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周华、白凤和重明等吃豆花的时候,陈眉也带着百百爷、几只耄耋妖从千寻楼上走下来,她只是打量了这两位新到的客人两眼,就发现厅堂里那些毛茸茸在地面上蠕动的刺猬,这一看之下,触动她心间的往事,不禁产生憎恶之感,微微皱眉,陷入沉思,将手里拿着的一个漱口的雨过天晴杯子捏成了粉末。
在陈眉很小的时候,晚上起来方便,看到厨房拐角的地方有个夜蛾在飞动,夜蛾浑身呈现白色,飞动起来非常轻盈,好似一只有灵性的蝴蝶,这让她想到从未见过面的爹娘。连着很多夜晚,陈眉都能看到它,并将之当成亲密的朋友。
某个晚上,陈眉看着夜蛾发呆的时候,一只刺猬跑了出来,在夜蛾飞低的时候用口咬住了它。陈眉跑过去营救夜蛾,可是手指触碰到了刺猬身上的尖刺,手指被刺破,流了血。陈眉虽然是钦原,可身体里的毒性未臻,竟然在被刺猬刺伤以后,疼了很久,这件事成为她心中一段印象深刻的不好回忆。
往事涌上心头,让陈眉更加恼恨,萌生了恶毒的念头。
陈眉走到桌子边,说道:“这场盛会可真是恰逢其时,若是晚了,或者早了,哪里去见这世间百妖。我一向只觉得那些上古妖兽为妖,想不到连平常的刺猬也能成妖,实在难得。”
陈眉竭力让语气听上去平常,可是她忘了这后面两句话本身就带有轻蔑的意思。
周华听了,接口道:“妖怪按照修为可以分成上古妖兽和后天修成的,按照出身不同又可分作兽妖、鱼妖、虫妖、花妖、树妖和物妖,对于这些,这位姑娘不会不知道吧。”
“不要叫我‘这位姑娘’,叫我陈眉就行。”陈眉温柔地说道,“知道是知道,不过平时还没有接触到。”
“陈眉,这场大会的接待者。”白凤看了她一眼,“果然与众不同。”
“过奖了。”陈眉微笑起来。
周华道:“陈眉姑娘接触不到我们这样的妖怪也是在情理之中,谁让我们是刺猬呢,经过一年年的苦修才有修成人身的一天,然而就是如此,也是微弱如芒般的存在,又怎能引起陈姑娘的注意。”
“算我刚刚失言了,我向你道歉。”陈眉当即站起来,抱拳作揖,“这场大会就是要聚集天下之妖,不管是哪一种,都有资格前来,刺猬妖也是受邀的嘉宾。”
“前倨后恭,也算是能屈能伸,果然是不同寻常的女子。”周华道,“我还以为我和奶奶以及族类不受欢迎,已经准备离开了,你这样说,说明我们收到的请柬并不是假的。”
“请柬当然不是假的。”陈眉很能耐着性子,“你们可千万别走,若是走了,大人知道后会惩罚我的。”
周华不言,白凤代替周华回答:“周华和周奶奶以及族类不会走的,陈姑娘尽管放心。”
“那就好。”陈眉道,“其实我也是很喜欢刺猬的。”
陈眉走过去,来到几十只刺猬前面,蹲下身,观察了一下,看向身上棘刺白如茅花的那个臃肿的刺猬,知道它肯定就是周华的奶奶,因此做出讨好的姿态来,微笑着伸出双手,放到刺猬的面前,说道:“你就是周奶奶吧,请你到我手上来。”
待周奶奶的原身刺猬爬到手上,就轻轻捧了起来,放到自己面前,侧过脸,贴了上去,表示亲昵,刺猬也直起身子舔舐陈眉的脸蛋。
周华看到这样的场景,认为陈眉是真心地喜欢刺猬,把刚才陈眉的轻蔑言语彻底抛入九霄云外。
“周奶奶,我把你放回去。”陈眉轻轻将手上的刺猬放入刺猬群中,又用手去触碰别的刺猬软软的肚皮,逗弄着,虽然有只刺猬不小心刺破了她的手指,她却表现的很平常,只是用嘴吸掉流出的血,继续蹲在那里看着刺猬。
等所有人都以为陈眉是个非常喜欢刺猬的少女时,也就把注意力移开,开始吃早饭,这个时候陈眉缓缓站起,伸伸懒腰,说道:“我的腿都麻了,不能再陪你们。”在走回来时,转头看了它们一眼,面上虽然还有笑容,可是她心里却在暗暗发誓:“我会让你们不知不觉地死去!”
早饭过后,陈眉让百百爷带领周华和白凤到了二楼,分配下房间,陈眉自己则是走到三楼,去见了一个女子,这个女子叫胡文文,满头湖蓝色的头发,也是妖,是请柬邀请过来的客人,因为曾经和陈眉有旧,彼此算是朋友,故此陈眉请她帮个忙。
“什么忙?尽管说。”胡文文很爽快地说道。
陈眉也不扭捏作态,说道:“我想请你到千寻楼外飞一回。”
“你是想让天下丰收吗?”胡文文很困惑地看着陈眉,“要是那样我就答应你。”
陈眉摇头:“这不是我的本意,我的本意只是想让你飞一圈,让别人误以为你是赢鱼。不过因为你的出现给天下带来丰收,那也就是顺带实现的事吧。”
“让人误以为我是赢鱼,应该也不是什么非常坏的坏事。”胡文文到,“但如果我出现,肯定会带来吉祥的事,所以我答应你的事。”
“那就太好了。”陈眉双手鼓掌。
胡文文道:“需要什么时候飞?”
“如果你不是很忙的话就现在吧!”陈眉欢快地说道。
胡文文答应着:“好。”然后摇身一变,成为条带翅膀的红鱼,从窗口飞了出去。
当陈眉走到千寻楼厅堂的时候,这里面已经引起很大的骚动,本来在厅堂里赌骰子打牌的、找慕容秋夫和慕容玉香看病的、彼此三五成群站着聊天的、坐在桌边还在吃东西的以及那些在朋友面前显示妖力的,都统统涌到厅堂门首或门外,观看凭空出现的一条会飞的鱼,这条鱼像鲤鱼,拥有鸟的翅膀,翅膀呈现蓝色,白头红嘴,鳞片上有苍色斑纹,而且发出鸾鸡般的叫声。
这条鱼缓缓在天空中飞动,犹如在滑翔的鹰隼,姿态万千。
“这条鱼好像釜中之鱼喁喁。”站在门首最前面的秋练说道。
沈蕊道:“才不是他,他还在我们身边。”
小熙和无我妖道:“是啊。”
喁喁自己走到秋练身边,说道:“我在这里。这条鱼看上去也是《山海经》那本书里记载的上古之妖,是很有来头的,而我不过是别人锅里长出来的,经过一年年苦修才有了人身。”
“唉,你这话好像另有所指。”秋练看着喁喁,“我想起来了,你这话是模仿周华大哥的,却用来对我说,似乎不适合,因为我本身也是很微弱的妖。”
喁喁道:“我自然不是说秋练姐姐,只是因为想到周大哥的话有感而发而已。”
周华在旁边听到了,说道:“那我们就彼此惺惺相惜吧。”
喁喁道:“我也是这个意思,将来若是遇到困难,我们应该彼此站在一起,守望相助。”
“没问题。”周华道。
重明不想他们继续讨论那个问题,以免身边这些朋友因为这种隔阂生分起来,继续原来的话题:“这个鱼是什么来历?我看很像文鳐鱼。”
秋练赞同道:“好像是的。”
始终待在后面静静聆听的陈眉走了出来,向那条鱼看过去,说道:“不是文鳐鱼,而是赢鱼。”
“何以见得?”重明问。
“文鳐鱼出现,会天下丰收,是立毅叠登之兆。可正是因为它的出现会带来重大的影响,才不会轻易被看到,况且我们所邀请的文鳐鱼尚未来到。”陈眉在这里撒谎了,把文鳐鱼说成赢鱼,就是为了后面实施自己的恶毒计划。
因为文鳐鱼和赢鱼很像,重明也没有十分的把握,听陈眉言之凿凿,也就相信了,因此皱眉道:“如果是赢鱼的话会带来大水。”
陈眉抬头看看天,指指那一团白色的云朵说道:“看来,会有场大雨出现!”
“大雨会把这里淹没吗?”小熙很担心地问道。
陈眉道:“千寻楼地基都比平常的屋舍还要高,就算整个绛州城都被淹了,也淹不到二楼去,所以用不着害怕。”
秋练想起昔日夫诸出现带来的灾难,说道:“但愿别出现沧海横流的景象呀。”
此时,文鳐鱼飞了一圈,就向东边飞远了,陈眉道:“它飞走了,或许没有大水呢。”
“那样最好。”秋练祈祷似地说道。
文鳐鱼飞远,落回地面变成胡文文,因为识认她的人很少,因此没有人知道她就是刚刚在天空上飞动的那条鱼,可以不动声色地走回千寻楼。
陈眉对重明、秋练等说道:“我有事需要去见见大人,不能奉陪。”然后走了出去,到了平台上,把手一伸,身子原地飞了起来,直接飞到三十三楼,倒省去坐青鸾拉动的云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