冷月抓紧缇谧的手,在不断变幻的时空中旋转,好像进入一条通往未知宇宙的时空隧道。
恍惚之间,冷月好像回到了二十多年前,回到了那个让她无比留恋的冷家小院。冷月站在小院门口,看着绿植爬满柴门,好像一个大大的山洞,心头不由得一颤。柴门两侧是一圈小木栅栏,一直立至小院背倚的大山。这座小院建在莽荡山的山谷中,距离异人堂不超过二十里。
推开柴门,冷月信步走入小院。小院的一侧种着青菜,有豆角、茄子和青椒;另一侧堆着木柴,还有一口水井,井把上挂着一个吊桶。三间正房并不太高,外面爬满牵牛花,点点淡红与灰瓦相映,别有一番景致。靠近大山山脊的院落一角,两头山羊正在吃草,完全没有理会正房中传来的种种声响。
正房里有女人撕心裂肺的喊叫声,还有老妇忽高忽低的安慰声。房间外面站着一个男人,正焦虑地来回走动,双手不停地绞动。男人不是别人,正是冷月的父亲冷元。
冷月平静地看着父亲,默默地等待,等待那一声改变世间的声音。片刻之后,婴儿的啼哭声传出正房,响亮得传遍整片山谷。
冷元兴奋地难以抑制,迫不及待地想要看一看初生的孩子。房门打开,冷元脚步轻缓地走进去,冷月紧随其后。房间里满是蒸腾的热气,使人的视线变得模糊。在老妇的引领下,冷元走到床边,抱起了呱呱落地的婴儿。婴儿皱紧眉头,紧紧捏着两只粉红色的小拳头,小脑袋不停地晃动。
冷月站在冷元身边,看着初生的自己,眼中闪烁着晶莹之光。婴儿似乎感应到什么,小脑袋转向冷月,嘴巴蠕动,胸脯起伏,有一种急切的想要表达内心的状态。冷月伸出手,想要抚摸婴儿的脸。冷元则抱着婴儿,坐到了整个人被汗水浸泡的妻子身边。
我们冷家有了新生命啊!冷元对妻子说道,脸上透露着关切与感恩的复杂表情。
可惜,这个孩子只是一个女孩啊!妻子有气无力地说,眼角流下了两滴泪水。
在亚夏族人的观念中,家族传承的关键是要生儿子,女儿只是赔钱货,故而世人对女子出生并不欢喜。
那是落后的传统观念,冷元一点也不赞成。只要是夫人生的孩子,不论是儿子还是女儿,我都一定爱如珍宝。冷元有些激动,竟然泪水涟涟,低下头紧紧贴着婴儿的小脸。
可是,我知道那位神秘人对你说过,冷家只有男儿才可能夺回失去的一切啊!妻子仍有些顾虑,脸胀得通红。
为什么冷家一定要夺回异人堂?我觉得异人堂或许在别人的执掌下会发展得更好呢!冷元好像不愿再谈这个话题,于是站起了身。婴儿被冷元紧紧抱在怀里。他摇来晃去,又亲又啃,显得异常激动,好像摆脱了某种宿命。
正当冷元高兴之时,冷月听到山谷中传来一阵怪风。乘着怪风,一个黑袍人飘然出现,轻轻落在冷家小院柴门之外。冷元显然也意识到有人来,连忙放下了婴儿,推开房门走了出去。冷月紧随其后,站在小院中央。
黑袍人戴着罩帽,看不清面容。冷元走过去,打开柴门,将黑袍人让走进了小院。黑袍人没有说话,默默地在小院里走了几个来回。忽然,黑袍人抬起了头,望向处于虚空中的冷月。
恭喜冷元得到了一个女儿。黑袍人的声音淡淡地,轻柔之声如同黄莺的鸣叫,竟有余音袅袅的感觉。
你不是希望我生儿子吗?冷元有些诧异地反问。
如果你生的是儿子,或许我会帮助你夺回异人堂。可是,这个新生的女婴将会让冷氏名扬后世,彻底改变亚夏族的未来。黑袍人望向苍穹,好像看到了未来。
她能够做到吗?冷元有些难以置信,扭头看着正房。房间里的老妇还在忙碌,婴儿的啼哭声时断时续。
也许你看不到她的改变与重生,也看不到她为了亚夏族所付出的一切,可是你要绝对相信一点:这个孩子不是凡人。黑袍人说罢,准备转身离去。
我该做些什么呢?父亲冷元犹豫了片刻,开口问道。
顺其自然。黑袍人的话音一落,身子已经在百丈之外,乘风高飞,荡出了山谷。
顺其自然!冷元重复了一遍,脸上露出耐人寻味的表情。显然,这个黑袍人的来访打破了冷家的平静。尽管冷元有些不太相信,最终还是按照黑袍人所说的方式,引领冷月顺其自然地成长。
当冷元陷入沉思的时候,冷月已经飘离冷家小院,不远不近地跟着那个黑袍人,离开了莽荡山山谷。黑袍人越飘越快,比飞鸟还要迅捷,比苍鹰飞得更高。冷月如同流云,看似纹丝不动,实则飘移千里。
从日出到日落,黑袍人毫不停歇,由莽荡山一直飞掠到火龙川,其间跨越了夏江以及无数河流。当黑袍人脚尖踏上火龙川的一座高峰时,天色已经完全暗了下来。天地在黑暗中变得沉静,如同一位老人独坐古树之下,与夜空明月遥相而对。
借着夜色的掩护,黑袍人如同一只乌鸦,飞掠之势更快,好似射入火龙川南的一道闪电。冷月虚空化步,陡转意念,悄然浮悬于黑袍人身边。直到这一刻,黑袍人才转过头,向冷月点了点头。
你总算不错,竟然能全程跟着我回来。黑袍人语气看似平和,内里却藏着高人一等的傲气与居高临下。
你究竟是谁?为什么要到冷家故弄玄虚?冷月以虚化实,身体悬浮,挡住了夜空中的明月,全身荡起一层清辉。
难道你还没有看出我是谁吗?黑袍人明眸转动,言语中带有一种戏谑的味道。
莫非你就是我?冷月被一闪而过的想法惊骇住,定定地望着黑袍人。难道我是穿越回到过去,以黑袍人的身份指点父亲?
冷月一念及此,还没有再细细思量,那个黑袍人猛然陡转身体,抛出了黑色的袍子。袍子化为一片黑雾,将冷月裹在其中。紧接着,黑影快如闪电地掠来,穿过了冷月的身体,使周遭一切颤动不休,气体激荡之声不绝于耳。
冷月没有恐惧。她闭上眼睛,感觉到黑雾散去,天空消失不见,大地漆黑一片,慢慢地将天空吞噬。无尽的黑暗从各个方向压过来,悄无声息,赋予了强大的压迫感。压迫感看似虚幻,却触及冷月的身体,像时光一样流过她的心海,流向了黑暗深处,流向了宇宙深处。
看着宇宙深处闪烁的那个奇异光亮的点,冷月忽然觉得一种莫名的忧愁感流遍全身。黑影兜兜转转,飞到了冷月的面前。确实如冷月心中所思,黑影就是冷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