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歌虽然打小就爱出入那勾栏瓦舍之地,但唯独对这戏曲不感兴趣。用她哥的话说,她只爱那热闹通俗之物,不懂阳春白雪。
通俗点说她就是个实打实的俗人。
但今日她这俗人却是被逼着生生将这场戏看完。
寤歌刚转过身子偷偷打了个哈欠,哪想变故突生。
一支穿云箭从戏台方向倏然而至。
目标——直指看台上的正中间位置。
那支箭在离皇后一手指粗细处生生停住,那箭离皇后的额头仅有一厘米。
寤歌手掌心处传来丝丝疼痛,她知道,就在刚刚,她徒手握住那支箭的时候,伤口已然裂开了。
“抓刺客!抓刺客!!”
“保护皇后!保护皇后!!”
“……”
场面顿时大乱,寤歌趁机看了皇后一眼,却发现她嘴角勾出一抹诡异的笑容。
“你早就知道戏班子中混了刺客,你亦知道只有我能护你周全!!”
寤歌用的是肯定句,亏她之前还想了许多皇后留她在身边的原因,未曾想人家竟只是将她当成一个用来防身的工具。
皇后瞟了她眼没说话,只彷如无事般镇定地坐在原座位喝酒。
没错,就是喝酒。
这是今夜皇后自宴席开始后的第一次饮酒。
皇宫里的侍卫确实不是虚的,更何况还是在皇后有意布局之下。
仅仅一盏茶的时间,混乱的场面已被控制,戏班子的所有人员皆被押跪在皇后的面前。
“本宫上次放你离开,怎么就这么不知死活,又来要本宫的命呢?”皇后语调不紧不慢,听不出多少情绪。
“我呸,别在这惺惺作态了,杀母灭族之仇不共戴天,你放我一回我杀你一回!”有男声从那群被押的刺客中传来。
这声音,怎么这么耳熟?
寤歌向前走了一步,从背光处显露出自己的身影,显然那人也发现了她。
“刚刚射那一箭的是你?所以你没被皇后关押?”寤歌问道。
封青苦笑一声,本以为这次做了完全的准备,没曾想竟败在熟人的手上。
也是,普天之下能挡住他一箭的本来就屈指可数,现如今还留在黎城的可不就只有眼前这一人吗?
“你没事就好。”千言万语终究只汇出这一句。
他何尝不知今日本就是一场鸿门宴,自上次皇后亲口承认是她杀了她母亲又亲自放他离去开始,他就知道有这一天。
他不知皇后此次生日宴有何目的,但这却是他最后一次刺杀她的机会。
不管前面是刀山还是火海,他都必须往前跳。
“哦?不知本宫做了何伤天害理之事,竟逼得这位郎君一次次刺杀本宫?”皇后不知何时走了过来,用手中酒杯将封青下巴挑起。
“自然是杀母灭族之仇。”
“本宫因何缘由杀你母灭你族?”
“自然是我母亲曾为你跟前宫女,知道了皇宫秘辛,逃脱不曾,被你杀人灭口。”
“那又是何秘辛呢?”皇后步步引诱。
“自然是二十八年前,亦在你生辰宴上的那一夜,你与人苟且被我母亲撞见,故而你派人杀之。只可惜我母亲命大得人帮助逃出皇宫,你担心东窗事发,这么多年一直派人秘密追查我母亲的下落,五年前你发现我母亲踪迹,为保住你的秘密,愤而将九华山庄所有人杀人灭口。”
此话一落众人哗然。
哪想当事人却是哈哈大笑。
“嗯,当年我那生辰宴,却是好像有那么一对狗男女……”
众人一听立马匍匐跪地,他们不想听啥皇宫秘辛,他们只恨不得立马离开。
“只可惜啊,那对狗男女却与本宫没啥关系”,皇后说到这突然叫起一位年纪最大的女眷,“灵王妃,你来说说,那夜本宫在哪?”
“启禀娘娘,那夜臣妇记得很清楚,当夜娘娘因为贪杯多喝了点,却不想饮酒中毒,是臣妇谨遵太医嘱咐,在太医院照顾了娘娘一整夜。”
“不,不,上次你不是这么说的,你明明承认了的。”封青情绪崩溃,他想不通明明前几日还承认所有罪过的人怎么今日却全权否认了。
“不对,这妇人是被你收买了,她说的话不算,当夜明明就是你,我查过了的,当夜凤仪宫蜡烛燃了一整夜,除了你,还有谁能入住凤仪宫?”
“当夜臣妇也在,那次是臣妇第一次参加宫宴所以记得很清楚,当夜原文昌伯夫人好像也是不胜酒力,皇后慈悲,特允其在凤仪宫偏殿小憩,莫非……”
又一支箭从黑夜中破空而来,只可惜那后开口的妇人却没有皇后那般好运气了,箭矢穿胸而过,一箭毙命。
“皇后生辰,怎可少了孤的入席?”一道庄严浑厚的声音同时响起。
如果刚刚是震惊,那么这次寤歌却是后怕了。
她好像被迫卷入帝后之争了。
难怪这一场宫宴她从始至终就没有见到容贵妃,想来一开始容贵妃就被皇后控制了。
皇后此次目的已然明了,就是以邹野的出身逼得兴帝主动现身,甚至于……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吾皇万岁万岁万万岁!!”
寤歌顺势跪下,她察觉有一道强烈的视线一直在注视着她。
“就是这人要杀孤的皇后?”兴帝目光朝封青投去,眼里满是杀意。
皇后看了他一眼,没搭理他。
“江华,不对,江荣吧,”兴帝转身负手而立,上下对其打量。
“听说在孤昏迷这段日子,因你之事将整个黎城闹得是满城风雨……你可知罪?”声音突然严厉。
帝王之怒,伏尸百万,流血千里,寤歌自是不敢有任何异议。
“民女知罪!!”寤歌认罪干脆。
“你到是识时务,”兴帝冷哼一声,显然对她由衷不喜,“既然皇后将你带在身边,显然是极喜爱你的,既然如此,也不是不能饶你一命。”
“谢……”
寤歌这谢字还没开口,兴帝接下来的话直接将其打入十八层地狱。
“……只是死罪可免活罪难逃,就判你杀了这刺客以戴罪立功可好?”
寤歌倏然抬头,眼底里满是愤怒。
这哪是免罪,分明是诛心之举。
她可不信兴帝会不知她与封青是朋友之事。
只是于其他人而言,兴帝此举却是有意在为寤歌开脱,杀了一个刺客,就能免罪,这可是有意在为她脱罪啊。
此事于皇后而言亦是不利,封青可是她一把刀,一把将兴帝虚伪面貌彻底割裂的刀,如今有人要将她刀夺走,她自是不同意。
“陛下!!此事可否……”
“咦,皇后生日,怎不见王相和太子啊?”
这话就是赤裸裸的威胁了,他们俩怎么不来,你好意思问别人吗?
还不是被你控制住了。
至此,所有事似乎陷入了僵局。
“怎么,江荣你是不满孤的提议?”
“民女……不敢!!”
寤歌一步步朝前方走去,手指用力多度撕扯了掌上的伤口,有血珠顺着刀柄一滴滴落下。
寤歌从未觉得这短短十步路竟是如此的艰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