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斓儿多保重,我可能无法再回来与你团聚了。”朱成碧深情而又悲怆地凝视着班斓,似在与妻诀别。
“呜呜,不……不要……老公……老公……”陷入梦魇中的班斓感觉肝肠寸断,心就像是被撕碎成了千万块。
“谢天谢地,公主殿下总算醒了——你感觉可还好,没什么不舒服吧?”一直都在观察班斓情况的朱劭看见她险些摔倒下床,当即便立刻趋步上前搀扶住了她的胳膊。
“发生了什么事情,我这是怎么了?”班斓忍不住抖了抖双臂,她咬牙攥着拳头让自己从床上缓缓坐直身体,旁边还有十位脸上戴着黑色半截铁面具的黑甲暗卫,动作整齐地屈膝跪在班斓面前行礼。
“属下带领这十个手下一路策马护送着公主逃离黑风峡谷,公主风寒未愈又赶了这么久的路,身子骨难免会不适应产生一些损伤。”朱劭将包裹在班斓的身上的斗篷重新遮盖严实,示意班斓躺下,“夜晚寒冷,公主当心别再着凉,再也没有任何皮草能够比这北地最罕见的赤狐狐狸毛防风抗冻的效果更佳了。”
“这是我老公的东西……我老公他人在哪里?”班斓东张西望。
“主上他……恐怕已经凶多吉少了。”朱劭垂头丧气。
“不会的不会的,闭上你的乌鸦嘴!我老公他吉人自有天相,肯定可以逢凶化吉的!”班斓濒临崩溃,掩面失声痛哭:“为什么要带我离开黑风峡谷?为什么不让我陪着我老公,和他生死与共?”
“抱歉,公主,当初睁一只眼闭一只眼,瞒着主上任由你混进军营一同潜入黑风峡谷已经是个错误了,属下不能再继续错上加错,辜负主上所托……”朱劭越说声音越小,但班斓已经琢磨出来了:“我明白了,我的行踪你全都知道得一清二楚对不对?”
“公主千万不要责怪记恨埋怨迁怒于主上,虽然这种举措比较极端且未告知也未征询过公主,但主上他绝非刻意想要全程监视干涉、掌握把控公主的一举一动,主上他只是关心惦念公主的安危……哎呀,请恕属下口拙嘴笨,一时之间竟也不知应该如何向公主狡辩……哦不对,诡辩……哦不对,辩解清楚了。”朱劭抓耳挠腮,脸色因极力想要找补挽回而时红时白。
“无需多言,让本公主返回黑风峡谷。”班斓根本不给机会容许对方拒绝,系上这件斗篷便转身离开直接上了马,速度快得好像被人追赶一样,颇有几分仓皇离开的况味。
朱劭怔愣地抬头,有些迷惘地看着班斓骑马渐行渐远一点点消失在夜色之中,后知后觉地命令手下十人和他一起跟上。
班斓原本有些寒冷的身子因为这件斗篷顿时变得暖和起来,她忍不住抬手轻轻抚摸着那柔软的狐狸毛,一股淡淡的檀香缓缓流窜进她的鼻孔——这是她第一次披上他的东西、体悟他的心意……一行清泪缓缓流淌过脸颊,班斓强压下内心的情感波动,攥紧缰绳凝望着黑风峡谷的方向,低声呢喃:“老公,谢谢你,一定要等着我……”
这一整晚,班斓都在马不停蹄地赶着夜路。临到黎明破晓时分,天空突然飘起了鹅毛大雪,越往北越寒冷,路上堆积了很厚的积雪,赶了一宿路的骏马渐渐地开始困乏,吃力费劲跑不动,速度很快便慢了下来。
朱劭始终没敢往班斓面前凑,他就怕自己会被班斓发现,因为之前的事情,他担心班斓不愿让他跟随,所以他一直都很低调。如今看着班斓没有停歇的意思,仍旧不知倦怠地继续赶路,他才大着胆子露脸向班斓进谏:“公主,我们赶了一夜的路,人倒是还勉强经受得住,可这马却实在支撑不了,前面就有一家驿站,不如我们稍作休整歇息,换一匹良驹然后再赶路吧,也不可能这么长的时间不吃不喝啊……”
班斓丝毫不觉得身体有任何疲惫,心急如焚的她恨不能插双翅膀当即便立刻飞入边境的黑风峡谷当中去,可她也明白朱劭的提议不是没有道理——就算人不累,可以不吃不喝,但他们骑的这些马却负担不起这样的奔波。班斓忍下心中的焦急,按捺住烦躁的情绪,颔首答应。
朱劭的眼眸一亮,当即便立刻通知手下十人前往驿站那边稍作休整。
班斓驱马赶路的时候不觉得自己的身体有什么问题,但当她跳下马车双脚踩在地上的时候,她双腿一软险些跌倒,幸亏被眼疾手快的朱劭及时搀扶住胳膊才避免了摔跤。
“谢谢,我没事,你赶紧去换马,咱们休息一下,补充一些水和食物就继续上路。”班斓没有正式学习过武术与马术,只是在此番朱家军军营里偷看了将士们骑马练武后赶鸭子上架依葫芦画瓢,结果她的双腿之间由于长期蹭擦已经破皮红肿了,但她并不在意,这些疼痛她都能承受得住。然而朱劭扫了眼她的双腿那里,很快便猜测出了她的窘迫。他不敢劝她停下来,只得从怀里掏出一份药膏递给了她:“这个涂抹在患处有奇效,我们时常受伤,主上就找神医给我们研制了很多这样的药膏。为了防止情况恶化,属下建议公主还是泡个热水澡、把药膏涂上再继续赶路吧。”
“不用,我真的没事。”班斓想也没想就直接拒绝,她推开朱劭的搀扶直接寻了一个位置坐下,端起茶杯喝了几口茶水,之后无论朱劭再怎么劝都不理,因为班斓觉得泡个热水澡实在太浪费时间,她哪里有时间耽搁在这里?这些伤痛并不算什么,她可以忍耐的。现在的每一分每一刻,都关系着朱成碧……她没时间耽搁。
骏马换了一匹,班斓匆匆喝了一碗米粥便重新翻身上马继续赶路。
朱劭他们倒还好些,毕竟他们这样的日子时常经历,但就是怕班斓坚持不住,可班斓的毅力与坚韧到底还是让他们刮目相看。
接下来的一天一夜,他们几乎都没怎么休息,除换马和如厕外,他们未曾延误一丁点时间。不知不觉,他们便在大雪中赶了几乎一大半的路程。再一次黎明拂晓时,大雪终于停歇,他们沐浴在晨间的暖阳下,驱马进入了距离边境有两百里的县城。
骏马的体力已达极限,所以他们寻到了一处客栈便立即让人去换马。
班斓下了马,有些浑浑噩噩地寻了一个位置坐下。两夜一天的赶路几乎耗尽了她的精神,双腿之间的磨损也导致肿胀越来越严重,一阵阵的灼烫席卷上来,让她隐隐约约感觉到双腿间那里似乎在被炙烤,整个身体都开始有了抗 议。后来,腿间的炽热渐渐传遍全身,现在她身上时不时就会一阵热一阵冷的。班斓知道自己发烧了,意识有些昏沉,她是咬牙才支持到现在的,但她觉得自己不能继续再这样硬撑下去了,否则到时候一病不起,岂不是真赶不到边境了?眼看着距离边境还有两百里的距离,他们大概傍晚时分便能抵至,这种关键时刻决不能出什么岔子……班斓当即便立刻吩咐一位黑甲暗卫去请大夫,那名黑甲暗卫听命而去,朱劭眸光闪烁,什么都没说,主动将药膏放在了班斓的面前:“公主,我让店小二先为你准备一些热水,你泡一泡热水澡吧。”
班斓抬起眼眸,这才看清楚了朱劭的眉眼。朱劭怕被她认出来,连忙低头不敢看她的眼睛。班斓看着这少年的眉眼总觉得有几分熟悉,可他带着黑色的铁面具,她也看不到他的样子,更何况她的注意力也不在他身上,所以她并没有再继续探究,只应声道句谢谢。朱劭当即便立刻转身去交代店小二准备热水。
热水准备完毕,班斓进入屋内褪下身上的衣物……双腿间早就红肿起来,似乎隐隐泛着脓血,她连伸手轻轻触碰一下都感觉疼痛难忍, 禁不住低声呻吟。
守在门外的朱劭听到这呻吟,心尖一颤,沉声询问:“公主殿下,你没事吧?”
“我没事……”班斓连忙咬牙压住声音,而后忍着疼痛缓缓地进入了浴桶。当微烫的水触碰到那破皮的肌肤时,又是一阵钻心的疼痛传来,班斓死死地咬着嘴巴,攥着拳头生生将疼痛忍了下来,再没吭吱过一声,安静得好像一抹空气。
朱劭站在门口,眼底涌动着钦佩的暗芒,他此生除了朱成碧这位主上还没服过任何人,但是现在他想,自己有了第二个钦佩的人—— 班斓虽然是女儿身,却拥有一副男儿气魄,行大事时亦如男子般坦坦荡荡不拘小格,丝毫没有女子的那些扭扭捏捏、矫情做作。她不愧为朱府将门之家的媳妇,往昔的那些误解随着这些日子的相处已经荡然无存。传言多半有假,像班斓这样英姿飒爽霸气护夫的女子,怎么会是红杏出墙痴恋兰友德的花痴呢?
在屋内泡热水澡的班斓可不知道朱劭内心复杂的思绪,伤口一开始火辣辣的疼痛到后来逐渐消散了几分,身上的冷意也被热气熏蒸得一点点褪去,额头冒出了一些汗。她靠在浴桶旁不知不觉地闭上了眼睛,但还没眯半刻钟,她警觉地一下子清醒过来,连忙抬手拍了拍自己的脸颊——她可真是太大意了,居然睡了过去!幸亏反应及时,她不敢再泡下去,当即便立刻从浴桶里站起来擦干了身上的水,将药膏涂抹到那些伤处,穿上干净的衣服,刚刚推开门,朱劭便端着一碗汤药递到了她的面前:“这是郎中开的,据称治疗风寒有奇效,喝完我们就继续赶路。”
班斓眼底闪过几分动容,她没想到这位黑甲暗卫居然会如此体贴,安排事情面面俱到,基本上不用她操什么心。朱成碧居然也舍得将这么样一个得力的属下派来全程专门护她,这份爱可想而知……班斓淡淡抿唇,道了声谢谢,接过汤药仰头一饮而尽。
朱劭盯着班斓将汤药喝完,将朱成碧的那件狐狸毛斗篷披在了班斓的身上,遂令班斓不禁感慨起了他的周到服务,不由自主地问了句:“你叫什么名字?”
朱劭的动作一顿,当即便低头沉默。
“走吧,出发。”班斓见他不愿回答也没有强迫他,抬脚便率先出了房间,朝着外面楼下走去,其余的黑甲暗卫早就已经整装待发,班斓翻身上马,鞭一扬他们便骑着骏马疾驰而去。因为眯了那么一小会,班斓的精神又回来了。朱劭给的药膏效果确实非常不错,她现在感觉不到疼痛了,风寒也因泡了热水澡、喝了汤药而基本痊愈。这一赶路,他们没有再做任何的停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