呢,当时是不是快要吓晕过去了?哼哼。”秦倦哼笑。
“等等,也就是说,在那之前,我还是无法动用权限?如果,我最终没有喊出解禁词,那你……”
“会死。”秦倦收起笑意,认真道。
林暮鼻子一酸,眼眶很快泛红,不由自主便想起了这个女人亲口对自己作的承诺——我不会死的,我答应你。
林暮没有阻止眼泪的滚落,她无声地哭泣,承受着诺言被人背弃时的阵阵抽痛。
“干嘛?哭谁不会啊?以为……这样就能让我心软啊?你哭就哭嘛,还想让我在意,哈……脸皮真是厚啊。”秦倦有些哽咽,她侧过头不再看她,恼怒道,“真是笨死你算啦!玩笑话都听不出来,我真那么傻?那么迫不及待想死?什么解禁词啊?怎么可能会有那种东西呢?你当权限是万能的?”
秦倦吸了口气,慢慢起身走到林暮身边,避着背上的伤口坐进她怀里,软下嗓音说:“你想让我哄你,这无可厚非,可我受了委屈,会有人像我哄你那样哄我吗?”
“我会。”林暮应声答道。
“我知道你会,但你不可能每一次都来哄我,林小姐,我也就听听算了,但我知道你会,真的,我一直都很信任你,你的选择也从来没有让我失望过。”
“就跟你猜测的一样,五颜六色的烟雾弹背后,那道若隐若现的靶子真正暴露出圆环了,一切迷雾都将彻底消散。但谁又能够保证,当一切失去伪饰,变得透明,就真是好事一件吗?如果,将要面对它的那个人还没有做好准备呢?林暮,你有做好准备吗?”
“我不知道,但我想,在那之前,我们之间还有某些历史遗留,秦小姐应该不会想赖账吧?”林暮凑近对方,蹭了蹭她的脸。
“你是指我欠你的一场海边约会?”
“嗯哼。”
“好吧好吧,这么惦记是吧,算了,看在你的整体表现出人意表的份上,不仅可以满足你的要求,还可以多附赠些小奖励哦~”
“相当期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