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战国时期，鬼谷子创立纵横派，弟子张仪、苏秦等人依靠口才开展一系列外交活动。《韩非子》谓：纵者，合众弱以攻一强也，而横者，事一强以攻众弱也。《淮南子》有注：南与北合为纵，西与东合为横，故曰纵成则楚王，横成则秦帝也。
刚刚绕过长廊，我就听见了姚姬略带张狂的笑声，在我娘低声呜咽的哭声伴随之下，显得那样的刺耳。我三步两步赶了过去，推开房门。
地下墨迹狼藉，笔被折成两断，砚台看上去完好，但细细看去，砚台的一角已经碎了。
我将脸一沉，“姓姚的，你想做什么？”
姚姬不看我，举起涂着凤仙花汁的指甲看着，露出心疼的样子：“呀呀，差点又把我的指甲弄断了。”
伏在地上哭的娘挣扎着爬了起来，拉着我的手，怯怯地说：“没事的，袖儿，是我不好！”
我恨铁不成钢的看了她一眼，明明都是妾室，谁也不比谁矮一头，偏偏姚姬就能将她欺负的死死的。
姚姬拿眼瞟着我，冷笑道：“三姑娘，不用那么泼辣，当心日后嫁不出去。”
“不劳你费心，你一个舞姬都能嫁人，我好歹是好人家的女儿。”我反唇相讥。
姚姬咯咯地笑着：“那倒是啊，你娘还是将军的女儿呢。”
“你！”我知道我娘最怕别人提她出身。她原是魏国将军的女儿，也算是出身不凡，然而楚国大败魏国，我外公战死，我娘被俘虏后卖进女市，后来就被我爹卖来做妾。
别看我娘出自将门，她性格柔弱的很，不会舞刀弄枪，只会读读写写，伤春悲秋。我爹是一个生意人，每日就和算盘亲，对我娘的风花雪月烦的很，倒是姚姬这种小辣椒的脾气对他胃口。
姚姬摇摇摆摆地走了，我按耐着心里的火气问道：“这次又是为什么。”
娘嘴唇动了动，支支吾吾地说：“我想着让你爹答应环哥儿早点上学，自己又不好开口，就想求她去说。结果她反而说那些东西没用，还不如让我劝你和她学跳舞。我就和她辩论几句。然后，然后……”
我知道娘又是说一些酸话，刺痛了姚姬，只是她不觉得而已。我白了她一眼：“环儿才四岁，要上私塾也得两年之后。你急什么急。再说了，你看你平日里苦心地教他，他认真学吗？还不是想着玩？你让一个那么大的孩子学什么学。再说了，现在什么时候了，别老拿那些什么《周礼》之类的说嘴。”
娘叹了一口气道：“学些东西总是好的。”
我就不爱听她这些话，我忍不住道：“你还不如学学姚姬怎么讨好我爹呢！”
娘低下头，轻轻吐出两个字“庸俗”
我都要气笑了，“庸俗？我不想什么高雅，我只想着我要能讨好爹，咱们冬天的炭火总会多一些，你的手上也不会又长冻疮又流脓！”
娘还想再争辩，我一摔门出去了。就她这样的榆木脑袋，这些年要是没有我护着她，早就让姚姬踩扁了。
“你哪怕当年和外公学些骑射本领也是好的，至少可以自保。”我心里腹诽着，然后打起精神来，回到自己房里。
床上放着一大堆的衣裙，颜色鲜艳。样式新颖，这是爹差人送来的。大王近来会在民间挑选夫人，我虽然不算倾国倾城，倒也有七分颜色。如果真能进宫当夫人就好了。不然的话，我一个庶女，没准也会被爹爹送给那个贵人当小妾。既然都是当妾，还不如找个更高贵的男人。我心里盘算着，迷迷糊糊地睡着了。
也许是老天助我，我真的入了王的眼。不过三分天注定，七分靠打拼，爹爹本身就是做胭脂水粉及女子服饰的，我的衣着打扮自然在众多女子中是最出挑的，加上娘教我的抚琴以及我在姚姬那里偷偷学的几招舞蹈，想不惹人注目都难。
是的，家里没人知道我居然还在背地里偷偷学着姚姬跳舞，不为别的，像我这样的庶女，在这乱世之中，能多学一点东西总是好的。
炎炎夏夜，大王在我身上折腾的大汗淋漓，我脸上露出享受又害羞的表情，脑子里却几乎要一片空白，不为别的，他身上的味道似乎比白天更浓了。
我无意识的嘤咛几声，大王终于喘着粗气停止了动作。他兴致还没减，搂着我讲着以前他做过的一个梦：“你知道吗，我前年在云梦台游玩，梦见一个仙女。她说自己是巫山之女，我说我爬山累了，她就说，要不我把我的枕头和席子给你？”
“呀，这个仙女是对大王你有意思啊？”我抿着嘴笑。
大王刮了一下我的鼻子，“你个小机灵鬼，一下子就猜到了。”
我扭动一下身躯，奉承道：“大王您英明神武，连仙人都投怀送抱，自荐枕席，真是了不起。”
大王哈哈大笑,带着几分得意之情：“我在梦里宠幸了她，她还约我以后去巫山找她。不过这几年忙着和各国周旋。也没时间去。”
“没关系，大王，有妾身在呢！”我将双腿缠在他腰间，紧紧不放。
娘进宫来看我，她的气色很好。我听她有点得意地说姚姬不敢再欺负她了，弟弟上了学堂，爹爹常上她房里过夜。如此的絮絮叨叨，完全没有一点当初软弱中带着一点清高的样子。最后她补充了一句：“袖儿，多亏你，你可要牢牢抓住大王的心啊！”
是啊，我要一直得宠才行，我比她更明白这一点。宫中美女众多，还有从秦国、齐国等国家而来的贵族之女，我如果不受宠的话，早被她们踩的连骨头都不剩了。
我打断了娘的话：“上次我托人告诉家里，做的小玩意带来没有？”
她停止了唠叨，从拿来的小篮子里拿出几个样式精巧的绣品。“带了带了，你这是用来做什么的？”
这是一个细长的绢布，散发浓郁的香气，上面坠着珍珠和宝石，两边则各有一个环形的细带。我拿起看了看，露出满意的笑容。
打发娘回去之后，我来到新来三个月的魏姬的宫中，她一见我就露出雀跃的表情：“郑袖姐姐，我正想着你呢，你就来了。”
我也不见外，笑意吟吟道：“是想我呢，还是想我给你带来什么好吃的？”
魏姬不过十五岁，活泼可爱，是大王的新宠，近来大王有九成时间都在她宫中呆着。她有点不好意思地说：“哪里敢再劳烦姐姐，自我来了之后，姐姐又是送衣物首饰，又是送家具，又是送各色小玩意。我那里还敢这么厚脸皮。”
我抬眼望着她，她红苹果一样的脸蛋散发出迷人的青春，连我都忍不住想咬上一口。我上前轻轻捏了一把，笑道：“把你打扮好了，你才能更好的服侍大王不是？”
魏姬眨着毛绒绒的大眼睛望着我：“怪不得大王总是对姐姐赞不绝口，说姐姐没有一点女人妒忌之心，一心侍奉他，简直就如忠臣侍君主一样，真是让人敬佩。”
妒忌？妒忌能当饭吃？不，我不会妒忌，我只会抢夺。
我笑道：“是呢，你可别辜负我对你的一颗心啊。不过说起来，大王对你也是爱的不行，说你除了鼻尖上这颗痣不好之外，说是什么散财痣。其它呀，哪儿哪儿都可人呢！”
魏姬紧张起来，拿起铜镜左看右看，最后沮丧地说：“那怎么办啊，我这个痣是天生的，总不能拿出一把刀挖下来吧？”她说着不禁打了个寒战。“天，不敢想了，那么多疼啊？”
“没事，你看我带来什么了？”我拿出那几个小玩意，她眼前一亮，赶紧拿起来戴上。这布娟不大不小，正正好好把她的鼻子掩盖住。还让她显得更加俏皮可爱。
魏姬拉着我的手谢个不停，我朝她“嘘”了一声：“别这么大声，让别人知道就不好了。我老是给你带东西，别的娘娘没得着，是要看我不顺眼的呢。”
魏姬千恩万谢，笑道：“我晓的姐姐对我最好了，姐姐放心吧，只要我有的，我都会拿出来给的。”
要什么都给吗？你的命呢？我款款起身告辞，走到门口，回头看时，魏姬正在轮流试我带来的“鼻罩”，她的神情是那样雀跃，仿佛能马上能进一步得到大王的欢心一般。
当我知道魏姬被割下鼻子，赶出宫外时，我正在练习新的舞蹈。我不停地旋转旋转再旋转，直到瘫软在地。我一动也不动地趴在地上，好久才起身吩咐：“去告诉靳尚大夫，他知道怎么做。”
靳尚大夫是朝中臣子中最亲近与我的一个，他通过我爹对我表达忠心，换得的是我替他在大王面前偶尔说话。没办法，现在我进宫三年仍一无所出。除了抓住大王的心之外，我不得不结交臣子，以此为自己赢得更多筹码。
靳尚大夫很快给我送来信，信中告诉我魏姬在出宫后就自尽了，他在信中还提起一件事，要拜托我替张仪求情，让大王放了他。
这可真是一个烫手的山芋，我微微皱起眉头，这个张仪能说会道，上次曾欺骗大王说如果楚国和齐国断交，秦国愿意奉上六百里。大王听信了他的谎言，派人大骂齐国一顿，害得楚齐反目，结果张仪说他只是许诺给楚国他自己的六里封地。这一来大王火了，联合齐国开战，开始还顺利，到了末了却不敌秦军，最后反而割让了两座城池才了事。
大王对张仪恨的牙根都痒痒的，他放出话说只要秦国把张仪交出来，他愿意奉送黔中的土地，没想到张仪真的来了。他来后就被囚禁起来，大王就等着哪天选个日子杀了他呢。现在靳尚居然给我出了这个难题，真是让我有些为难。
算了，我叹口气，看看他随信奉上来的珠宝，流光溢彩，在烛光下放出耀眼的光芒。我选了一条珠链挂在脖子上，细细打量铜镜中的自己。人说女为悦己者容，殊不知取悦别人，不也正是为了自己吗？
这晚我给大王跳着一支新排练的巫舞，长袖袅袅，似流云一般在空中挥舞，细腰摇曳中我媚眼如丝。大王一边看着一边打着节拍，他忽然来了兴致，命令乐队演奏起古曲，然后也手舞足蹈地跳了起来。这种舞古朴典雅，别有一种风味。等他兴尽停了下来，开怀大笑道：“好久没跳了，你没见过吧？这是《羽舞》。”
我摇摇头，我只听说过这种舞蹈，这是周朝贵族子弟才学的一种舞蹈，大王有点感慨：“礼崩乐坏啊，当年是最讲诚信的，可惜现在。”他惋惜的摇摇头。
我赶紧上前为他擦汗，笑道：“不是还有大王您吗？您看你迟迟没有杀张仪，就是因为其实是不愿意为他而与秦国开战而已。反正他一个小人也不值那么好的一块土地。咱们索性把他放了，让天下看到您坦坦荡荡，不与小人计较才好。”
大王脸上一僵，随后哈哈大笑道：“知我者，袖美人也。”
其实杀不杀张仪都不要紧的，各国之间早就不讲诚信了，连大王自己不也是为了虚无缥缈的六百里就轻易和齐国绝交吗？楚国没有什么能人可用，唯有一个屈原常举荐人才，却又为大王所不喜。我冷眼看着，这个人清高而孤傲，楚国的贵族们没有一个在大王面前说他好话的，大王不疏远他才怪。
伴君如伴虎，大王是一个非常情绪化的人，他喜怒无常，外人只看我受宠风光，殊不知我每天都在精心思考，细细虑着如何讨他欢心。如果我是一个男子，怕是在朝政上都能风光一下。只可惜我是一个女子，一个商贾之庶女，一个没有生儿子的后宫之女，一个如浮萍一般漂浮的女子，除了想办法不失去大王的宠爱，我别无选择。
当大王前去谈判被秦国扣押的消息传来，我的心凉了。果然，大王骄傲地拒绝秦国要以他换取割地的请求。楚国很快就册立新君，而我，被带到了一口枯井边。
我没有任何挣扎，只是在被推入井底那一刻，我忽然想到了魏姬。也许她也在井里等着我吧？我们只不过谁先一步，谁后一步而已。
“我其实也想带着那鼻罩，大王身上的味道真的很大！”我喃喃道。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