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让耿先生看过鱼汤和小菜,再于夫人用。”童岄吩咐赵婆子道,“日后,无论是何人送进来的东西,都要仔细瞧过了才好。”
清儿瞧着鱼汤一愣,旋即又看向童岄。她虽觉童岄有些过于谨慎,但她知童岄是对的,便未说话,由着他去了。
雪白的鱼汤上飘着几棵碧绿的小菜,汤鲜肉嫩,入口极化。清儿将童岄递过来的汤碗推到他跟前:“这汤鲜得紧,你也喝些。”
童岄笑着舀起一勺浅尝了一口,便又将勺子放到清儿嘴边:“你多喝些才好。”童岄素知婶母手艺,这汤必然鲜得紧,只是日后,他恐怕再也去不了魏府……童岄忙把自己从思绪里拉出来。而心细如清儿,依然察觉到童岄那一闪而过的心事。
“童九,备些热水给少主沐浴。”清儿吩咐罢又看向童岄,“去洗洗吧,换身衣服。你这副样子若让别人瞧了去……”清儿欲言又止。
“好,都听你的。你好生把汤喝完,我便去更衣。”童岄知清儿心思,也未点破。
清儿微微蹙起眉头,摇摇头:“我真吃不下了。”
童岄瞧清儿表情,忍俊不禁,才将碗放下,扶清儿躺下:“那你躺会,我洗了澡便来。”
童岄彼时心情慢慢舒畅起来,他瞧见清儿无恙,紧绷的心绪也在慢慢轻松开来。
清儿带二百人,在邳州城下抢回了念念,从而避免了济城受制于人的困境。无论是在军中,还是各府邸,甚至于耆老那里,无不震惊钦佩。诸人皆各怀心事,对于清儿的态度也几经转变。在众人得知清儿苏醒次日,田伍将军夫人,秦夫人,还有邳州四位耆老前后脚来了军营,探望清儿。清儿闻之,不禁一愣,旋即内心涌上一股复杂的心绪。
她终于得到邳州耆老们首肯,如今她才算真正的邳州夫人!她步步为营,一路隐忍,一路思虑,终是收服了军心民心,和童家耆老们的心……不过半载时间,她用了一条命来赌。
好在,上天待她不薄,这条艰难的路,她终是走出来了。
日后,无论在邳州,还是在济城,再也没有人能扼住她咽喉了。
清儿心中当真五味杂陈……
童岄听是四位耆老皆来了,已在帐外等候,先是一愣,旋即对上清儿的眼,又是相视一笑。
“我这副样子属实难看得紧……”清儿踌躇地看着童岄。
童岄了然一笑,为清儿盖好被子:“你好生歇着,我亲自去看看。”
童岄送走耆老们,又好生送走秦夫人。其余各府将军夫人瞧出这几人意思,也跟随他们,陆陆续续来探望清儿。平日“门可罗雀”的将军大帐,彼时倒有些“络绎不绝”的意味来。
童岄皆以清儿伤重,不宜见客为由婉拒众人探望,倒是留下了各府送来的吃用,也都让耿先生小心检查了,才放心留下给清儿补养身子。
魏夫人也是日日都来送汤给清儿补养,还用山果新制了果干送来。但每次,也只是将东西递到宁俞手上,便匆匆离开。
魏夫人不仅避着清儿不敢见,就连童岄也避之不及,她怕是无颜面对童岄。
清儿这几日身子还虚,除了喝药喝汤,大部分时辰,都昏昏沉沉睡着。她在睡梦中,隐约听着童岄和诸位将军在外帐商议,还时不时听有号角响起。
清儿知是战事焦灼,奈何自己身上无力,迷迷糊糊总醒不过来。便昏昏沉沉又睡了几日才觉有精神。
原是耿先生知清儿素来心思重,胡思乱想不易伤口恢复,便在她药里加了安神草药,才让她昏昏沉沉睡了这些时日,伤口也在快速恢复。
“外面战事如何?”清儿迷迷糊糊从睡梦中醒来,立时问道。待她睁开混沌的双眼,见身边守着她的是童岄,方才在梦中悬着的心才落下来。
“醒了,来喝点水。”童岄小心将清儿扶起来,柔声道,“你呀,就好生养伤,外面的事,莫要操心。”
童岄话说得很轻,他不想让清儿悬心,清儿怎会不知,便也不再追问。
南陵公子冀亲带几万大军攻打济城的消息,还是传回了鹿璃山。童杞去山外采买,听行商之人所说。
无为半月的担忧与悬心,终是得到证实。不过行商之人说是济城大胜,他悬着的心才往下放了放,不过深深地担忧依然盘绕在心口挥之不去。
南陵公子冀,是南陵国君议储之人,他即亲带兵攻打济城,便是“誓不罢休”之势。又是一场旷日持久之战……无为悠悠望向鹿璃山。
如今他担忧的已不再是国君寻到他,也不再想越国朝堂纷争,只是担忧清儿和童岄……担忧他们夫妻是否平安!
如今,童岄和清儿守着城门,直面敌军,艰难坚守,而他只是蜷缩在鹿璃山,日日苟活?无为开始怀疑,并不断怀疑自己的选择。
当年他撒手远遁,已至邳州城破,潭州军民九死一生,与他过命的好友先后殉国。因此事,他已是悔之晚矣。
如今,好友的遗孤,还有他自小养大的孩子,守着城门誓死抗敌,他还蜷缩在鹿璃山苟且偷生?
无为瞧着鹿璃山直发愣,直至扫过来一阵凄冷的风,将他吹醒。他转头便瞧见发妻在厨房里忙活的身影,立时便湿了眼眶……
清儿伤口恢复的越来越好,伤口不疼了,人也精神许多,有了力气。不过赵婆子和耿先生都不许她下床走动,她整日躺在床上无事可做,只得要了无为的札记又细细读来。
不过赵婆子看得紧,读了不过半日,便收了她册子,说是伤眼睛。她好不容易求着赵婆子,才可看会账本罢了!
清儿每日除了喝药便是喝汤,除了魏夫人每日都送来,还有赵婆子,更是变着法做各种汤食小菜,在和童岄一起逼着她吃。不过半月时日,清儿但觉自己胖了许多。她若再这么胖下去,待她伤好了,恐怕连师父的那把剑都拿不起来了。
“我想洗个头。”清儿抚着头上的抹额,探寻地问赵婆子。
赵婆子放下手中的茶碗,连连摇头:“耿先生说,您伤好之前不可沾水,怕受风寒。”
“那你把我与师父做了一半的鞋子拿来,我歇着也是歇着。”
“针线活最伤眼睛,夫人可万万做不得。”
清儿有些泄气:“我哪是在养伤,如同山下坐月子的妇人一般,这也做不得,那也做不得!”
清儿说的无心,但赵婆子和宁俞却吓得微微一抖,幸而彼时清儿颓着,未瞧见她二人反应。
童岄正巧和耿先生掀帘子进来,瞧见赵婆子和宁俞脸色有异,随口问道:“怎么了?”
赵婆子抬起头,为难地看着童岄又看向清儿。清儿摇摇头,又祈求般看向耿先生:“我……我想洗个头。”
耿先生亦是一愣,旋即反映过来,不动声色的用他医家本领说服了清儿,这才作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