就在小熙为受到尿液所污的瓷俑伤心时,红色的日头完全落了下去,天色暗下来,槐树和一望无垠的荒野都覆盖上迷蒙的灰色,在灰色之中出现几颗细小的黑点,却是归巢的寒鸦,寒鸦的聒噪声让这天地显得更加荒凉萧瑟,重明等也觉得阵阵落寞。
就在夜色慢慢笼罩之时,一盏盏灯笼由远及近逐次亮起,等距离最近的灯笼也亮了以后,眼前的荒芜之地上开始浮现出屋舍和铺面来,渐渐的有了人声人语。
大约在极短的时间里,原来的荒野上出现了个灯火通明的镇子,重明、郭乘风等人正站在镇子外,面对一条宽阔的街巷。
喁喁道:“我们当时来的时候是傍晚,镇子已经出现,而我们就是从这条街巷上走过去的。”
“那我们也不要再犹豫,去救无我妖吧。”重明说道。
大家都肯定地回应着。
小熙和犴裔在前,接着就是重明等人,一起走向街巷口。
来到街巷上,小熙左顾右盼,说道:“和昨天晚上我们来时的情况很像,热闹繁华,不过这个镇子里处处都很诡异,尤其是这里的人。”
落落道:“他们会变成蝲蝲蛄?”
小熙道:“没错。”
首阳之神接口:“或许他们根本就不是,而是蝲蝲蛄变成的,就是为了在这里接待百鬼和神郁娘娘。好在我带来了首阳,首阳是不怕蝲蝲蛄的。”
小狸和玉面狸道:“在没有鱼吃的时候我们还是可以吃它们的。”
“这样一来,蝲蝲蛄就不足为虑。”小熙道:“可是我们怎么找到无我妖姐姐?”
“我们是否能够再次碰上百鬼夜行?”郭乘风道,“如果还能碰上,大约就能再见到无我妖。”
苗小果道:“就算碰不上,我们还可以向这些铺子里的人打听,若他们不说,就不要怪我们动手逼迫!”
他们已经走过几家铺子,铺子里的掌柜、伙计和客人等在刚刚看到他们时就委顿在地,变成了蝲蝲蛄,四散逃去,地面上只留下像是脱去躯壳的衣衫。
目睹这样的场景,郭乘风道:“看来这些人很怕我们,那就打听不出什么了。”
“蝲蝲蛄能变成人,它们应该已经成了气候。”苗小果说道,“我想也应该能从它们口里问出我们要知道的。”
苗小果跛足,但说完话后迅速飘进旁边的一家铺子,伸手抓住只沿着门边墙壁逃跑的蝲蝲蛄,带了回来。
“神郁娘娘把无我妖带去何处了?”苗小果审问蝲蝲蛄。
蝲蝲蛄摆动上半身,似乎在挣扎着要逃跑,也似乎在说它并不知情。
“我们已经知道你能变成人,那么自然能说话,快点老实交代,不然把你喂小狸。”小熙抱着小狸,以言语相威胁。
蝲蝲蛄看着被小熙慢慢往前送的小狸,以及它露出的牙齿,终于开口道:“是个以铜镜为面目的姑娘吗?她还在这个镇子里,并没有离开,你们只要往前走,就会找到她。”
“你没有说谎骗我们吧?”小熙严厉地问道。
蝲蝲蛄道:“我好心说真话,你们却又怀疑我,早知道就说谎骗你们了。”
“如果我们找不到无我妖,就回头找你算帐。”苗小果把蝲蝲蛄扔在了地上。
小狸突然从小熙的怀里挣脱,跳到蝲蝲蛄的面前,盯着它,发出“喵喵”的叫声,蝲蝲蛄连连说道:“饶命,饶命,就变成了铺子里的伙计。”
见它变成人,小狸就重新飞了起来。
他们记住蝲蝲蛄人的话,沿着街巷向前走,边走边留意两边铺子里的情况,发现那些饭铺、酒肆、当铺、铁匠铺、馒头铺和面馆等都是一派繁忙的景象,客人络绎不绝,但不管是铺子里的什么人都不再变成蝲蝲蛄,而是把重明等的到来视作平常了。
行过片刻,来到家很不错的酒楼前,酒楼里空空荡荡,只在厅堂上有一个客人,那客人是个女子,以铜镜为面目,坐在那里,面对着满桌的酒菜。
这不就是无我妖吗!
无我妖是坐西向东的,她右手边是个被锁链拴住的俊秀少年,少年趴在地上,不敢起身,像只小狗似地在吃着地面碗中的饭菜。
“是无我妖姐姐和她所爱者花重,我们找到了。”小熙忍不住惊叫出声,然后冲进厅堂。
“这酒楼好奇怪,怎么只有他们两个,连一个伙计也看不到。”重明说道,“其他铺子都是热闹不凡,只这里冷冷清清,不过就算是陷阱,我们也要闯一闯了。”
重明等都走了进去。
“无我妖姐姐,我们来救你回去。”小熙和喁喁站在无我妖身边,语声急促地说道。
重明道:“我们虽然来晚些,但好在你安然无恙,那么我们就赶快离开这里吧。马车就在镇子外。”
“跟我们走吧。”郭乘风和犴裔也催促道。
可是无我妖却没有任何回应,安安静静坐在那里,看着眼前桌子上的酒菜,既不说话,也没有抬头望向这些不辞辛苦前来营救她的朋友们,就连趴在地上吃东西的花重,也似乎没有意识到有人在身边,闷着头吃碗里的食物。
那条铁链始终在轻轻抖动,发出哗啦啦的细微声音,可这声响在寂静无声的氛围里被无限扩大,变成了汹涌澎湃的海潮。
看着静静坐着的无我妖、只顾吃东西的花重,耳听得铁链抖动的声音,重明等都猛然意识到他们上了当,可怕的危险正像触手似地一点点伸过来。
······
“你们是要救无我妖和花重吗?却没有那么容易。”这个声音出自一个婴儿鬼。
坐在桌边始终无动于衷的无我妖忽然之间变成了婴儿鬼,是个肥肥胖胖的婴儿模样,在说过那句话后,开始像馋虫似地用手去抓桌上的食物,吃个不停。
趴在地上的花重也变了模样,是个头发为绿油油火苗的墓鬼,拴在脖颈上的铁链已无影无踪。
重明道:“想不到百鬼也有变化的本事,不得不让人惊讶。你们怎么知道我们要来的?”
“神郁娘娘用手指甲想到的。”墓鬼轻蔑地说道,“知道无我妖的朋友会来,所以让我们变化了在此等候。”
首阳之神道:“等候什么?”
“等候你们来了,好劝说你们回去,不要逞强好胜,以免丢了性命。”婴儿鬼嘴里塞满食物,说起话来还是非常清楚。
首阳之神冷酷道:“我们所来就是为了救朋友,难道说你们三言两语就能把我们劝回去,神郁娘娘想的太简单了。”
墓鬼以手指从头发上取了点火苗,弹向飞停在首阳之神身边的小狸和玉面狸,在小狸和玉面狸吃惊躲开时,墓鬼得意笑起来,说道:“神郁娘娘当然也想到你们不会那么容易死心,所以把百鬼都派过来了,现在就在这厅堂里面,不过都已隐身,你们看不到。”
“是吗?”首阳之神似信不信,打量了厅堂之内,一无所见。
重明、郭乘风和苗小果担心百鬼都在,那么他们就已经被包围,处境危险,于是认真看了身边各处,但空空荡荡,根本不像有百鬼在的样子。
小狸和玉面狸刚刚被墓鬼戏弄,心里有气,这时候从大家的神色上也已看出些什么,于是两个飞过去,飞到墓鬼面前:“你这个臭鬼,满口胡言乱语,这里面根本就没有百鬼,只有两个鬼。就算你们是百鬼,我们大家也不怕你们。”
“啧啧。”墓鬼看着小狸和玉面狸,已经被两个的模样惊讶住了,“想不到世间之内的百妖还有如此模样的小猫咪。”
“我们不是猫,是首阳。”小狸不知道已多少次这样为自己正名。
“首阳!”墓鬼道,“无所谓了,首阳也好,小猫咪也罢,反正都是百妖之属。看你们两个的口气不小,妖力肯定也很好了,那我们较量较量如何?”
小狸和玉面狸闻言都回看向首阳之神:“主人,我们可以出手吗?”
“墓鬼既然要较量,你们就和他比试比试吧!”首阳之神认可小狸和玉面狸出手,从而试探墓鬼的本事,也借此窥见百鬼的能耐。
小狸和玉面狸得到允可,说道:“那我们两个代表百妖,墓鬼就代表百鬼,看看世间的百妖和百鬼究竟谁更厉害。”
墓鬼道:“放马过来吧。”
小狸和玉面狸停在墓鬼身前,听到此语也没有再迟延,两个相互对望一眼,达成默契,从左右两个方向快速飞去,扑向墓鬼。小狸和玉面狸如同两个鬼影,飞扑而来,墓鬼却闪身躲开,于是小狸和玉面狸又继续扑过去。
小狸和玉面狸飞来飞去,墓鬼躲来躲去,可是墓鬼在躲了几次后也使出真本事。墓鬼不仅能隐身,还可以在空中极快地飞动,神出鬼没,更为刁钻狡猾的是他会突然弹出两束绿色的火苗,火苗差点烧坏小狸和玉面狸的毛发。
婴儿鬼想是吃饱喝足,从凳子上跳下,大大方方地走到重明等人面前,说道:“墓鬼已经和你们的首阳动手,那么谁来和我比试一番。”
“你还是婴儿,奶牙还没长齐,我们可不会欺负你。”落落抱着双手说道,“你还是回家喝奶去吧。”
墨精也道:“躲开吧,小婴儿鬼!”
“你们敢瞧不起我!”婴儿鬼发怒,把嘴一张,吐出股黑烟。
黑烟卷过去,直冲落落的面颊,落落被熏的连打好几个喷嚏,肩膀上的墨精也被波及。
落落平复下来,说道:“小鬼头,想不到你还有两下子,这样我就不能不教训教训你。”
喁喁拦住落落,说道:“你和他交手会被说以大欺小,还是让我来吧。”
“那也好,出手不要太重。”落落瞥了眼婴儿鬼。
喁喁道:“我知道。”
婴儿鬼听落落的话还有轻视之意,冷哼一声,已经奔跑而来,在即将和喁喁撞到一起时,婴儿鬼突然身子变大,大的赛过成年人。块头的变大,冲撞之力也不可小觑,喁喁直接被撞出很远。
婴儿鬼占了先机,发出阵阵婴儿笑声,然后身子恢复原状,摇摇晃晃地走向喁喁。
喁喁见了,变成釜中红鱼,红鱼游动过去,围绕着婴儿鬼不断吐出细小的水泡,一串串水泡仿佛珍珠,把婴儿鬼团团包围起来。婴儿鬼故技重施,身子变大,可惜水泡是浮动坚韧的,根本没有破碎,依旧紧紧围绕着,让他不能脱身,
婴儿鬼手忙脚乱半天,口里说着:“这些泡泡可真讨厌!”
身子变小,又忽然隐身。
水泡慢慢落地,红鱼喁喁游动过去,寻觅婴儿鬼的身影,忽然之间,婴儿鬼在红鱼身边出现,伸出胳膊,一把抱住了红鱼。红鱼喁喁摆动红色的鱼尾,奋力挣扎,向前游动,婴儿鬼毫不松手,被红鱼带动着向前跑了一段,依旧牢牢抱住红鱼。
这样的画面倒是有些熟悉,很像过年时候年画上画着的《婴儿抱金鱼》,只是现在红鱼是妖,婴儿是鬼。
红鱼和婴儿鬼喁喁僵持着,不分上下,小狸、玉面狸和墓鬼的打斗也是难分伯仲,此时,小狸和玉面狸双双飞向墓鬼,墓鬼隐身,两个扑空落地,墓鬼再次现身,刚好站在小狸和玉面狸的身后,伸出手去,来抓玉面和小狸的后脖颈。
小狸和玉面狸意识到墓鬼伸过来的手,展动肉翅,向后倒飞出去,落在了墓鬼两边的肩膀上。
在小狸和玉面狸要用爪子抓向墓鬼的脖颈时,有个女子的声音从外面传了过来:“住手!”
女子身穿大红袍子,眉目如画,面容白皙透红,神情庄重,透露出一种不怒自威的威严,正是神郁娘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