平原行省东南部。丰谷镇。
夜空中一片漆黑,几乎完全看不到任何光源。
整座城镇已经完全笼罩在夜色之下。贯穿城镇的几条主干道上已经几乎看不到多少行人,也看不到多少仍然开门营业的店铺。放眼望去,整座城镇之中只有几座相对比较大的房屋当中仍然传出足以让人注意到的光亮,有的是灯光、有的是烛光。顺着灯光或烛光释放出来的窗框往周围看,能够看清几座较大的房屋的外墙和大门,也能够在夜色中隐约看出这几座房屋的外形轮廓。从建筑的形状上面来看,除位于城镇正中央位置的镇政府办公楼之外,其他几栋相对较大的建筑都有些不像是普通的居民住宅,反而有些像是储存物资的仓库,甚至有些像是可以用来抵挡敌军进攻的堡垒。每一栋大楼的周围都有岗哨,每一处岗哨的内部也都有站岗的卫兵。大楼周围还时不时地释放出若隐若现的灵力气息。那是镇守在不同方位的战斗灵师释放出的气息。
两个身影一同从一栋大楼边缘位置的侧门当中钻出来,沿着大楼前方的道路往前走。走在外侧的人是一个矮胖子,头大脸又圆,圆滚滚的肚子几乎快要把自己身上的制服撑破,整个人看上去像是一个会自己向前滚动的酒桶;走在内侧的人则是一个瘦削的高个子,身高几乎是矮胖子的一倍半,腰围则几乎连矮胖子的一半都不到,每往前走一步都要轻微地摇晃一下,穿在身上的制服松松垮垮。从大楼边缘位置的一扇窗户当中发出的一道灯光刚好掠过两个人的面庞,照亮两张挂着难以掩盖的疲惫的脸。
“唉呀……”
矮胖子眯起眼睛,抬起两条又短又粗的手臂,用力地伸懒腰,把双臂举过头顶,咬紧牙关,一张胖脸表面的五官几乎快要完全挤到一起。
“这都已经是大半夜……才忙完……真是能累死个人啊……”
“这也没办法啊。”
高个子摇头晃脑地往前走,整个人看上去就像是一根随风摇摆的野草一样。他的腿明显比矮胖子长得多,走路的步伐却没比矮胖子快多少。
“这几天,苍灵城里面全都是大人物。被征调到苍灵城里面的人,实在太多。咱们几个留在这儿的,自然得处理更多的事。最起码,咱们得忙过这段时间,才有可能找时间好好地休息。”
“哼!”
矮胖子露出不服气的表情,嘴角一歪,咬紧牙关,转动粗壮得几乎完全和脑袋融为一体的脖子,从鼻腔中喷吐出两股粗重的热气。
“也不知道这些个大人物整天都在搞些什么!整天开这个会、开那个会的,有什么用?能解决什么问题?像咱们这样的人,该忙还是忙,该累还是累!咱们的日子从来就没好过!”
高个子没有说什么,只是略微把脑袋垂下去,整个人显得比刚才更加没精神,像是全身上下的所有力量都已经被完全抽走一样。
“走吧,走吧!”
矮胖子露出带有几分不耐烦的表情,抬起手掌,向前方连续挥舞手臂,并用舌头舔自己的嘴唇。
“咱们先去酒馆好好地喝几杯!三杯下肚,万事不愁!现在,酒馆应该还开着呢!”
高个子缓慢地点头,僵硬地抬起手掌,裹紧自己身上的制服。夜晚的凉风开始带给他明显的凉意。
两个身穿制服的人同时在十字路口拐弯,转向西侧。走出一段距离之后,两人再次拐弯,转向西南方向。
一阵风声突然从道路远方的黑暗之中响起。整条路上已经完全看不到其他任何行人的身影,道路两侧几乎全是黑漆漆一片。唯一的一点光源,是仍然开着门的一间沿街店铺当中亮起的灯光。这道灯光算不上很明亮,还显得有些朦胧,却刚好能够照亮道路边缘和正中央位置的一大块区域,在路面上形成一块不规则的光斑。店铺周围没有一个人影,也没有很多在夜间也营业的酒馆、饭馆都会摆到店面外围的桌椅。店面内部也完全没有传出任何声音,甚至也没有释放出任何明显的气息。
两人一同沿着道路往前走,逐渐走向店铺的大门。两人的脚步声开始变得杂乱起来,也开始变得更加沉重,似乎连微弱的风声都已经无法掩盖。
“嗯?”
高个子突然发出一声变调的声音,停住脚步,抬起手掌,用手背揉自己的眼睛,随即连续摇头,似乎有些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景象。在他眼里,从店铺大门当中显现出来的灯光似乎变得更加模糊、更加朦胧,甚至看起来显得有些不真实,几乎有些像是根本不存在的幻象一般。
“怎么?”
矮胖子注意到同伴的反应,同样停住脚步,转过头,脸上浮现出带有几分怀疑的表情。
“有什么事吗?”
“没……没什么……”
高个子再次摇头,随即抬起手臂,僵硬地挥舞手掌,并用另外一只手掌紧紧地抓住袖口。
矮胖子再次从鼻腔中发出一声低哼,转动又圆又粗的腰,用一只脚在地面上一踩,整个人已经显得很不耐烦,自顾自地大踏步往前走。
“嗡——”
一股微弱而不容易被直接听到的鸣叫声突然悄无声息地从地面上传出来。
紧接着,好几道裂纹当即从地面上显现出来,并在几次眨眼之间扩散到矮胖子的脚下,迅速地将矮胖子的双脚从四面八方完全包裹住。紧接着,在夜色之下几乎完全看不清的泥浆状物体迅速地从每一道裂纹内部涌出来,并迅速地漫过矮胖子的脚背。
“啊?!”
矮胖子突然意识到不对,瞬间低下头,并立刻发出一声惊叫。只不过,还没等他做出任何反应,他整个人便瞬间开始摇晃,两只脚当即一同陷入从裂缝当中涌出来的泥浆状物体之内。只在几次眨眼之间,他的沉重身躯便径直原地下陷,两条小腿一同陷入几乎完全看不出颜色的泥浆状物体之内,整个身躯瞬间完全动弹不得。
“什么?!”
高个子也在同一时间发出惊叫声,并瞬间向前伸出双臂,企图直接用双手把自己身前的同伴从已经开始下陷的地面之中拉出来。但是,还没等到他碰到自己的同伴的身躯,从地面上显现出来的裂纹便同样蔓延到他的脚下,并把他的双脚也牢牢地包围住。他的双腿也立刻开始下陷,并一同陷入看上去如同泥浆一样的粘稠流体状物质之内。一股来自地面下方的牵引力当即紧紧地拽住他的身躯,像是要直接把他拽进正在不停地向四面八方扩大的裂缝之内。
“怎么回事?这是什么?这是什么?!”
矮胖子当即露出十分惊慌的表情,扯开嗓子大声喊叫,并不断地扭动自己的身躯,企图从只显露出一大片模糊的轮廓的泥浆状物质之中挣脱出来。微弱的无属性灵力波动从他的身躯周围释放出来,不断地涌向正在逐渐吞没他的身躯的泥浆状物质。然而,他的任何动作都显得毫无作用,反而正在让他加速往冒出泥浆状物质的地缝之中坠落。微弱的刺鼻气味也开始从他身躯周围的大片泥浆状物质的表面释放出来,并开始刺入他的鼻腔。他开始感觉到,自己的制服裤子和鞋都已经逐渐被泥浆状物质浸透,并开始在泥浆状物质的作用之下逐渐破裂。
“来人啊!来人啊!快来救人啊!”
高个子也忍不住开始高声喊叫,并奋力催动自己体内的灵力。一股看上去如同牛奶一般的乳白色灵力波动从他的身躯表面释放出来,并在最短的时间之内形成两个薄薄的灵力防护膜,分别笼罩住他和矮胖子的身躯。只不过,他释放出的灵力防护膜几乎完全没有起到任何作用,在几次眨眼之间便被泥浆状物质完全撞破。也正在这个时候,他才看清这些从地缝当中涌出来的泥浆状物质的样子。从外表上看,大团的泥浆状物质不是一种单一的物质,而是多种难以辨别其种类的流体状物质的混合物。从泥浆状混合物表面显露出来的颜色有好几种,有墨黑色,有草绿色,有深褐色,有浅灰色,还有看上去介于黑色和深紫色之间的颜色。不同的颜色在泥浆状混合物表面组成不同的色块,并组成许多相互融合却又相互交错的不规则图案,看上去很像某些染坊里面的大染缸加入多种染料之后的样子。与此同时,他也已经看清,位于他和矮胖子前方的店铺的景象开始变得更加模糊。从店铺的大门之内发出的亮光变得更加朦胧,令他完全看不清店门之内的所有物品,更看不到任何人影。被亮光照射出来的门框和悬挂在大门上方的招牌也开始变得模糊,几乎完全变成黑色和褐色相间的朦胧色块。
“快!快发射求救信号!叫人们来救……我们!”
矮胖子奋力地扭过头,把已经开始变得通红的脸转向自己的同伴,声嘶力竭地大喊。只在他高声喊话的这个瞬间,他又圆又胖的身躯再次下陷,几乎整个下半身都已经完全陷入仍然在不停地向周围扩大的裂缝当中。杂色的泥浆状物质紧紧地包围他的身躯,并一点点地渗入他身上的制服之内,将他全身上下的衣服完全浸透,并开始直接触碰他的皮肤。从泥浆状物质内部发出的刺激性气味开始逐渐加重,导致他不得不完全张开嘴并连续不断地大口喘气。好几道手指般粗细的烟雾也开始从他的身躯表面各处冒出来,并径直向上飘散。
高个子当即重重地点头,高举起双臂,尽可能地把自己体内的灵力全都聚拢到自己的双掌之内,随即用双臂做出用力往上推举的动作。更加明亮的乳白色光芒当即从他的双掌之上释放出来,随即转化成一连串圆球状的乳白色光团。好几颗光团依次笔直地飞向正上方,径直钻入漆黑一片的夜空之中。只不过,还没等到这些光团飞出多远,它们便一个接一个地迅速缩小并完全消失。也正在这一刻,高个子的身躯也再次下陷,两条小腿同时深深地陷入大片粘稠的泥浆状物质之内,连膝盖都被泥浆状物质完全漫过,整个人顿时再也完全无法移动半分。
“什么?怎……怎么会?”
矮胖子顿时露出惊恐万分的表情,口中喊出的声音当即变调并变得更加嘶哑,整个人像是瞬间完全失去控制一般,上半身不停地转动,双臂毫无章法地四处胡乱挥舞,脑袋不停地旋转,一张胖脸表面几乎完全被不正常的潮红色覆盖。
“难……难道……这是幻象吗?高手……释放的……幻象迷阵?我们已经……出不去了?”
高个子瞪大双眼,咬紧牙关,奋力抬起头,把目光投向黑漆漆一片的夜空,再把目光投向同样已经开始在自己的视线之内变得模糊的街道,用力深吸一口气,奋力地向前方弯下腰,再用力向前方伸出自己的左臂,把自己的左手伸向矮胖子。
“你……抓紧我!”
矮胖子似乎没有反应过来,只是把目光投向高个子奋力伸向自己的一只手掌,整个人瞬间目瞪口呆,似乎不知道如何是好,连本能的挣扎都瞬间完全忘掉。
“抓紧我!”高个子再次高喊一声。
矮胖子不得不奋力伸出左臂,用自己的左手紧紧地抓住高个子的左手。
高个子奋力地握紧矮胖子的手掌,随即再次将自己体内的全部灵力全部调动起来。一个更加庞大、更加厚重的灵力防护膜从他和矮胖子的身躯表面显现出来,组成两个形状不同的半球形防护罩,从上往下倒扣在他们二人的身躯表面,紧紧地贴在他们二人全身上下每一寸仍然没有完全被泥浆状物质完全覆盖的皮肤表面。好几道狰狞的青筋当即从他身上各处显露在外的皮肤表面显现出来,并开始有节奏地上下抖动。钻心的剧痛也从他全身上下各处冒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