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的时间总是不够用。他父亲给了他一个烂摊子，美其名曰锻炼。他初来乍到，既要和一群滑不溜手的老油条打交道，又要处理千头万绪的公司业务，偶尔有些空的时间还得把网课给刷了。
他做不到秒回信息，杨捷熙渐渐地，便不再主动联系他。而且，他们的生活越来越远，一个在享受快乐自在的大学生活，一个在重担的压迫之下喘息。
对话框停留在半个月前，他猛然意识到他们许久没有聊天了。
没来由的，他有一点慌乱。头脑一热，当天就飞回了湖市。
他踏进Z大时，心里又忐忑起来。见到杨捷熙后，他要和她说什么？问她为什么不联系了吗？问她最近在忙些什么吗？
但是，他先遇到了方汀。方汀拉着他不停叙旧。然后，他的心突然就安定下来。
方汀咬着吸管，说：“这个杨捷熙，在你们家待久了，有点认不清自己，真把她自己当大小姐啊，有点不知道天高地厚。她拒绝别人的理由是什么，都是嫌别人穷！她真的是赤裸裸的势利眼。最近，她放话了，她只和身家十亿以上的人交往。笑死我了，有这个身家的人能看上她吗？她也不看看她自己几斤几两？”
他的思绪早已就飘走，他在计算自己的身家。挺好的，达标了。这句话，也会让很多狂蜂浪蝶止步，挺好的。
嘴角有淡淡的笑意，他抛下方汀，快步走向文学院。
不过，杨捷熙并不在学校，她参加了一次采风活动，要半个月后才回来。
京市公司的电话又催过来。
他静静站在楼前。
不用着急吧。
他编辑了一条信息，发给杨捷熙。
“听说你去采风了，大学确实应该以学业为主。”
杨捷熙秒回了他两个笑脸。
他们又恢复了联系，继续说一些有的没的。
春芽中学。
杨捷熙的工作终于走上正轨，能抽出时间调查视野奖学金的事。
伴随着上课铃声，她走进教室，目光直接落到讲台上的宣传页上。
她捏起宣传页，以一种疑惑的语气将上面的文字念出声音来。
“视野奖学金，开拓视野，追寻梦想。这是什么奖学金？你们要申请吗？”
学生向来不喜欢上课，热衷于和老师聊天说八卦。现在，杨捷熙主动递过了一个话茬，无异于一滴水掉落油锅，瞬间激起一阵喧嚣。
“哪能轮到我们申请啊？”
“这是骗人的，从来没有人能申请成功。我当时就是被这个奖学金骗来的，谁知道事实确实这样，这破学校就用这个来当噱头招生，其实根本没有这个奖学金。”
“就是，就是。听说五年以来，只有两个人成功呢。”
杨捷熙皱眉听学生吐槽抱怨，心中冷笑。两个人？每年奖学金的发放可都是她陪着外婆去银行打款的，五年，起码有二十个学生申请成功，足足有五百万的总额，没有用在学生身上，那都落入了谁的腰包呢？
“还有这种事？那成功的两个同学是不是特别优秀啊？”她问。
“切！”陈然重重地发出声音，十分不屑，但他只是一脸愤懑，却紧紧抿着嘴巴，一只手将水笔抓地死死的。
其他人继续说道：“谁知道呢，听说其中有一个学长每年都是第一名，那他成功申请也是应该的吧。”
“胡说，去年那个陈微学姐，大考永远第一名，所有考试都是前三，她就没成功。”
“肯定有黑幕，都是黑幕。”
“要么就是那个老板不想给钱了，所以就故意拒绝大家的申请。”
杨捷熙听到这里，清了两声嗓子，屈指敲桌子，说：“安静，安静，我们上课了。”
课后，她叫陈然到办公室。
奖学金的事情，他一定知道更多。
办公室里还有三四个老师在备课，在闲聊。陈然垂头丧气，以为自己上课走神又被抓包要挨骂。
杨捷熙随便找了个由头，和陈然沟通起上课情况，又随手抽出一张试卷，给他分析失分点。
坐她边上的一位老师直呼：“杨老师够敬业啊，课间十分钟都不放过。”
很快，上课预备铃响起。
其余老师，都收拾好课本，拿起保温杯走出办公室去上课。
陈然早就听得昏昏欲睡，听见预备铃像听到天籁，讨好地说：“杨老师，那我先去上课啦？”
杨捷熙笑着摇头，指着身侧的座位，说：“你坐下。”
“杨老师，不至于吧，上课我就稍微眯了一小会儿，你这就要给我开小灶啊。”陈然很摸着后脑勺。
“你想申请视野奖学金？”杨捷熙盯着他的眼睛问。
陈然一改之前的嬉皮笑脸，忿忿说道：“这骗人的奖学金，谁稀罕？”
杨捷熙逐渐摸索出和学生谈话的套路。一般来说，只要学生愿意开口，不管他是什么语气，什么态度，不管他是不是在遮掩在美化，他的本意其实都是要把真相告诉你。
所以，别看陈然一听到视野奖学金就炸毛，杨捷熙三言两语套出了真话。
“杨老师，我和你说实话。你可别告诉别人。这个奖学金，只有有关系的同学才能拿到，有黑幕。成功申请上的两个人，一个是校长的侄子，一个是副局长的外甥女，其他人？管你什么多少好的成绩，全部都失败。哼！”
“你了解地这么清楚啊？可别胡说八道。”杨捷熙故意逗他。
陈然着急，挪着椅子靠近杨捷熙，道：“我说的都是真的。陈微是我姐姐，她成绩可好了，高中三年，大考小考，每次考试都是第一名，拉开第二名起码五十分。就这样的成绩还申请不到，你说是不是有猫腻？当时，我姐姐特别受打击，她很想去英国读书的，可是我们家只是普通家庭，当时就是看中了这个奖学金才选择春芽中学。她还以为是自己还不够优秀，但是没过多久就听说她的同学许方申请成功了，那个许方就是校长的侄子。我姐特别不服气，给校长写信，了解真相，校长说，杨女士希望选择一位更富有服务精神的人。就因为许方在班里当劳动委员，就因为他代表学校去看望养老院的老人，所以哪怕他排名比我姐低，也能成功。还不是因为他有关系，什么服务精神？他在班里从来都是指挥别人干活的。”
说着，说着，陈然逐渐激动，语气夹着愤怒，他甚至捏紧了拳头。
杨捷熙感觉自己甚至能听到陈然将牙齿咬得咯咯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