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人影一跃而起,右脚踏落在石头上,身子平平飞度,一跃而出,人在半空,双掌先出。两掌在空中划了一个圈儿,豁然打出,掌力浑厚,大有翻江倒海之势,从旁打去,正中两把白刃。白刃为掌力所震,登时碎成两截,掉落地上。
令狐峥一个翻身,稳稳落地;赤水雁看清来人,惊声叫道:“令狐小圣!”她当即四下张望,寻找教主身影,只见西南边忽然跃出一人影,窜至高空,在半空中迈足疾行,如履平地。
那人影很快就追上鹤童颜,身子从半空纵下,双掌交替打出,掌去轻柔如流水,却透着一股寒凉气息,左掌先出,拍向敌人门面,右掌随后而至,击向肩头。
鹤童颜岂会料到天上突然掉下个人来,猝不及防地便撞上了两道冰寒的掌力,面上与肩头骤然一寒,脚步踉跄,不由得向后跌出三步。眼前之人并未落地,反而欺身追来,又连出两掌,尽数招呼在鹤童颜身上。
鹤童颜被掌力所击,连连后退,身子却猛然一颤,后背竟吃了一掌,掌力在背上震荡开来,骤起疼痛,也止住了其去势,而后便是赤水、金徽二雁的声音,“属下赤水雁、金徽雁拜见教主!”
鹤童颜仔细打量眼前的女子,衣着淡雅,头无珠冠,腰无青鞭,然确实是鹿骄嵘的模样,他心头咯噔一下,登时心如死灰,凄然暗叹:“这女魔头来了,我命休矣。”
豹荻打量着眼前突然出现的两人,尤其紧紧盯着令狐峥,恍然大悟,道:“令狐峥,昨日那个蒙面之人是你!”令狐峥大方承认,道:“不错!”豹荻只恨自己大意,又道:“令狐峥、鹿南风,你二人从昨日起就一直跟着我兄弟二人!”令狐峥又道:“不错。”
赤水、金徽二雁心道:“原来教主与令狐小圣早就躲在暗处观察,难怪能如此及时出手。”两人悄悄偷看鹿骄嵘,心中又暗道:“教主如此打扮,卸了珠冠,收起青龙任月鞭,必是不愿让旁人认出。”
赤水雁又道:“赤水雁多谢教主救命之恩。”鹿骄嵘道:“你二人武功有长进,但须时时提防!”两人唯唯称是。鹿骄嵘看向豹鹤二人,嘴角溢出浅笑,道:“豹荻、鹤童颜,你二人有光复山头之心,乃人之常情,可凭你二人一己之力,怎敢做此春秋大梦?白茶老翁如今在江湖上四处游走,意图夺取铁马,以练就《六阴梅花经》,成绝世武功,你二人当追随他,鞍前马后,待老妖翁大业可成,你二人便可借助其势,光复山头,岂不易如反掌?何必如此着急,单枪匹马闯入荆州,兵行险招、冒此大险?”
令狐峥忍不住噗嗤一声笑出来,江湖上共有九块铁马,除了一块尚且下落不明,其余八块尽在夫妻二人掌控之下,他白茶老翁想夺取铁马,谈何容易?豹荻嚷道:“集齐九块铁马,谈何容易,我二人要等到猴年马月,不如趁你不在荆州,放手一搏!哼,千算万算,万万不曾料到,你竟在此时返回倚天教,偏偏还撞上我兄弟二人。哼,可恨苍天不助我二人。”
“成事在人,谋事在天;天要亡你,你不能不亡,成王败寇,刀俎鱼肉!”鹿骄嵘眸光骤然一冷,转向倚天二雁,道,“方才你二人商议,这两个老贼杀一留一,此法甚合我心意。赤水雁,这是你的地盘,你来定夺他二人的生死。”
赤水雁已拾回弯刀,持在手中,听得鹿骄嵘吩咐,应了一声,“是!”青眉弯刀在她手中转了一圈,寒光闪动,便即脱手飞出,弯刀去势极快,切风有声,只听得嗤啦一声,便看见鹤童颜双眼一睁,脖颈处鲜血飞溅。弯刀在半途转了半个圈儿,飞回到赤水雁手中;鹤童颜则轰然倒地,气息身亡。
豹荻吓得双腿一颤,背后惊出一身冷汗,但也暗暗松了口气。此番杀一人留一人,鹤童颜既已死,则他可活。鹿骄嵘目光扫过豹荻,道:“这苟活于人世的,如何处置,也由你一并安排。”
赤水雁道:“属下以为,先押回洛天堂,关押起来,留待日后有用,再行发落。请教主示下!”鹿骄嵘道:“好!”她目光凛凛,从头到脚打量豹荻一番,赤水雁当即心领神会,俯下身来,弯刀一转,从鹤童颜身上削下一块衣料,便将豹荻连头蒙住。
收拾妥当后,,一行人向着洛天堂方向行去!赤水、金徽二雁跟随鹿骄嵘多年,深知教主心思,金徽雁道:“教主,可要飞鸽传书,传唤三鹰与闰师雁到洛天堂来。”鹿骄嵘道:“若将三鹰与闰师雁传唤过来,必定惊动青鹿崖,则飞儿又要闹腾了。你们六人消息互通,有你二人在足以。”
行了半日,残日红如血,跌至山头,一行人已回到凤凰山洛天堂,鹿骄嵘道:“豹荻由你二人亲自关押,不得走漏消息。”赤水雁道:“是!这老贼不宜久居洛天堂,过两日金徽雁返回徽天堂,属下便携老贼随同前往,悄悄将其关在徽天堂。”
鹿骄嵘道了一声,“好!”洛天堂毕竟是豹荻的旧山头,其旧部大部分归顺倚天教,然小心驶得万年船,若有不臣之人发现了豹荻,难免生乱;如此安排,最是妥当!
进了山门,便有四个教众迎接上来,赤水、金徽二雁却携着豹荻径向左折去,且命令道:“任何人不许跟来!”两人步履匆匆,豹荻的脑袋已被蒙起,教众虽有疑惑,却不敢抗命。
鹿骄嵘领着令狐峥,大喇喇地登堂而去,如入自家之地。几个教众并未见过鹿骄嵘真容,但见其如此大摇大摆的模样,心下疑惑不已,然眼前的一男一女是随两位堂主而来,众人不敢怠慢,紧随其后,便要招待。
鹿骄嵘进了大堂,直接坐在了主位上,令狐峥乃上门是客,自然坐在下首。随行而来的四个教众顿时目瞪口呆,眼前的女子坐的可是堂主之位,即便三鹰与其余二雁前来洛天堂,也从未坐过那个位置。
中间一年长的胡须男子身子一凛,上前参拜,道:“洛天堂堂主座下副手孙蝈拜见教主!”身旁的三个教众一脸惊诧,如坠云雾之间,令狐峥亦是一惊,鹿骄嵘却面色平和,说道:“奉茶!”
孙蝈立即领命离去,三个教众幡然大悟,如此堂而皇之地坐在堂主之位上,除了教主还能有谁?三人当即上前参拜,鹿骄嵘道:“堂内不必留人!”言下之意再明显不过,三人唯唯称是,便即退出,一脚才迈出门槛,身后又传来教主的声音,“不许声张!”
大堂之上只剩两人,令狐峥才道:“方才那人颇有眼力劲儿。”鹿骄嵘道:“孙蝈是倚天教老人了,虽从未见过我本来面貌,但我如此大摇大摆地坐在堂主位置上,他若还猜不出我的身份,岂不白白跟随赤水雁多年了?”
两人慢悠悠地用了一盏茶,赤水、金徽二雁前来复命,鹿骄嵘便与二人到后堂议事;孙蝈则给令狐峥安排厢房,他一颗七窍玲珑心,自然也猜出了眼前男子的身份,哪里敢怠慢,一路毕恭毕敬,厢房打扫得颇是雅致,纤尘不染。
鹿骄嵘一去甚久,令狐峥独自用了晚饭,眼看夕晖散尽、月上柳梢,又看月影西移,渐渐至中天,院外才出现了一个人影,身披月色,脚踏竹影,款款而来。鹿骄嵘推门而入,看着桌上一点灯火如豆,令狐峥站在窗前,抬头望月,她不由得好奇问道:“你怎还不睡?”
鹿骄嵘眉宇之间落着几分倦色,令狐峥尽收在眼底,他倒了一杯茶水,推到佳人面前,道:“倚天教事务如此繁多,你竟忙到这个时辰!”鹿骄嵘端起茶水一饮而尽,道:“我不回青鹿崖,就要从赤水雁、金徽雁口中,要了解倚天教九山九堂近况,她二人自然要细细道来,诉说清楚,难念费些时辰。还有飞儿近况,亦要了解清楚。”
令狐峥也是一派之主,自然了解掌管山门的艰辛,此时此刻,他感同身受鹿骄嵘身上的疲惫,但也隐隐心疼她的劳累,便道:“若事务繁多,我们多留几日便是,不必如此劳累!”
鹿骄嵘道:“明日便可启程!”令狐峥大吃一惊,万万没想到她竟只逗留一夜,便即匆匆离去。鹿骄嵘又道:“九山九堂近况我已了如指掌,近来今日豹鹤二贼之事,诸事平和,皆在三鹰三雁掌控之下。飞儿自回青鹿崖之后,也颇是乖巧,日日习武。”
月色自窗而入,落地似轻霜,令狐峥道:“你既挂念燕小公子,何不回青鹿崖去看看他?”鹿骄嵘眸光轻轻一转,打向令狐峥,道:“飞儿若知晓我回了荆州,必定撒腿就往外跑。我匆匆离去,他才会乖乖地呆在青鹿崖,代替我处理一些寻常事务!”
令狐峥想起燕时飞的行径,初见时戏弄自己,见到鹿骄嵘时,也顽皮戏耍了一番;后又听说他在太白门大殿上放出一只大花猫,戏耍了太白四大家主;而后在明月山下,戏耍江湖群豪;前几个月,又伙同凤霜天与夏荷衣,戏耍了白茶老翁;放眼天下,大半个江湖都被燕时飞戏耍了一番。
令狐峥眉头微皱,道:“恕我多嘴一句,你对燕小公子未免太过宠爱。他时常胡闹,你非但不加管束,反而纵容他,甚至还与他一起胡闹。”他自己也为人师表,寻常教导四小鸽虽极少严厉,但绝不会像鹿骄嵘对待燕时飞那般纵容宠溺,故而十分不解。
鹿骄嵘却不以为然,道:“飞儿时年十五,正是顽皮胡闹的年纪,他心中有大是大非、轻重缓急,虽是胡闹了些,却知分寸、懂进退,从未闯下大祸,我何必拘束他?他偶尔胡闹,也是天性所致,我陪同他闹一闹,无伤大雅,也能让飞儿开心,何乐而不为!”
鹿骄嵘杀伐果断,是狠辣决绝的倚天魔女,普天之下,只有燕时飞有胆量戏耍于她,且得鹿骄嵘的宠爱纵容。令狐峥轻笑一声,道:“你将一腔温柔都给了荷衣姑娘,将耐心宠爱都给了燕小公子,不知还留下什么给我?”
屋内烛光微弱,窗边月光清明,鹿骄嵘上下打量令狐峥,道:“你身上的衣衫,不是我给的么?”她左手抬起,将一根小树枝放到桌上,道:“巧了,回来的路上,一根树枝划了我的鬓角,我顺手就将其折了,这花香味极淡,带着点甜味,却甜而不腻,我便带回来了,赠与长庚罢!”
那枝丫上带着几片叶子,叶子苍翠欲滴,几点白花开于其间,令狐峥将其凑到灯下一瞧,道:“菩提枝!嵘儿,你折的是菩提花!”若是旁人,大多是男子折花赠与女子,到狐鹿二人这里却是反过来了。令狐峥知鹿骄嵘与寻常女子不同,她不爱花草,故而从未折花相赠,没想到今夜却是鹿骄嵘折花赠自己,随手折的竟是菩提。
鹿骄嵘已先宽了外衣,躺倒了床榻上,依旧留出一半的位置;她今日处理教务,劳心劳神,此刻已然疲累,半睁着双眸,问道:“菩提赠君,可否?”她声音轻柔,带着几分困倦之意。
虽是随手而摘,顺势而赠,令狐峥心头亦荡起欢喜之意,笑道:“菩提本非树,明镜亦非台。本来无一物,何处惹尘埃!这枝菩提花,甚好!”他将菩提花枝摆在桌上,掌风一拍,灭了烛火,踏着月色行至床前,也脱了衣鞋,上榻歇息。
翌日,鹿骄嵘与令狐峥便即启程离去,双雁送二人下了山头,赤水雁道:“教主可有什么话带给小公子?”鹿骄嵘途径洛天堂之事,过几日就会传开,届时燕时飞必定知晓,若不给他留下只言片语,他必定恼怒发脾气。
鹿骄嵘道:“转告飞儿,练好东皋剑法与燕翅针,他日我返回青鹿崖,考他功夫,若无长进,我必定狠狠抽他三鞭子,绝不手下留情。”赤水雁应了一声“是。”
鹿骄嵘行了几步,又回头吩咐道:“传话给青霄鹰,叫他亲自去抓两只野鸽子,亲自烤了,带上青鹿崖给飞儿,就说是我吩咐的。”言罢,便与令狐峥大步离去。
春草茵茵花灿灿,令狐峥与鹿骄嵘携手南行、向湘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