铁憨憨带领的北蛮兵被杀的尸横遍野,己方也有兵士阵亡,为防止尸体发臭腐烂,王久思和许多兵卒把尸体收集起来,就近掩埋,然而在做好这些事情后,王久思回来,不见了公主,牛车上空空如也。朱星妍不见了,这可不是件小事,朱星妍是公主呀,在自己的照顾下不见踪迹,会被砍头的。王久思突然觉得很热,额头上汗涔涔的,不过他马上镇定下来,开始四处寻找,并发动一些兵卒呼喊公主。
搜索范围在加大,“公主”两字的呼喊声此起彼伏,在荒漠上飘荡,要是不知道的,还以为公主已经牺牲,兵卒在用这样的方式为她招魂。
王久思一边呼喊,一边思索公主可能的下落,忽然想到会不会是刚才公主用尽力气,在掩杀北蛮兵的时候昏倒,被当成尸体掩埋了?公主穿的是小兵的衣服,若是倒地,极容易混淆。
念及此,王久思回转身,要跑向掩埋尸体的地方,突然有个声音从一处土坡后传来:“王久思,你们喊什么,我又没有死。”
“公主,是你吗?”王久思停下,看向声音的来处,发现土坡上有个束腰的腰带。
朱星妍道:“当然是我。我肚子不舒服,就是方便一下,你们就开始喊起来,拉屎都不能安生。”
王久思明白了,苦笑起来:“可你方便的声音太久了,再说,你已经听到我们喊你,就该答应一声。”
“答应你们一声,让你们过来吗?”朱星妍放低声音道。
王久思心想,也真是那么回事:“那你为何现在还答应?”
“我发现自己身上没有厕纸。”朱星妍好不容易才把这些话说出口。
“这里漫山遍野都是石头,公主何不就地取材。”王久思严肃认真地说道。
朱星妍假装生气道:“你是不是想死!”
“小人不敢。”王久思道,“我身上带有厕筹,公主要不要用?”
厕筹就是竹篾。
“我才不用那东西。”朱星妍道,“给我取厕纸来。”
“那你等会,我去拿。”王久思反身回去,告诉兵卒已经找到公主,不需要再呼喊,同时拿了厕纸过来。
王久思不敢过去,将厕纸揉成纸团扔过去,片刻后,朱星妍浑身舒泰地走了出来。
两人回去后,营地上已经扎起帐篷,朱星妍暂时不用再躺在牛车上了,可以睡在软绵绵的毛毡上,王久思是被专门指派照顾朱星妍的,为防止一个不留意,她再突然失踪,王久思把炉子、瓦罐、木炭和草药也带到帐篷里,就在那里煮药。
朱星妍老老实实躺着,头发散乱,可是她没有睡去,而是就那样侧头看着相貌英俊、举止优雅有度的王久思煮药,不觉得发起呆。
王久思意识到被那样看着,说道:“公主,你对我很好奇吗?”
朱星妍回过神,发现刚才有些失仪,便说道:“我是对你很好奇,不仅是你的身份,还包括你留在中原的目的,那么,你能告诉我这些问题的答案吗?”
“公主,请你相信,不管是我的身份还是我留在贵国的目的都对贵国没有任何的损害。”王久思平静泰然道,“我不过就是一个很普通的高丽人。”
“鬼才信。”朱星妍撅撅嘴道,“你一点也不普通,别人看不出来,可是瞒不过我的眼睛。”
王久思颇有些惊讶:“你怎么看出来的?”
朱星妍转过头道:“我自然看得出来。”
“你似乎不愿说。”王久思把木炭夹出一些,用小火来慢慢熬煮。
“你想知道,就告诉我你的身份和目的。”朱星妍道,“这是很公平的交易。”
王久思沉吟不语,片刻后道:“关于我的身份,不久后你肯定会知道,而我留在贵国的目的也很简单,就是历练和成长。我们高丽是个小国,与贵国相比简直是小巫见大巫,在很多方面都有不及,我留在这里,正好可以学习和借鉴,将来以后回国,才能成为一个有阅历又有用的人。”
“这个理由看似平常,其实很宏大,隐藏着野心。”朱星妍不由得坐起身,转向王久思,“同时更加印证了你的身份与众不同。”
王久思听过这些,只是微笑以对:“我没有野心,只想当好一个大夫,将来回到高丽,悬壶济世。”
朱星妍问道:“你会离开这里吗?什么时候?”
“这场战争结束之时。”王久思道,“我已经来贵国好几年,非常想念家乡和亲人,等这场战争结束,而我又能活下来的话,我就会回高丽。”
“你的医术很好,又会功夫,肯定能好好地活下来。”朱星妍说道,又发问,“等你回高丽了,还会回来吗?”
王久思眼睛一亮,说道:“公主希望再见到我吗?”
“当然了。“朱星妍认真坦诚道,“我们共同站在这片荒漠,一起杀过北蛮兵,现在还待在一个帐篷里,就是好朋友了。”
“不仅如此,公主还曾救过我的命。”王久思激荡情怀,也不禁对以后的会面充满期待,“将来的某天,我肯定会从高丽返回,来见你这位朋友。”
“一言为定。”朱星妍伸出右手。
“一言为定。”王久思握住她的手。
两个达成约定。
······
瓦罐里的草药已经煮好,王久思将之倒入碗中,端到朱星妍的面前,朱星妍接过,先喝了口,苦涩不已,很想将这碗药扔掉,不过当看到王久思鼓励的眼光后,再次把碗端起,一扬脖子,全都喝光。
这个时候,天色已晚,兵卒给公主送来了晚饭,是整个的烤羊腿,将烤羊肉放在几案上,又将几案搬到公主面前,见此,王久思便要离开,因为作为军府医兼小兵的王久思有属于自己的晚饭。
“不要走了,留下来和我一起吃。”朱星妍邀请道。
王久思很有自知之明:“我不能与公主同食。”
“不要把我当成公主,你只需把我当成小兵,或者你的病人。”朱星妍道,“快点坐下。”
送羊腿的兵卒也说道:“军府医,公主的命令你可要听,要不然公主生气,你可就吃不了兜着走。”说着就走开了。
朱星妍道:“别婆婆妈妈,过来一起吃,这么大的烤羊腿我可吃不完。”
王久思也知趣,就和朱星妍在几案边相对而坐,一起分吃烤羊腿,朱星妍力量大,按理说也会吃的多,可恰恰相反,她吃的很少,往往把割下来的羊肉放到王久思面前。王久思在吃了一些后,突然拿出张桑皮纸,说道:“公主,我想留些羊肉等明天吃,可不可以?”
“当然可以。”朱星妍道,“你多留些。”
王久思得到允可,切下数块羊肉放在桑皮纸上,包了起来,再放入怀中。
晚饭后,朱星妍需要休息,王久思告辞出来。
王久思似乎有心事,怀揣着羊肉,并没有回帐篷睡觉,而是径直走开,在营地附近找到个土山,坐在土山上欣赏边塞的冷月,这样孤寒的夜,又是一轮冷月,配上王久思孤独的背影,真是活化了一副边塞画卷。
他仰头望月,念念有词,忽然从怀里掏出那包着羊肉的桑皮纸,放在身边,又探手入怀,取出些许黄色的纸钱,用火石将纸钱点燃。在纸钱慢慢熄灭时,稍远处突然有了回响,一个全身毛茸茸的小兽走了过来,如洗的月光里,可见小兽形如兔,两耳尖长,仅长尺余,双眼发出幽蓝色的光芒。
等到小兽靠近,王久思道:“侍神,好久不见。”
小兽蹦跳着过来,到了王久思面前,俯首帖耳,像小猫似地去触碰王久思的手掌,发出低低的吼叫。
“我给你准备了吃的东西。”王久思把桑皮纸里羊肉放到小兽面前。
小兽闻到肉香,一口把所有羊肉吞下了肚,因为吃的太快,桑皮纸也吞下,好在又吐了出来。
就在一人一兽相处融洽之时,朱星妍出现在土山上,走了过来,说道:“你留下肉就是为了给这只小兽。”
朱星妍刚才看王久思用桑皮纸留下羊肉,觉得奇怪,动了一探究竟之心,饭后假装哈欠,需要休息,等王久思离开后,她就悄悄从后面跟来,跟到土山上,看到了王久思用点燃的纸钱召唤出小兽的画面。
王久思回头看到朱星妍,有点吃惊:“公主,你没有休息吗?”
“我若是休息了,就看不到你的秘密。”朱星妍来到王久思右侧身边,“这只小兽是什么?”
小兽望着朱星妍,又看看王久思,在静静观察。
“它是犼,是我的侍神。”王久思道,“我在哪里,它就会在距离我不远我的地方,只要接收到我的召唤,就会很快出现。”
“原来是妖兽犼。”朱星妍道,“你是召唤师吗?”
“是的。”王久思没有否认:“我是高丽召唤师。”
“会武功的小兵、医术精湛的军府医再加上召唤师的身份,你还能说自己是个普通人吗?”朱星妍的情绪有点激动,觉得不可置信,“你的身份越来越神秘,简直成谜。”
王久思平静异常:“就算是谜,也会有公开的时候。”
朱星妍道:“我知道,就算对你穷追不舍地询问你也不会告诉我,既然这样,我也不再多问。接下来,你要做什么,在这里陪着你的侍神?”
“是的。”王久思道,“夜里虽然很冷,可是有它睡在身边,我就不会觉得冷。”
“它真有那么神奇?”朱星妍坐了下来,“你和它之间有怎样的故事。”
王久思眼望远处的暗夜:“当初我在刚刚学会召唤术时,遇到了它,它曾经保护过我。”
“说来听听。”朱星妍又向王久思身边坐近些。
犼是只灵兽,刚开始看到朱星妍的时候担心她会对主人不利,现在看来,朱星妍不仅不会对王久思不利,甚至还非常友好,友好的程度都快超过侍神对主人的友好,假如这样的情况发生,犼就失去侍神的资格,而被朱星妍取而代之。
妖兽也会吃醋,于是它公然坐到朱星妍和王久思之间,似乎这样,自己的地位就不会动摇了。
朱星妍发现犼的意图,心道:“这只小兽太恋主人了,竟然不允许别人靠得太近,果然不愧是侍神。”
因为要听王久思讲述他和犼的渊源,也没有在意。
王久思则缓缓说起和犼相识以及犼成为侍神的缘故。
王久思在十三岁的时候不仅学习了棍法、枪法,也学习了医术,都已经略有小成,同时学习一年之久的召唤术也迎来可喜的结果,他已经能用召唤术召唤出来许多老鼠,可是让老鼠当侍神,太煞风景,他向教授他召唤术的师父恳求,希望能够毁掉和老鼠之间达成的契约。师父同意,并告诉他毁掉和侍神契约的法门,就是要毁掉自身的召唤术以及使用召唤术的器具短萧。
为拥有更好的侍神,王久思毅然决然毁去所学召唤术和短萧,从头练起,在十五岁那年,他重新掌握了召唤术,并拥有以点燃纸钱的办法召唤侍神。
他这次没有轻举妄动,先是决定远赴东瀛,在东瀛的众妖怪中选择一个侍神,可是高丽和东瀛经常发生冲突,这个计划破产,而中原之地同样妖怪云集,于是王久思孤身一人乘坐商船来到中原。
他在将近半年的时间里,到处寻访,打听妖怪的踪迹,想通过商谈的办法找到自己的侍神,可是找到的一些妖,不是瞧不上他,就是他瞧不上别人,蹉跎岁月而已。
王久思见出来时间已久,从夏天到了冬天,不能再耽搁,就在一个下雪的傍晚点燃纸钱,使出召唤术,不多久,就从雪地上跑来个像小狗的小兽,便是犼。
他当时并不知道它是犼,非常失望,带上自己的高丽礼帽,站起身,说道:“你个子太小,本事肯定很弱,我不要你当我的侍神。”
犼听懂他的话,有点伤心,低下了头。
“我要回高丽,重新寻找侍神。”王久思转过身,大步向前走去,身后留下浅浅一行脚印。
犼并没有离开,踩着王久思的脚印紧紧跟随。
“不要跟着我,快走。”王久思发现被跟踪,回过头怒吼道,“不要让我再看见你。”
犼没有发怒,也没有离开,蹲坐在雪地上,因为犼的身子非常热,那片雪很快化成水,露出地皮。
王久思看着犼,突然想到一个问题,说道:“从你出现的时候我们就已经建立了契约,而要毁去契约,我就要毁掉召唤术和召唤术所用的器具,这个道理不能更改。”
下定了决心,王久思准备毁去自己的召唤术,然而在他准备动手的时候,一群中原的阴阳师出现。这些阴阳师自从王久思出现在中原后就留意到了,发现他行踪诡异,到处寻找妖怪,就把他看成高丽的阴阳师。高丽的阴阳师跑到中原来捉妖,这是多管闲事,中原的阴阳师脸面往哪里放,因此他们稍加合计,就准备对付这个孤身的高丽少年。
当这些中原阴阳师中的一个从王久思身边走过后,在他身上施加了追踪符咒,等到王久思召唤出来犼时,这些中原的阴阳师们按照追踪符咒找到他。
刚刚照面,拿着弓的女阴阳师小葵就从身后的箭壶里取出一支箭,箭身上刻满朱砂符,将箭搭在弓上,射向王久思。
王久思身手不错,可以躲开这支箭,然而作为侍神的犼救主心切,眼看箭飞向主人,而主人纹丝不动,便纵身跃起,挡在他身前,用身子接住了那支箭。不过犼并没有受伤,那支箭虽射入犼的身体,但却像是被磁铁吸引一般从犼的身体里自动退了出来,犼身上没有留下一点伤口。
小葵和其他阴阳师都惊叹:“这只犼怎么会如此神奇,完全没事?”
“上古异兽,肯定本领非凡。”一个年迈的中原阴阳师回答。
小葵道:“犼保护高丽阴阳师,似乎很衷心的样子,我们绝不能让犼被高丽阴阳师带走。”
小葵和众阴阳师围拢过来。
王久思还在发呆,惊讶于眼前小兽的本领,又听了中原阴阳师的赞叹之语,才明白它是犼,是一种很不凡的妖,这样的话,也就完全有资格当他的侍神。
沉浸在兴奋中,王久思忘记了眼前的危险,犼却是灵气十足,看势头不对,咬着王久思的衣摆向前拖去。
王久思如梦初醒,和犼在洁白无瑕的雪地上向前奔跑。
他们一人一兽被追逐到悬崖边,小葵同时射出两支箭,这两支箭加了其他阴阳师的术力,会自行追踪,犼为保护王久思,被射中两箭,跌落悬崖。
王久思认准了侍神犼,也飞身跃下。
犼身上的两支箭因为加上阴阳师的术力,没能自行脱落,犼受了伤,伤口出血,但犼依旧没有忘记主人的安危,飞在空中,接住王久思,施展妖力,把他平坦地放在崖下的雪地上。
王久思扒开积雪,找到了干枯的药草,用嘴咬碎,给犼涂抹在伤口上,犼缓缓睡了过去。
那天晚上,在满是积雪的悬崖之底,王久思和犼相依而卧,渐渐的,附近的积雪融化,土地变得干燥,严寒被无形的妖力阻隔在外,两个安稳度过了那个夜晚。
次日天明,犼身上的伤口愈合,带着王久思飞出悬崖,两个一道赶路,数日后到了一个港口边,乘商船回了高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