竹筏靠岸,齐天弈先一步踏上了岸,看了一眼常年无人修缮的牌坊上所刻的三个猩红大字后,便向着葬花狱里边走去。
比起地上的金陵城,行走在这地下鬼市之中的人竟也丝毫不少,道旁的每一家店铺无一例外都亮着诡异的红光,整一个葬花狱除去红与黑之外几乎看不到其他任何的色彩。但让欧阳曦感到疑惑的是,每一家店铺不仅同鬼巷一样没有招牌,而且即便很多店铺一眼便能看到店内之物,也依然让人看不出它究竟是干什么的。
“销金、换脸、买命、断因果、斩人心。近为金陵,远至四方蛮夷,拥有对等的筹码,便是仙难渡,鬼生愁。这里的随便一家店铺,背后都可能事关着至少一名修为在六莲以上的圣徒的性命。”
“那你今天突然来这里干什么?”
在欧阳曦看来,近些日子的齐天弈不像是那种有什么私事的人……至少表面上不像。
“见个人罢了,顺便打听点事。”
齐天弈再次加快了脚步,摆在他面前的是两条通往不同方向的岔路,而他则选择了左边的那一条。又向前了百余步,一座周围开满奇异的猩红色花海的九层高楼,若是仔细看便会发现,这一整座楼都是镶嵌在石壁之上的,而围绕着楼的花海更是一直沿着石壁开到了九层之上。也不知为何,整个葬花狱中,唯有此楼被一层淡淡的红雾所笼罩,其中人影交错,甚至还有的是从空中划过。
“与地面上的抱月楼相对,整个葬花狱中唯一的花楼——殉月楼。”
齐天弈只是看了这九层高楼一眼,便再次转入了一条岔路之中,而至此上前数十步后才停下脚步。进入这条岔路的人不多,就连原本昏暗的红光都变得更暗了几分因而与外边同样宽度的道路上便显得冷清了几分,而那丝丝冷气则开始不知从何处钻了出来。
对着一家店铺的门前,齐天弈却突然半蹲了下来。
“你不进去在门口……”欧阳曦的话还未说到一半,向下看的目光便正好对上了一只幽绿的眼睛,口中的话也被迫咽了回去,只能带着几分怀疑地吐出了几个字,“这是……猫?”
这的确是一只猫,只过一只眼睛是瞎的,上面还有两道疤痕,颇有几分行走江湖多年大侠的模样,而它四条腿之中,左前腿则是瘸的,因而一直躺在一面大鼓之上,直到齐天弈蹲下也没有直起身子过。
这只猫抬头看了齐天弈两眼,随后叫了三声后便又躺了回去。
直到此刻,齐天弈才重新站起来走进了店铺。
店铺之内没有摆放任何看上去能称得上是货物的东西,只有一个同样带着鬼面之人躺在一把破旧的藤椅之上,看不出年纪,直到那慵懒的声音传出时才能得知这是一名大概四旬的中年男子:“近来有缘之人愈发少,这两日过来,味道如此陌生的还是第一个。你是带来什么,还是想取走什么,亦或是,想打听什么?”
齐天弈上前了几步,将手中的东西递了过去,开口询问道:“近日金陵城中,可有什么大事?”
“大事?哼,迎风宴开宴难道还不算什么大事?”男子冷哼了一声,一把从齐天弈手中将东西拿了过去,放到了屋内少数几处摆着红色烛灯的地方,借着微弱的光线看了一眼。
而就是这一眼,让这名男子立刻便从藤椅上跳了起来,紧接着又将头给凑了过去,检查了几番确定无误后这才看向齐天弈沉声道:“他是你何人?”
“我师父。”齐天弈面不改色,似乎对方的反应完全在他的预料之中。
“离开卫国那么多年,他竟然还有心收了你这么一个徒弟……小子,前些日子九霄中试石之人,就是你吧?怎么突然便来金陵城了,还是说,特意为了这迎风宴而来?”
齐天弈微微颔首:“来此金陵城,虽有入宴之意,但更多还是机缘巧合。加上离开孛临时老师也告诉了我葬花狱的存在,因而便想着来拜访一下前辈。”
“观音千手我收下了,既然明日你要入宴,那我便不妨告诉你,明日有人会对迎风宴动手。”男子将齐天弈送来的观音千手随意地扔到了一旁的一个陶罐中,随后又从齐天弈身旁经过拉上了门口的帘子。
“在迎风宴上动手?即便是再怎么丧心病狂、不择手段之人也不会这么做吧。毕竟明天的到场之人可都来历不凡,其中自然不乏有修为极高之人的存在……此话可当真?”齐天弈不以为意,但因为是眼前之人说出的话,还是忍不住多问了一句。
“小子,你可知这迎风宴虽是一年一度,但这二十余年来有一件却只发生过两回,而上一回已是在十二年前,”男子突然咯咯笑了起来,随后突然快步走到了齐天弈的面前,用鬼面具后的双眼盯着对方接着说道,“迎风宴,迎的不仅仅是风,还有不速之客,未收请帖而到来之人,若是能闯入醉花阴并成功摘下抱月楼中的那盏天灯,那此人便可以在迎风宴上无需承担任何代价而做一件事他想做的事。第一次闯宴的发生,是在二十年前,那人从抱月楼成功取走了一物,但却无人知究竟是什么。而再一次,闯宴之人便是那死于孛临城外的那位鬼手,花百伶,他虽成功夺取天灯,但所做之事并无实现。”
“杀死百里聆风?”齐天弈眼神微动,下意思地将心中的猜测道了出来。
“正是。而此次迎风宴,据说亦有闯宴之人,而十余年未发生之事再度发生,很难不让人去怀疑金陵城近日是否又发生了什么……剩下的事应该不必我再多说了吧。”
“多谢前辈提醒。”齐天弈深吸了一口气,弯下腰行了一礼。
“寅卯交替,葬花狱便会闭门,过了这个时辰再想出去,便需等到明日。你若是还想求人办事,便去殉月楼找那个独自喝酒的疯子,他应该会对你的胃口。此外近些日子在殉月楼中,会有很多你意想不到之物,因为迎风宴的后一日,便是它的百鬼宴,地上地下,不少人在每年的这几日来此金陵都是为了参加双宴,我这里有让你进去的门路,不过你一会若是要去殉月楼,那届时便不必再来找我。但依我看,你最好还是一人去。”说到最后一句话时,男子将目光转向了一旁一直没说一句话的欧阳曦。
“晚辈自会定夺,还不知前辈该如何称呼?”
“澹台砚初。”
回答完齐天弈后,澹台砚初便再次顺着藤椅躺了下次,似乎是已经不打算在告诉齐天弈其他的任何事。
“今日多有打扰,晚辈先行告辞。”齐天弈撩开了挡在门前的帘子,递给欧阳曦一个眼神后便走出了门。
再经过门口的那只猫时,齐天弈顺手摸出了一枚凤羽币扔了过去,而那只猫只是微微抬了抬头便将其在空中衔住,随后将其埋在了自己身下。
“还记得来时的路吗?”走出店铺,齐天弈便看向欧阳曦问道。
“记得,你……”
“你先回去,从来时的岸口乘竹筏,到时候会有人送你出去,但大概不会是来时的地方,届时渡夫会向你要鬼面,给他便是。你应该还不至于在金陵城中迷路吧?”
欧阳曦眉头微蹙,有些不满道:“我还不至于要被你担心到这种程度,话说刚刚那个澹台前辈所说之事,指的就是无月吧?”
齐天弈点了点头,沉声道:“八九不离十,只是我们并不知道,这个闯宴之人,对于无月究竟是抱着何种目的,因而必须得有所准备。并非是我不想带着你,而是殉月楼中的东西还不适合你去了解。”
欧阳曦摇了摇头:“你能带我来这里,我已经很满足了,再说既然你是要办正事,我又有什么理由打扰。”
“多谢。”
欧阳曦再次摇了摇头,但也没有再多说些什么,而是直接沿着来时的路消失在了明暗不定的猩红之中。
“接下来……才是最麻烦的。”
齐天弈轻轻吐出了一口气,沉吟了片刻后便向着殉月楼的方向走去。对于在葬花狱中听到这么一个消息,他虽然吃惊,但却并不意外。
因为这座金陵城给他的感觉便是如此,表面无比的光彩夺目、富丽堂皇,但却始终有着云诡波谲的暗潮在涌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