孙灵听了这话，微微有些生气。
“老先生，虽说你这样年长，又是受人之托一片好意，但大可不必为解我的心结，如何贬低他人。”
这话一出，倒让王太老爷更来兴致，看向她的眼睛中又多了几分欣赏。
“本以为陈沪那小子这样对你，你多少，会对他心生怨气，没想到，你这娃娃，倒有些意思。”
孙灵皱着眉，反唇讥笑：“他很好，只不过是没有选择我，如果不被选择就心生怨气，那我和那些困于情爱的女子又有什么区别？”
说完，孙灵又想了想从前的自己，似乎对方有这么个想法也怪不得别人。
从前的自己，似乎真的和那些因爱生恨的女子没有什么区别。
一想到这，孙灵不由苦笑一声，但还是耐着性子将自己的心里话给掏了出来。
“强扭的瓜不甜，从前我的确想过，要找一个自己喜欢，也同样喜欢自己，放心的依靠他，信任他，一生一世，但后来，我遇到人不是良人，遇到的事更不是什么值得称赞的事情，甚至有的时候，我亦觉得自己可笑幼稚，从那件事之后，我得到的教训就是，找对自己好的人，不如找一个本身就很好的人，后来我遇到了陈沪，他很好，我亲眼见证过他与妻子的感情，深切的体会过这种美好的感觉，我羡慕他们，所有也想自己也能拥有这样一份感情。”
王老太爷若有所思：“所以，你就将希望寄托在陈沪身上，与其虚无缥缈地找这样一个未知的男人，倒不如抓住眼前的人，加上他对你的态度，这才让你产生误会，觉得你们之间还是有可能发展成情侣的，对吗？”
心思被说破，孙灵也不否认：“不错，加上我对他，也有种特殊的情感，那个时候我急切的需要一个可以将自己拉出痛苦的人，而他又如此美好，几番试探，他也没有否认，我便一心一意的只将心思放在他的身上，甚至我还想过，他那样的人，这辈子肯定无法忘记他的妻子，我不求他全心全意，只求他能对我有三分情谊，便已心满意足。”
说来好笑，若换成其他女子，或许孙灵真会生了争风吃醋之心，但面对那样一个优秀，心怀天下的女子，她只有敬佩、钦慕，将之高高置于高处，如骄阳明月，丝毫不敢有所亵渎，更不敢生出比较之心。
直到陈沪将自己的身份挑破，孙灵才想明白，自己对于他们的特殊情感，竟是亲情血脉的力量，也难怪无论怎么样，自己都对她生不出恶意与嫉妒。
“他们的确很了不起，也很值得敬佩，你们家，可算是满门忠烈了。”
王老太爷看着她，将孙灵并不知道，但他却知道的信息通过自己的口，将完整的故事讲述出来。
陈沪死后不久，他的妻子亦牺牲在那场救国之战中，但好在，苍天有眼，他们唯一的血脉随着当时的老仆被带到了大湾，好歹算是活了下来。
那个时候，两岸政治情况紧张，许多人只能隔着海峡两两相望，有乡不能回，而在这种情况下，陈沪的孩子慢慢长大，最后参了军，与一位好姑娘相爱结婚。
只不过在生下孙灵不久，他们就因公牺牲，临死之前，唯一的遗憾，也就是对自己那年幼就不在身边的女儿的亏欠。
“那他们现在葬在哪里？我还能像见到你们那样，见到我的父母吗？”
虽然之前自己也零零碎碎地收集到一些关于亲人的消息，但如今再次听王老太爷提起，孙灵还是忍不住落泪。
“傻孩子，青山埋骨就是军人最好的归宿，他们生是华夏的人，死是华夏的鬼，更何况人鬼殊途，陈沪这样的，实在稀罕。”
所以，你也不必太过执着于此。
“那你刚才说的，我的劫难与他有关，又作何解？”
既然事关自己，孙灵不得不问个清楚明白。
王老太爷也不瞒她，这才是今天他来找孙灵的正经事。
“人鬼殊途，这是自古不变的道理，尤其是你外曾祖父这样有大功德加身，又获得香火这躯的，已经不在六道之内，他本该好好修行，以天下苍生为己任，或为鬼仙、或为地仙，承担起他应该承担的责任，但偏偏因为你，他滞留于红尘，又因为一再与你接触，无意之间改变了你的命数，因着他的插手，天道以另一种形式惩罚了作为受益者的你。”
孙灵先是茫然，然后又一脸无语。
“这话说得不对，而且，这事对于我来说，又何曾公平？”
孙灵扪心自问，自己从未在陈沪身上得到好处，又何来受益一说，再说陈沪的出现并没有征求自己的同意，若自己确确实实受了天大的好处，那自然有舍有得，自己得认。
但这样一点意见也没征求自己同意，对自己实在太不公平了。
“爷爷知道你委屈，但孩子，你先别委屈，这里头的牵扯可不止你看到的那样，听爷爷细细与你说来。”
“他救过你，不止一次，其实，你早在你第一次被那个恶徒砍伤的夜晚，你的阳寿就尽了。”
什么？
孙灵一脸茫然，王老太爷双指并拢，在她额上一点，将被封住的记忆重新激起，让她亲眼所见，那晚她濒死之际发生了事情。
视角转化，孙灵首先看到的，就是自己被泥水冲刷，半埋在泥里头的大半个身体，她的后脑沾满了血浑身是伤，双眼圆睁，一脸惊骇。
气若游丝，瞳孔散开，显然是活不成的样子。
但下一刻，一个熟悉的声音悠悠一叹，然后她的尸体边就出现了那个熟悉的影子。
只听他说了句：“可怜的娃娃，遇见你，算你好运。”
然后自己的身体先是抖动了几下，僵僵地直起身来。
陈沪提着自己的脖子，就像提着一只牵线木偶，双脚垫在自己脚下，一路带着自己的身体往前跑，甚至中途还停下来，将他身上的鬼气渡到自己身体里头！
这记忆实在短暂，很快，孙灵就被拽回了现实。
“这是怎么回事，那天晚上，我真的死了？怎么这一段，我一点印象都没有？”
面对孙灵的疑问，王老太爷自有解释。
“人在濒死状态的时候，是不记事的。说来也是命中注定，盗墓贼挖了我们的坟墓，导致我们‘死而复生’，你的血沾染了陈沪的灵魂，血脉之亲，才能替你提着最后一口气，撑到你等到救援。”
“但后来陈沪也意识到，你的阳寿没了，绝无继续滞留人间的可能，于是他想了一个办法，用自己的功德为你换来了十年的阳寿，但却因为他放不下你，三番五次的插手你原本的命数，导致你的事情被上头发现，天道的惩罚已经落在你们各自的身上，你的腿，他的命，都是天道惩罚的结果。”
“他已经死过一次，难道，还能在死一次吗？”
孙灵见王老太爷语气沉重，心底泛起担忧。
“小姑娘，你不是我们，不知道天道惩罚的可怕，有的时候灰飞烟灭反而是直种解脱。”
比灰飞烟灭还要可怕的惩罚是什么？
孙灵实在想象不出来，之前她看到的小说、影视作品都只到灰飞烟灭，让她下意识地就以为灰飞烟灭就是终极惩罚，但王老太爷却说还有比这个更加可怕的惩罚？
这让她有些慌张。
“这也是我特意来找你的原因，我希望你能劝劝他，不要继续犯错，在不悬崖勒马，一切就真的覆水难收了。”
王老太爷拍了拍她的肩膀，语重心长地提醒她该怎么做。
在临走前，孙灵喊住了王老太爷。
“爷爷，我知道陈沪就在附近，若你见到他，能否请他现身一见，不必遮遮掩掩。有始有终，我们既然相识，也该体面的告别。”
“好，我答应你。”
王老太爷没有回头，是给她留下一个远去的背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