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好的。”
祁念山把目光投向缓慢地走下高台的发言代表,随即不紧不慢地端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一口茶水。喝完茶水之后,他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徐思诚。看到徐思诚向自己点头之后,他便站起身来,重新登上高台,走回发言台之后,把目光投向位于大厅下层东侧的座位区域。
“下面,请丹湖行省的发言代表上台发言。”
徐思诚略微转过身,先把目光投向负责记录会议内容的工作人员,再把目光投向主席团区域的东侧。他明显地感觉到,包括沈承渊在内的多名将帅释放出的灵力波动和气息都开始发生微弱的变化,似乎开始从平稳向锋锐或者浑厚转变。这似乎是将军们在表示警觉乃至直接表明不满。
掌声再次从不同的座位区域当中响起来,并逐渐汇聚到一起。这一次,多名来自不同地区的委员先后把目光投向来自丹湖行省的委员们的座位,还有人直接向大厅下层的东部区域转过身,似乎很期待来自丹湖行省的发言代表上台发言。
一个身穿碧蓝色长袍的中年女人不紧不慢地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她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先用手掌把摆放在自己的座位之前的茶杯转动一下,又把茶杯下方的瓷碟往内侧一推,再拿出自己随身携带的一条手帕擦嘴,随后才一步一顿地沿着通道走向高台。坐在她的座位旁边的另外两个中年女人先后抬起手掌并开始用力鼓掌,发出的掌声几乎比周围的其他任何一名委员发出的掌声都更响亮。这两个女人也身穿类似材质的长袍,只是颜色和蓝袍女人不同。
薛梦怡和王赫一同把目光投向缓缓登上高台的蓝袍中年女人。他们同时感觉到,从外表和着装上来看,这个中年女人似乎和青竹帮的现任帮主沈青萍有些像。但是,从气质和气息上来看,她和沈青萍又完全不同,甚至可以说是有天壤之别。沈青萍的气质是明显的灵师宗派首脑的气质,在大多数的正式场合之内都能够做到不怒自威,并足以让很多年纪比她轻、修为或者地位低于她的人都自然地对她感到尊敬。这个身穿华贵的蓝色长袍的中年女人看上去完全是一个养尊处优的贵妇的模样,整个人的气质当中只有贵气和脂粉气,没有首脑或者决策者应当具备的霸气和锐气。
蓝袍中年女人一步一顿地走向发言台。走到发言台前方之后,她转向刚好把目光投向自己的一名护卫灵师,抬起手掌,向发言台的方向摆手,示意护卫灵师过来帮她调整扩音装置。
护卫灵师略微皱起眉头,动作却丝毫不慢,迅速地移动到发言台边缘,俯下上半身,不慌不忙地转动扩音装置当中的机关。多名分别来自不同地区的立法委员和坐在主席团区域西侧的政府部长同样先后皱起眉头,露出带有几分不满的表情。
“对于之前的几位代表的发言,我们大家都是能够理解的。”
看到护卫灵师已经将扩音装置调整好之后,蓝袍女人便自顾自地上前,径直走到发言台的后方,好像根本没有注意到帮她调整装置的护卫灵师一样。
“战争,从来都是重要的国家大事。没有谁能够否认这一点。”
此前一直稳稳地坐在座位上、完全没有显露出任何情绪变化的侯仁泽也忍不住皱起眉头,并把目光投向正在发言的蓝袍女人。他能够感觉到,这个女人显露出一种自以为高贵乃至高傲的神态,整个人看上去有些不像是正在重要的会议上发言,反而有些像是正在向下属乃至仆人下达命令。
“但是,”蓝袍女人重重地停顿一下,抬起双手,随即抱起双臂,“在我们看来,我们大家需要均衡地处理我们的国家面临的问题,而不是把所有的精力都集中在一个方面,更不能盲目地把所有的资源都投向一个方面。”
坐在沈承渊周围的几名将军同样先后显露出有些不满的神情,有的皱起眉头,有的抽动嘴角。不过,他们每个人都能够注意到,巫海和沈承渊都显露出毫无反应也丝毫没有情绪变化的样子,自然也没有立刻做出任何动作。
“前线的将士们正在战斗,这当然重要。但是,位于后方的人们的努力,也是足够重要的。”
蓝袍女人再次停顿一下,自顾自地注视正前方,完全没有把目光投向任何人,似乎也没有注意到任何一个已经开始对她的言论感到有些不满的人。
“而且,我们都认为,只要条件允许,我们就不应该让更多的人失去好好地生活的权利和机会。已经因战争而丧命或者受伤的人固然可怜,但是,我们不能因为他们可怜就主动地让更多的人陷入和他们一样可怜的境地。”
杂乱的声音当即从大厅之内的不同区域当中响起。无论是代表惊讶和不满的声音,还是私下里交谈的声音,都在几次眨眼之间一口气地从不同的座位区域当中冒出来,瞬间打破笼罩整座大厅除高台之外所有区域当中的沉默。多名年纪相对较轻、气势相对较强的委员更是险些直接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甚至几乎快要直接忍不住冲到高台上去。
“请大家保持安静。”
祁念山从自己的座位上站起来,用自己的灵力波动向全场施展传音术,并向整座大厅释放出强盛而浑厚的气势。
徐思诚也不紧不慢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同样已经明显地露出不满或者疑惑表情的政府部长们,依次注视他们的面庞,并用含有深意的眼神注视他们。多名部长先后重新坐正身体,并把自己的表情重新调整到正常状态,好像什么事都没有发生过一样。
“大量地募兵,大量地征发民众,大量地把钱财和粮食调运到边境地区并投入战争之中,都会让我们承受更加沉重的负担,尤其会让原本不会被战火波及的地区承受原本不该承受的负担、面对原本不必去面对的困难。”
蓝袍女人把头往上一抬,几乎快要用下巴对准距离高台最近的主 席团区域第一排位置,整个人完全是一副毫不在意他人、只是在自顾自地表达自己要表达的观点的样子。
“更何况,在战争爆发的这几年里,日子不好过的不仅仅是被战火覆盖的地区。我们自己的日子同样也已经变得不如从前。我们已经按照国家法律和中央政府的政令尽可能地对战区进行支援,也已经尽到我们应尽的义务和责任。在这种情况下,如果还有人要求我们做出更多的牺牲,我们认为,这样的要求似乎不太合理。”
原本正在注视摆放在自己面前的桌面上的一份资料的白素心忍不住抬起头,紧盯住丝毫没有注意到她的动作的蓝袍女人。强盛的寒气当即从她的身躯周围释放出来。
巫海当即注意到白素心的动作,随即向后方释放出一股肉眼不可见却足够强大的灵力波动,示意她不要在这个时候做出任何引人注目的动作。白素心不得不低下头,并长长地呼出一口气。
“嗡——”
十分尖锐的鸣叫声突然从来自西凉行省的立法 会委员的座位区域当中传出来,并迅速地传遍整座大厅。这种鸣叫声很明显不是人体内的灵力波动能够发出的,而是装设在座席之内的魔灵导器装置发出的。
许多双眼睛先后转向启动魔灵导器装置的委员所在的位置。此时此刻,位于会议大厅之内的大多数人都知道,如果有哪一位委员启动自己座位上的装置并让装置发出这种警示鸣叫声,要么意味着会议大厅之内出现必须要立刻解决的意外状况,要么意味着发出这种声音的委员有必须打断他人发言或者立刻发表自己的观点的理由。原则上,在以行省为单位的分组讨论和分组依次发言的会议阶段,每个行省的立法 会委员都只有一次中途打断其他委员代表发言并对其提问或者反驳的权利。大多数委员和护卫灵师都在第一时间确认,发出警示鸣叫声的委员,是来自西凉行省的委员当中的发言委员代表。
“现在好像还没有轮到西凉行省的发言代表发言吧?”
祁念山再次站起身来,把目光投向西凉行省的发言代表,一边向西凉行省的委员们所在的位置传音,一边扫视坐在发言代表周围的其他委员。
“请问西凉行省的诸位委员是有什么要补充或者纠正的地方吗?”
分别镇守在西凉行省委员的座席周围的几名护卫灵师同时向西凉行省发言代表所在的位置移动,并同时摆出警戒的架势。两名工作人员则一同从护卫灵师之间的空隙穿过,并把一台手持式扩音魔灵导器装置递到西凉行省的发言委员代表面前。
“我想请丹湖行省的诸位委员搞清楚:这场战争,不是我国发起的,更不是我们想要进行的。”
西凉行省的发言委员代表当即原地站起来,抓起递到自己面前的扩音装置,直接通过扩音装置向全场传音,并紧盯仍然显得满不在乎的蓝袍女人。从外貌上看,这个高大而强壮的中年男人显得足够凶猛,看上去和坐在主 席台区域当中的各位将帅和多名担任护卫的战斗灵师分别各有几分相像,整个人很明显是一副经历过充足的战斗训练乃至生死搏斗的锤炼的样子。
“还有:任何人的好日子、幸福生活都不是从天上掉下来的,更不是只要自己想要得到就能够得到的。”
多名立法 会委员当即开始用力鼓掌,并对身材高大而强壮的灰发男人露出赞同的表情。无论是几乎所有同样来自西北地区的委员,还是其他大部分来自北方地区的委员,都在第一时间用最简单的方式对他表示赞同。即使是看上去不完全同意乃至反对他的人,也没能在第一时间找出能够反驳他的话。移动到他周围的护卫灵师也或多或少地露出赞赏或者满意的表情。
“那我们也不想要让自己过多地卷入战争之中,更不想让自己因为这场原本不该发生的战争而丢命,又有什么错呢?”蓝袍女人当即直接反驳,整个人就好像根本没有听懂灰发男人要表达的真实意思一样。
“难道我们就想要卷入战争之中吗?难道整个西凉行省乃至整个西北地区的千千万万居民就想要在战争当中丧命或者变成残废吗?”灰发男人已经显得有些激动,两只大手紧紧地握住手持式扩音装置的外壳,通过扩音装置高声喊话,“谁不想踏踏实实、安安稳稳地生活?难道我们西北地区的居民就活该承受战火、遭受苦难吗?”
白素心和冷寒不约而同地把目光转向灰发男人,注视他的侧脸。看清灰发男人的面庞之后,白素心便立刻低下头并把目光投向别处。冷寒则露出带有几分疑惑的表情。
“停!”
祁念山果断地抬起手臂,举起手掌,发出一声足以让大厅之内任何一个昏昏欲睡的人都完全清醒过来的高喊。强劲的气势再次从他的身躯周围释放出来,却没有触碰到他周围的任何人的身躯,更没有触碰到他周围的任何物品。
灰发男人不得不停止喊话,一边咬紧牙关,一边摇头。蓝袍女人则依旧显得无所谓。
“现在,会议还没有进入互相辩论环节!请你们二位不要在这个时候争辩,更不要吵架!”
祁念山转过头,注视已经显得有些激动的灰发男人,随即重新把目光投向高台上的蓝袍女人。
灰发男人不得不收起自己身躯周围释放出的气势,并将自己手中的手持式扩音装置放下。他低下头,环视坐在自己周围的另外几名委员,并深吸一口气。
“好啊。”
蓝袍女人仍然显露出什么都不在乎的样子,只是放下原本抱在胸前的双臂,随即略微低下头。
“我还有一句话要说,那就是:我们的意见是不会轻易改变的。我的发言结束。”
灰发男人仍然显得十分不满,却没有继续说什么,而是把自己手中的扩音装置还给一旁的工作人员,随即坐回到自己的座位上。好几道锋利如刀的半透明灵力波动从他的身躯周围显现出来,并分别飞往不同的方向,却没有触碰到任何目标,而是悄无声息地消失在空气之中。
蓝袍女人稳步走下高台,走回自己的座位。从她下台到坐回自己的座位的过程之中,没有任何一名委员鼓掌,更没有人公然显露出赞同她的神态。一部分坐在下层的委员甚至还把异样的目光投向她和她周围的委员们。
薛梦怡和王赫再次同时把目光投向蓝袍女人的背影。兰若薇则露出带有几分疑问的表情,却没有再问什么。
时间逐渐过去。悬挂在墙壁高处的钟表稳步转动。
来自不同行省的发言委员代表依次上台发言,尽可能地陈述自己所在的分组在分组讨论当中得出的结论乃至达成的共识。自从代表丹湖行省立法 会委员发言的蓝袍女人下台之后,再也没有任何一位委员的发言被其他委员直接打断并反驳。大多数委员均表明支持正义战争和同意更多地支援已经成为战区的边疆行省的立场。即使是少部分对草案提出不同的质疑的委员,质疑的也是草案当中的几项具体的细节条款,而非整体性地反对。几位提出质疑的委员代表也都在得到出席会议的政府部长或者将军的解答之后便尽快结束发言,没有再多问什么。
“梦怡姐。”
兰若薇再次小心翼翼地转过头,把目光投向薛梦怡。
“什么事,小薇?”
薛梦怡轻巧地抬起自己面前的茶杯,啜饮一口茶水,随即转过头,看向兰若薇。
“轮流发言……结束之后,就是互相辩论吗?然后,是要……投票表决吗?”
兰若薇一边向薛梦怡传音,一边把目光投向柳熙莹的背影。她注意到,柳熙莹似乎正在思考问题,不仅一动不动,也一直没有注意她或者抓住机会问她什么。
“是的,”薛梦怡点头,“轮流发言结束之后,是午休时间。午休时间包括午餐时间和委员们的休息时间。等到休息时间结束之后,互相辩论的流程会在下午进行。辩论流程全部结束之后,便是针对这份草案的表决环节。”
“好的。谢谢你。”兰若薇再次轻巧地点头。
薛梦怡轻轻地呼出一口气,再轻轻地闭上双眼。她自然也感觉到这样的会议有些无聊。但是,她也知道,自己不能把这一点表现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