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更接近其真正意义且相对健康的市场经济环境下，钱，某种意义上也是一种选票，会流向那些更能满足人们需求、更能解决问题、能提供更优质产品和服务的企业。如果任由这样的机制滋养出那种真正意义上的优质企业，则最后必然会对不是靠民众自由真实的选择而是靠暴力和谎言垄断选择的专 制权力构成挑战，这是专 制者绝对不能容忍的，他们不接受政 治上的选票，又怎么可能接受经济上的选票？如果经济上的选票生态成形，则必然会映射出政 治上的畸形、不义和不公，所以这里自古以来真正的商人就必然是被打压乃至消灭的对象。真正的商业，其底层逻辑是每个人自由而真实的选择，而专 制的底层逻辑是一切为了保障垄断权力不惜消灭民众的个人选择。”轮滑男生沿着广场舞大叔的未尽之意一杆子往根底杵去。
“刚才有人说‘这里自古以来钱袋子就战胜不了枪杆子’，从来都是‘枪杆子’支配‘钱袋子’。我本想说在那些东方国家也有‘钱袋子’控制‘枪杆子’的，可那样又能好到哪儿去？‘枪杆子’支配‘钱袋子’会不讲理、会作恶；可‘钱袋子’控制‘枪杆子’也一样会为了资本家的利益到处侵略、抢资源、也会作恶。但现在，我…说不出这样的话了。”小学生的语速比之前慢了不少，因为这些话出于他正在进行的很认真的思考，而且颠覆着过去深信不疑的某些信念，“不是因为‘钱袋子’控制‘枪杆子’就一定比反过来的好，而是两者代表了两种方向…”他此时的神情、语态，让旁观者仿佛能看到那些事实、逻辑正被这颗年幼的心灵自主地连接起来，进而让他内心天然的良知开始挣脱情绪的裹挟，第一次具有了一点自觉。只是说到最后，毕竟年纪还小，知识与阅历有限，对于后面要说的意思，虽然心里明白，措辞却愈发困难。
“虽然都面临人性中贪婪和权欲有形无形的侵蚀，但相对来说靠枪杆子做背书的制度是更没有道理可讲的，它通往的方向最终是不可能保持向‘选择’开放的，因为它掌权根本靠的是暴力和拳头至上的暴力逻辑，没有讨价还价的余地，除了暴力，没有任何力量能打破它对权力的垄断，而以暴易暴之后，也很难防止继续靠暴力垄断权力；而所谓以‘钱袋子’做背书，其实背后是天然为契约、协商、讨价还价留有空间的商业逻辑，这逻辑天然包含着人人平等的潜台词，因为如果没有这个前提就不存在真正的交易，能保留这种潜台词和逻辑并以之为基础的社会，自然也会以此为基础构建政 治，即便由于历史、文化和人性的因素一时仍有种种不平等，但与必然按权力划分为人上人和人下人的枪杆子专 制社会不同，这样的社会里会自发产生平等的诉求，并有空间能一定程度上实现这种诉求，商业逻辑及其潜台词下，政 治的底色多少可以从暴力、强权、专 制，替换为交易；契约、协商、讨价还价、愿赌服输就有可能代替你死我活、一家独大、千秋万代、永远伟大光荣正确。这两个方向，一个是暴力强权专 制不接受选择；另一个则是接受选择，就像商人提供商品必须接受顾客的选择，这个方向下的政 治人物提供自己的政 治主张、政策以及过往社会经历的真行实迹去接受选民的选择。在这种交易的过程中，无需刻意向选择开放，开放的选择会自然在其中实现。”疑似新闻专业男生替小学生说出了未尽之意，也是他自己想要说的。
“‘交易’背后的潜台词里也包含了对特权的否定，毕竟特权不需要和你交易，你只有服从的份，不接受也要接受，这是‘枪杆子’最擅长的。”睡衣阿姨从“潜台词”三个字里想到了更多。
“要说‘垄断权力’可能也不完全准确，毕竟这里古代就有延续千年的‘科举制’、现代又有‘公务员考试’，这不也意味着权力是向民众多少有所开放的吗？”高中生本来纯粹是有此一问，可说话间还是流露出一丝辩护的意味，毕竟自幼接受的那套所谓“教育”不是这短短一场讨论可以完全治愈的。
“这里，官僚集团自古就是皇权的附庸，它们的权力来自于皇帝，‘科举’、‘考公’只是让它们有获得权力的资格，这种权力来源决定了它们其实只对皇权负责，不对国家负责，更不用对民众负责，那句古话怎么说的来着？‘官逼民反’，皇上要它们收税、征饷、抓壮丁、封城静默…不管什么命令，只要是上头决定的它们都会忠实履行，甚至不顾民众死活。这里自古以来说的就是‘忠君爱国’，‘忠君’是第一位的，‘爱国’只是修饰，毕竟只说‘忠君’太赤裸裸，拿出‘爱国’来遮羞，顺便增加点正当性，你再看看现在平替‘忠君爱国’的是什么？第一位要‘忠’的是啥？‘民’啊、‘国’啊是不是依然排在后面的修饰词？遮羞布？实质有没有变？”黑框眼镜男生的言语中没有反驳之意，他看到了短短时间里高中生的转变，只是语气有些沉重。
“所谓‘科举’、‘考公’从另一个角度来说就是专 制者拿出一点外围特权和待遇去收买读过点书的精致利己者，这里几乎人人都以做‘人上人’为人生目标，专 制者只要开一点让人到那个人上人集团里去当狗的口子，这里的人就什么都不想、什么都不顾地拼命往里钻，毕竟在那里面当狗也是人上人，也有外面拼死拼活也得不到的种种待遇。冲着那种目的去的人，你指望它们爱此土此民？”
“人上人、人下人，根本上都不是人，真正的人生目标本该是做个真正的‘人’…”听完胖男生的话，烟嗓老人不禁感叹。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