看着壮烈牺牲的朱家军将士,班斓强压下的泪意又忍不住涌现上来,她攥紧拳头屈膝跪在地上,朝着那些血肉模糊,堆积如山的尸体磕头。朱劭也随着班斓的动作跪下向那些尸体磕头叩首——这些年轻的生命陨落在此,值得所有人向他们磕头祭奠。
班斓只觉痛心疾首,胸腔里翻涌着愤懑不平之气,一双猩红的眼睛嗜血阴鸷,抬头目光灼灼地盯着卜世仁。
在班斓可怕眼神的威逼下,卜世仁不敢再继续啰嗦废话、讨价还价,忍辱负重般放下宝剑屈膝跪在地上朝谷底的尸体磕头。一个个响头磕下来,他额头很快便鲜血淋漓。其余的士兵也都不敢站着,纷纷跟着跪地磕头。
漫天的飞雪仿佛是祭奠送丧的白幡,呼啸的北风仿佛是低声哭泣的致哀……此情此景令班斓墨黑的瞳仁席卷起滔天恨意,一颗心越发冰冷,脸颊陡然煞白起来。她紧攥着拳头,尖细的指甲狠狠地钻入手心的肉里,只有肉体疼痛才能让她暂时保持一些清醒。
此刻的朱劭突然感觉到有一阵劲风从头顶俯冲而下,他的心猛然一沉,当即便立刻拉着班斓的胳膊躲避开来。
蹬的一声,一支利箭从班斓的面门擦过,班斓脸色大变,仰头望向趁她不注意耍阴招放冷箭的卜世仁:“卜世仁你个王八蛋居然敢偷袭本公主,看来是真想和本公主同归于尽!”
卜世仁一怔愣,连忙摇头加摆手地否认:“不关我事,不是我,我没让人射箭偷袭你啊!”
卜世仁惟恐班斓会恼羞成怒真点燃火药包拉他们陪葬,所以怕得要死,哪里还会有胆子敢偷袭班斓呢?
紧接着,第二支箭、第三只箭陆续朝着班斓与朱劭射击而去。朱劭手持长缨枪阻挡,动作迅疾犹如闪电,那些箭一时之间根本无法近身。
班斓眼底掠过冷意,扭头望向对面的士兵,果不其然看见被重重人影遮挡住的一个高大男人的身影。男人身上穿着一袭淡青色的锦衣华服,脸上戴着一个遮挡住大半脸庞的面具,他握着弓箭,满目冰冷地凝着班斓,眼里闪烁的皆是杀意,同时低声斥责站在崖顶的卜世仁:“贪生怕死的废物,若是就此放他们走了,你也别想活了。”
“下官该死,请大人治罪。”脸色陡然一变的卜世仁颤颤巍巍,眼底满是慌乱,“可如果火药包被点燃,我们全都要死……”
“都走到这一步了,是你们的狗命重要,还是大事重要?即使全都要死,也决不能放他们离开这里,必须将他们斩杀在此!”男人一字一顿,冷酷无情。
卜世仁一脸惊惧,不可置信地看着男人绝情地勾了勾薄唇,目光幽然地冷冷望向班斓那里:“更何况,你以为她真想死,想和我们同归于尽吗?这一切都只不过是她的诡计罢了。”
班斓双手紧紧攥拳,死死盯着他——兰友德,这个男人是兰友德,就算烧成灰烬面目全非,她还是能从那一股邪恶毒辣、卑鄙狡诈的阴险歹意中分辨出兰友德的身份。真好,他居然也出现在这里了。呵呵,如果当真能够拉着他一起同归于尽,她是不是也算得到圆满了?
兰友德清冷的目光与班斓的视线在大雪纷飞中相撞,一瞬间,两人的眼眸似乎激荡起无数刀光剑影。
凝着班斓肩头上黑紫的血迹,兰友德蓦然勾唇浅笑:“她支撑不了多久的,这种毒素虽不立即致命,但却能够导致血液急速流转,从而以最快的速度攻占侵入人的五脏六腑。如今的班斓恐怕已经废了,不过是强弩之末。至于她旁边的少年,一身武艺再厉害又如何能够抵挡得住我们的千军万马?卜世仁,如此敌弱我强的形势,你却被人牵着鼻子走?立即听我号令,放箭放毒,用对付朱家军的方法对付他们,我就不信啃不下这两块硬骨头,九万朱家军都已经死在我们手中,何必怕这区区二人?”
卜世仁不敢违抗,连忙应声。
霎时间,万箭齐发齐刷刷,射击而来的密集羽箭狂风骤雨般地猛扑。
朱劭分身乏术,拼尽一切挥落箭头阻挡箭雨。
班斓身上逐渐提不起任何力气,她咬牙死死地忍着口腔里涌现上来的腥甜,双眸猩红地看着朱劭:“抱歉,这次你只能陪着我一起赴死了。”
朱劭一边挥落射过来的箭矢一边朝班斓勾唇笑道:“能够与公主殿下一起同生共死,即使陪赴碧落黄泉也死而无憾了。”
班斓眼眶滚烫,逼回流转的泪意自许从今往后再也不会轻易掉一滴眼泪,握着火石缓缓地擦出火花。
“不好,她要点燃火药包!”卜世仁看见这一幕凄厉大叫。
兰友德冷眼握起手中的弓箭冲着朱劭的胸膛方向射击而去,朱劭阻挡的羽箭太多,一时之间倒是没注意到这支。班斓却似有所感,停住动作猛然抬头望向朱劭,便见那支箭带着雷霆之势朝朱劭射击而来……她脸色一变,将擦出火花的火石丢入了火药包里,当即便立刻跃步扑到了朱劭的胸前。那支羽箭射入了班斓的后背,班斓低吟一声,口腔里的腥甜终于忍不住溢出了嘴角。
看着替自己挡了一箭后口吐黑血的班斓,朱劭的瞳孔猛然扩大,低吼一声:“不……”
班斓抿唇冲着朱劭凄然一笑,意识慢慢趋于黑暗,一双眼满是黯淡死寂,如果能够就这样死了也挺好的,她不用再经历剜心之痛,不用再面对世间最险恶的阴谋诡计……一个人的承受能力究竟会有多大?班斓只觉得自己实在支撑不下去了,一想起鲜血淋漓的朱成碧,她便心如刀绞、痛不欲生。她有罪,无论穿越多少回,她都有罪,就让她从此坠入十八层地狱没日没夜承受着生不如死的惩罚与折磨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