由于世代忠良的朱家很得民心,沿途的百姓听闻有人蓄谋杀害朱家军,当即便顾不得其他,自发响应,集结尾随。
班斓的眼角隐隐发烫,她想,或许这就是朱家的威望与力量,只要朱家还有一人,只要朱家人振臂一呼,肯定还会有人愿意跟随朱家人,即使上刀山下火海也在所不惜。班斓嗓音颤抖哽咽着说了句谢谢,抓紧缰绳驱赶骏马冲到了黑风峡谷,入口早已被石头封堵,里面刚刚还厮杀震天,可这一会竟然逐渐堙灭了声息,铺天盖地的刺鼻血腥味扑面袭来。
“快点过来帮忙啊,把石头统统都搬开!”班斓的心骤然猛烈收缩,跌跌撞撞地翻身下马——真的要来不及了吗?她是没有拼尽全部的力量还是没有做好万全的防备?为什么事情还是到了这一步?
“没用的,公主,这些石头比我带你离开时又增添了许多,更加坚牢稳固,徒手是很难撼动攻破的。”朱劭扭头转身吩咐手下:“立即去准备火药,这些石头唯有火药能够炸开。”
手下们以最快的速度搬来了军营里的火药。
砰的一声巨响,入口处的石头被火药炸得粉碎。
班斓慌乱地推开朱劭,不顾其劝止阻拦,头也不回地冲进了黑风峡谷。担心班斓的朱劭连忙带领手下紧紧跟随,结果他们都被映入眼帘的一幕所震慑,眼眸中充满惊骇,整个人都呆傻怔愣了——这里简直就是修罗场鬼门关啊……背后那些百姓也开始议论纷纷:
“怎么回事?居然全都死了?”
“不,怎么可能,这一切肯定都是幻觉对不对?”
“九万朱家军啊,九万赤胆英魂啊……”
班斓这会已经听不到任何声音,看不到任何人的存在了,她跌跌撞撞地冲过去,沿着那狭窄崎岖的山道一个尸体一个尸体地翻找:“老公……老公……老公你在哪里?”
血腥味四处弥漫,经久不散。天空中不知从何时起竟然缓缓地飘撒落下翩翩飞舞的雪花。冰冷的尸体堆积如山,流淌出的血已成汪洋大海,那鲜红的血与洁白的雪融合在一起,刺目妖艳、凄楚悲壮……这一刻,班斓只觉得自己的眼泪彻彻底底地枯竭了,原来她在最伤心痛苦的时候已经不会哭泣了,只是盲目且不知疲惫地辨认着。朱劭知道自己劝不住,只得徒手掀开一个又一个的尸体帮忙一起寻找,手下见此也跟着照办。跌坐在地上的百姓们却根本不敢靠近一步——这些尸体,这些血,终将会成为刻在耻辱柱上的罪……
班斓翻找的动作骤然停止,朱劭察觉到她的异样,连忙走过去。扑通一声,班斓屈膝跪在地上,伸手将一个士兵的尸体从尸堆里扒拉出来。她将那血肉模糊的士兵尸身抱在怀里,揪着自己的袖子慌乱地擦拭其脸上的血迹:“是你吗?我还记得你,你以为我是新兵,给我雨具挡雨……你居然在这里啊,你别睡,你不是和我有了约定吗?等你回到盛京都城,我还要请你吃饭呢!你快点醒来,我带你回家,我请你吃饭……醒来,快点醒来好不好?”
可惜,无论班斓如何心如刀割地呼喊,这个曾经冲班斓腼腆笑着的少年再也不会醒过来了。他和她的年纪相仿,如果他没牺牲在这里,还会有更加美好的未来,可他的生命现在却终止了。
死寂一般的安静,朱劭眼睛发红地慢慢俯身蹲下:“请公主把他交给属下,属下定会妥善埋葬他。”
“交给你,交给你,我还要找我老公呢。他那么厉害,肯定还没有死,肯定还活着……”班斓轻轻地低声呢喃,动作僵硬地将少年的尸体交给了朱劭,然后踉跄着站起身来,想要继续翻找,但无奈尸体堆积得实在是太多了,抬头望去一眼望不到头。此情此景令班斓禁不住潸然泪下——这些朱家军都是十几二十岁的青壮年,他们的人生才刚刚开始,有些还没成亲,有些成了亲都还没来得及与自己的新婚妻子亲热便赶赴战场了,还有些,或许他们的妻子已经怀孕,已经生了孩子,但从此以后,他们的家人将会彻底失去他们,他们的母亲没了儿子,他们的妻子没了丈夫,他们的孩子没了父亲……九万朱家军啊,全歼。这是一笔多么大的罪孽啊,无论是谁都无法承担这场血债……冷,好冷啊,班斓的躯体止不住地战栗,仿佛置身的不是人间而是炼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