张俊山回头看着散落在门前的荔枝和小蛋糕,心疼地抓起地上的塑料袋子,弯着腰把掉出来的小蛋糕一个一个捡起来,重新放回到塑料袋里的纸盒里;又从袋子里拿出几张纸巾,把粘在地板上的奶油霜擦拭干净。接着,又把地上的荔枝一个一个捡起来,放回到袋子里。
这些东西都是他精心挑选的,是用他还完了借李一唯的钱后仅剩的生活费才买的。他把塑料袋子放在门旁的鞋架上,转过身来,两手交叉握在胸前,低着头,像一个做错了事的孩子站在大人面前接受训斥一样。
站在一旁的万立新,虽然对张俊山和女儿二人捅的那个大娄子很生气,但是女儿的事他一直都采取不插手的原则,都是交由爱人全权处理的,他毕竟是继父,管多了爱人不高兴。
然而就眼前的事来说,他觉得爱人做得有点儿过分了,她只是一味地发泄情绪,不是心平气和地讲道理,她的行为反而更像个孩子。
可是另一方面,他也能理解她的行为,毕竟是因为张俊山的作为,才导致了这一系列的麻烦,而且事情还在不断传播、发酵,谁都不知道会发展到什么地步。而到迄今为止的过程中,爱人承担了巨大的负担和压力,她把这一切怨恨,都发泄在张俊山的身上,也就不难理解了。
雪婉刚看到张俊山时,惊喜得不得了,可是当她看到母亲强硬粗暴地对待他时,心里却很不是滋味儿。
她听出来母亲自以为是张俊山花言巧语地欺骗了她,就是为了能娶她而故意让她怀孕了。现在这个事儿传出去了,母亲却把所有的责任都甩给了他,觉得他就是一个阴险狡诈的坏人,可是实际上并不是这样的。
她试图跟母亲解释,却被母亲强行打断了。
她看到张俊山真诚地道歉、忏悔了,而且把所有的责任都揽在他一个人身上了,心里非常感动。她知道怀孕如果不是强迫的,那就是两个人的事,她自己也有责任,但是他却把一切都承担了,很有男子汉的气概。
当她听说他专门买了她喜欢的东西给她吃,她更是感动不已。她知道他一个穷学生没有多少钱,但是听说她怀孕了,还冒着被母亲暴打的风险来看望她,这需要多大的勇气呀!
可当她看到母亲近乎撒泼般地辱骂他,羞辱他,这才感觉到母亲对他已经不只是偏见了,而是变成了仇恨了。这让她顿时感到心里发凉,因为偏见是可以想办法改变的,然而仇恨却几乎是不可能改变的了,即使能改,也要花上很长很长时间的。
这期间,她几次想站出来向母亲解释,事情并不是像她想象的那样,可是迫于母亲的淫威,话都到了嘴边了,她再也没有胆量说出来了。
直到看到母亲把那个塑料袋使劲儿摔了出去,张俊山一声不吭地蹲在地上,把摔出来的东西都一一收了起来。她知道那些东西对他来说意味着什么,那是他的心呀!
她觉得心跳加快,血压上升,实在忍不住了,脱口说道:“妈啊—— 不是你想的那样的,我喜欢他,他喜欢我,我们都犯了错误……”
“你……你懂什么叫喜欢?他给你带来的伤害还小吗? 你还替他说话,回你的房间去!”李淑兰气急败坏,粗暴地打断了女儿的话。
雪婉自记事以来从来没有被母亲这样粗暴地对待过,她感到极度的失望,一气之下,哭着跑回了自己的房间,趴在床上伤心地大哭了起来。
张俊山见此情景,心中一阵难过。他本来是来看望雪婉的,这段时间见不到雪婉,他感到度日如年,心力憔悴。听到种种流言,他想到雪婉所经历的、所遭遇的,肯定是非常痛苦的。
这一次他是豁出去了,无论如何也要见到雪婉一面,否则他就扛不过去了。
可当他看到李阿姨变得蛮不讲理,甚至还无理地斥责雪婉,他心里更加难受了,自己非但没能帮助雪婉,反而又给她带来了进一步的伤害。
他“噗通”一声,跪在了地板上,低着头乞求道:“李阿姨,请你不要责怪雪婉,这件事儿不是她的错,都是我一个人的责任,要怪你就怪我一个人吧。”
李淑兰侧着身,双手抱着肩,鄙视地盯着他道:“你不是来道歉的吗?你已经道歉完了,该滚了吧?”
张俊山心里感到十分悲伤、凄凉,他隐隐感到这一离开,可能再也见不到雪婉了。
于是他抬起头,两只手拢在嘴前成喇叭状,冲着雪婉的半掩着的房门大声喊道:“雪婉,我喜欢你!你等着我,我一定会回来娶你的。除了你,我谁也不要!”
“你别做梦了!雪婉嫁给谁也不会嫁给你的,快滚!”李淑兰厌恶地轰他走了。
“妈 —— 你别这样……”只听雪婉大声哭喊着,从房间里冲了出来。
跪在地上的张俊山刚从地上站起身来,正要转身离开,冷不防地雪婉已经到了面前,搞得大门前的三个人都猝不及防。
雪婉两眼的泪水不停地往外涌,她紧盯着张俊山,悲伤地说道:“我也喜欢你。可是……我们是不可能的了,你……你忘了我吧!”
说完,便嚎啕大哭。
张俊山刚要上前安慰她,却见她的哭声突然戛然而止。只见她面色煞白,呼吸急促,两个嘴唇一张一合,好像金鱼喝水一般。她的两手紧紧捂着胸口,身体向前倾倒过来。
“雪婉!雪婉!你怎么了?”张俊山伸出双臂一把把她抱在怀里,紧紧地搂着她,边哭边叫着她的名字。
“她心肌病犯了,快把她放平,我去叫救护车。”一旁的万立新急切地指示着。说完他就冲进客厅里,拨打了急救电话。
张俊山抱着雪婉,慢慢地把她平放在地板上,紧紧地握着她的手,两眼泪流不止。
一旁的李淑兰好像突然从刚才的魔鬼模式中清醒过来了,她也冲进了客厅,从一旁的玻璃柜子里抓过一个药瓶,边跑边倒出一粒来。
她来到雪婉身旁,把那粒药塞到雪婉舌头下。
“雪婉!雪婉!你要挺住呀,都是妈妈不好,不应该让你生气呀!”她一边哽咽地呼唤着女儿,一边用手抚摸着她的脸颊。
这时万立新从客厅里跑了出来,边往门口走,边叫道:“救护车马上就到,我到下面接他们上来。”
果然,万立新刚开门出去没多久,就听到了外面救护车的警笛声由远及近,声音越来越大,然后到了楼前,持续的警笛声忽然戛然而止。
紧接着就听到门外嘈杂的声音,接着就是“咚咚咚咚”的上楼的脚步声。
接着就看见几个救护人员冲了进来,前面的两个人拿着一个担架。他们把担架放在地上,把雪婉轻轻抬了上去,然后两个人一前一后,用担架把雪婉抬走了。
张俊山紧跟在担架后面,下了楼,出了楼道口,来到了救护车边。李淑兰也跟着跑了出来。
这时楼下已经围了几个看热闹的人。救护人员飞快地把担架抬上救护车,车上的救护人员立刻给雪婉接上氧气罩,又接上了输液管。
万立新拉着李淑兰也上了救护车,张俊山一看也要上车,却被李淑兰粗暴地推了一把,不让他上车。
救护员用怪异的眼神看了张俊山一眼,然后关上后车门,跑到副驾驶位,开门上了车。
救护车随即又响起了警笛声,车顶的蓝色警示灯闪烁着,飞速地驶离了教授楼。警笛声又由近及远,慢慢地便听不到声音了。
张俊山望着远去的救护车,怔怔地站在那里。
“谁家的救护车?出了啥事儿了?”他听到有人在说话。
“万副院长家的千金,不知道啥病,好像是晕倒了。”另一个老人的声音。
“听说不是刚刚坠胎了吗?”又一个老妇人压低了的声音。
“应该是有关系的吧。”又是前面那个人的声音。
“咳—— 现在的年轻人,都这么开放啦? 这是伤风败俗的事儿呀……”又是那个老人的声音。
张俊山这时才从刚才的慌乱中清醒过来。他迈动脚步,快步朝着救护车离去的方向跑去。
他知道这肯定是雪婉的心肌病又犯了,他以前见过一次,那是他跟她打羽毛球时发生的,应该是因运动过劳而引起的。那一次,他搀扶着雪婉,在楼下的空地上走了走,就缓过来了。
这一次应该是因为过于气愤而引起的,看来比上次严重得多,不知能不能抢救过来,可是无论如何自己都要去看一看的。想到这,他心急如焚地跑到了路口,伸手拦了一辆出租车,跳了上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