梁子若没想到,朱叔叔如此果断地在此事上关上了大门。 她不甘心,还要再问,被张承宇一把拉住。
“既然叔叔有盟誓在先,侄儿绝不敢使叔叔违背誓言,落得个无信之恶名。侄儿相信,只需时机一到,真相必将大白于天下。” 张承宇道。
“难得二位贤侄明理。” 朱孝德点头道。
张承宇想起朱家兄弟提到的大缘江防御的困难,于是岔开话题,问道:“小侄于郁林之时,听两位哥哥提到,林邑军扩张水军,已于大缘江上占优,不知详情如何?”
朱孝德一听,轻轻叹了口气,道:“此中奥秘,其实就如同人之躯体,该夜眠时,却不休眠,该食杂粮时,却只一味大鱼大肉。一旦阴阳失调,困病必然而至。吾大隋如今即如此,连年征战、困病加身。以致天下混乱,朝廷无暇它顾。周边蛮夷趁机兴风作浪,林邑亦蠢蠢欲动。大缘江上,原本分江而治,江心以北,归吾大隋;江心以南,归于林邑。如今林邑大肆购买楼船,船高体巨;反观吾大隋水军,尽为数年前之旧船,体小船矮,已无力水战。”
“吾等何不造楼船,与之抗衡?” 梁子若问道。
“建造小船尚无军费,何谈楼船?” 朱孝德道。
他稍事停顿,又道:“ 实不相瞒,朝廷未颁军饷已近一年有余,吾令兵士平时屯田、渔猎,已能自给。水面只得让与林邑,吾等专守陆路。”
“吾二人由郁林至此,途中所见,甚为荒凉,林邑不知何因却有如此财力购买巨船?”
“交趾、九真、日南,原属交趾国,历来荒芜不毛。林邑居南方,当地人善经商,历来富裕。”
“原来如此。吾二人闲来无事,不知可否到江边一游?”
朱孝德一听,很高兴。道:“贤侄既有雅兴,老夫明日亲带贤侄至江边一游。”
次日,他便带张承宇二人来到江边码头。
只见这里江面宽阔,距彼岸有近半里之遥。两岸群山环绕,连绵不绝;江水碧波荡漾,缓缓东流。
江面有十数艘渔船在打渔,岸边有一群妇人与孩子在江边洗衣物。
岸上沿岸搭有数座高脚屋,屋上、屋下均有兵士守卫。他们一见朱孝德来到,马上有个偏将跑来迎接,报告情况。
张承宇隔江向对岸眺望,见正对岸都是郁郁葱葱的密林,然而顺流而下不远,就是对岸的码头。
对面江面的渔船明显多于北岸,而且遍布江面。反观此岸,十数艘船都围拢在码头周围,相距码头不远。
朱孝德告诉他们道:“林邑水军之楼船常于江上巡游,驱赶北岸渔民,今日或许可有一见。”
“林邑军已占据水路,却不曾北上?” 张承宇问道。
朱孝德道:“林邑王一直妄图恢复交趾之地,无时无刻未思北侵。只是吾大隋军骁勇善战,陆战林邑军并非对手。”
他停了一下,又解释道:“林邑军陆地作战,善结象阵攻击。大象虽巨,却不如隋军之马军速捷灵便。况且,若将象群运过大江,亦属不易。故迄今,林邑军尚未能实施北侵。”
三人正谈论间,忽听高脚屋望台上有人大喊:“楼船来矣,楼船来矣!”接着又听到有人用当地语言跟着喊些什么,紧接着码头上一片混乱。
那十数艘渔船都收起网,急速驶回码头。码头上那些洗衣物的妇人和孩子们,也都慌慌张张收起东西往回跑。
一队兵士在高脚屋前,以一人高之盾牌列成长蛇阵势,余下的都急急忙忙上了高脚屋,亦竖起了盾牌。
张承宇二人顺着江面往上游望去,只见远远地驶来一艘大船,越来越近。两个偏将赶过来引着朱孝德和他们二人上了最后面的那个宽大的高脚屋。
从高脚屋上向外望去,刚才还是嘈杂喧哗的码头,一转眼间,变得静悄悄的,竟无一个人影。
那十数艘渔船,也都杂乱无章地停在码头上,如同被废弃了一般。因为此高脚屋最靠后,无法看到江面上下游的情况,但下面码头和江面的情况,却是一览无余。
片刻,从上游方向遮住江面的密林处,露出一个巨大的船头,紧接着是船身,然后是一层、两层、三层楼身,目视约有近七八丈之高!
每层四周设有女墙,第一层还以木板围成战格,女墙与战格上均开有箭孔。整船看起来高大巍峨、气势逼人。
张承宇和梁子若看后,都不觉倒吸了一口冷气。二人均未想到,林邑竟有如此巨大之楼船。
朱孝德看到他们吃惊的样子,安慰他们道:“此船虽大,却不足为奇。当年,吾大隋南下灭陈之时,曾造四艘五牙大战船。船上置楼五层,故名五牙。楼高百余尺,周身共置拍杆六台,杆高五十尺。攻陈时,顺江而下,锐不可挡。林邑虽富,却不会自造,徒于海外购得此船而已。”
说话间,那楼船已在码头对面停下来,只听上面有人“哇啦哇啦”朝这边喊着什么,张承宇二人既听不清,也听不懂喊的是什么。
喊声一停,只见从楼船上突然“嗖嗖嗖”射来无数只箭矢,密如飞蝗。
刹那间,码头上的那些渔船就浑身插满了箭矢,如同刺猬一般,前面的几座高脚屋也同时受到了攻击。上面的隋军不甘示弱,纷纷以强弓硬弩还击,双方互射了一阵,各有伤亡。
张承宇他们所在的高脚屋在最后方,林邑军射来的箭矢多射到屋下的隋军阵中,也有数十只箭射到了屋上,但均被盾牌挡住。
张承宇偷偷地从盾牌后边向外观察,看到林邑楼船耀武扬威的样子,倍感愤懑。
他暗想,林邑只是南方一小国,却趁大隋病困潦倒之时,骚扰欺压吾边民,是可忍,熟不可忍! 定要设计破其楼船,重新控制江面,使其无法翻身。
正思考之时,又听到那楼船上的人“哇啦哇啦”地喊了一通,他猜测,应是警告之类的话吧。随后,那楼船便缓缓驶开了。
众人从高脚屋上下来,只见码头上到处都是箭矢,屋上和屋下的隋军都有伤亡。
梁子若看到被抬走的死伤兵士,愤恨不已, 道:“朱叔叔,隋军便无法破解林邑之楼船乎?”
“隋军水军中仅有中小舰船,无力与其对抗,吾已令水军将所剩船只藏匿于内水之中。唯有朝廷拨发军费,重建五牙大战船,方可击败林邑水军。” 朱孝德道。
“可叔叔曾讲,朝廷连军饷亦无力发出,何处还有钱拨发军费?”
“正是此死结,无解也。” 朱孝德苦笑道。
三个人说着话,又来到了码头。张承宇站在岸边,想像着那高大的船身,犹如城墙般的三层楼身,敌人从楼身上居高临下射箭,无论是水面上的中小船只,还是地面上的守军,皆被动挨打,极难防范。
该当如何破解耶?
他冥思苦想,那高大的楼船在脑海中翻滚着,他突然眼前一亮,想起了突厥围攻白道城时以“霹雳砲”攻城之事。
何不以“霹雳砲”破楼船耶? 可以一试。
他急忙将这个想法说了出来,梁子若听了大喜,因她于白道城之时,一同见过“霹雳砲”攻城,连道:“妙计,妙计!”
朱孝德久经沙场,亦见识过“霹雳砲”之威力,只是未曾想到用此法攻击楼船。一听张承宇提起,立时茅塞顿开,亦称赞道:“确是妙计! 贤侄可知晓建造‘霹雳砲’之法?”
“侄儿曾于白道城时,以所获突厥之物,演练守城之法,故于‘霹雳砲’多有所知。其机构简单,且价廉实用,只需稍加训练,普通兵士均可操作。”
朱孝德闻言大喜,道:“甚善! 即日起,叔叔即命贤侄为将作大匠,负责监制,如何?”
张承宇欣然躬身受命。
在这随后的近一个月的时间里,张承宇二人都一直在日南郡的一个建造渔船的木工场呆着,规划“霹雳砲”的设计、采购木料,与造船的木工一起准备建造五台“霹雳砲”样品。
朱孝德派了几个仆人和一对兵士协助建造、搬运和实验样砲。
设计时,两个人没有任何东西可以做参考,只能凭记忆,勾画出“霹雳砲”的样子。然后估算出各部的尺寸,边做样砲、边实验、边改进。
他们虽然以记忆中的突厥人的“霹雳砲”为基础,做出了第一台样砲,又根据具体的需求,做了改进,以求射程远,简单和容易操作。
因“霹雳砲”闲置时,犹如卧伏之猛虎,故他们称自己建造的“霹雳砲”为卧虎。
五台卧虎式“霹雳砲”的尺寸各有不同,造好后被兵士们拖运到城外旷野,进行试验。
这些人里,除了张承宇和梁子若参与指挥过训练外,没有人使用过“霹雳砲”,两人只好从头教起。
“霹雳砲 ”操作的关键,是拉拽砲索的砲手能否步调一致。为了尽快学会和熟练使用“霹雳砲”,张承宇将原来砲索的数量从二十根,减半到十根。
索数和人数减少后,更容易协调操作了。他发现一旦十个人的操作达到了步调一致,很大程度上弥补了人数减少后力量上的不足。
等到那队兵士学会了操作,练习到熟练程度后,才开始进行试验。用同样的石弹,在五台样砲上试射,找出最佳设计尺寸,最后才定了型。
然后,按照定型尺寸,又造了五台同样尺寸的“霹雳砲”,开始训练兵士使用。
张承宇每天回到太守府时,都向朱孝德汇报进展情况。朱孝德几次来到训练场,观看兵士们操作训练,很是满意。
等到兵士们的配合程度几乎达到天衣无缝之时,朱孝德才下令将“霹雳砲”搬到码头上布置好。又令兵士们准备了大量石弹,以及一些棕榈油,准备战时以石弹沾油,点火后发射火球弹,攻击林邑水军的楼船。
一切准备就绪,只等次日发动攻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