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一个选择权被垄断并对民众禁绝的社会里，其实是不存在真正意义上的‘政 治家’的，有的充其量只是‘权术家’。”古籍女生从“选择权”开始试着向更深处抽丝剥茧，“‘政 治’的本体本该是国家利益、是公共利益，完全意义上的‘政 治家’只可能出现在真正的民 主法治国际，在政 治家那儿，权术为政 治服务，并且由于政 治运作方式相对公开，因此必然受制于某些公认的、最基本的道德准则；可到了权术家那儿，政 治为权术服务，由此政 治的真正运作方式绝不可能公开，并最终只为它垄断权力服务，更可怕的是大权在握又深藏在权力黑箱里的权术家事实上可以不受任何道德律的制约。自古以来，这里的帝王将相真正从事的从来都不是政 治、不是国家利益，都是在弄权，都是为了自己手里那点权力你死我活，权力才是它的最高利益，国家不是，也不可能是，但却是它最好利用的名义和工具。所谓‘皇权’并不仅指皇帝的绝对权力，所有被垄断、被私有的公权力都是皇权。权术为政治服务的地方，不需要成天把‘政 治’标在最高处，因为那本来就是所有人的共同利益；而一个政 治为权术服务的地方，则必须时时处处把‘政 治’标在最高处，因为…”
“可你们说的那些所谓的向‘选择’开放的民 主国家，不也一样会选出‘希忒勒’那样的人物，给自己国家、给整个世界带来巨大灾难？”官样人生生打断了古籍女生，看似他有点忍无可忍要用一个再醒目不过的反例来驳斥前面那些关于“开放选择”的言论，实则他也是为了保护女生，因为她不知不觉就要突破绝对红线了，警车已在不远处，官样人很清楚那意味着什么。
而那边，年轻便衣之前在对讲机中向外地同行的上级汇报了现场情况，同时旁敲侧击打探那里的事态背景，试图寻找合适的理由让对方取消驱散行动，可对方并没有通融的余地，看来是接到了更高层的死命令。通话被挂断之后年轻便衣原以为外地同行很快就要采取行动，可直到刚才仍没有动静，不知是不是上层内部出了什么状况。
这会儿他刚打开讨论的直播边看边和同行聊着什么，对方的手机响了，是上级的视频通话，要看一下现场的实际情况，正碰上古籍女生的发言被官样人打断，于是年轻便衣不失时机指着直播对外地同行的上级道：“几个不懂事的学生胡说八道，旁边的成年人都看不下去了，就算我们不过去，看情形他们自己就压下去了，要不了一会儿，也就散了。”语气里透着对讨论及参与者的轻视，“这种事，我们去管，可能反而影响不好。”
虽然年轻便衣把轻视表现得很自然，但依然没骗过那位上级的眼睛，只是对方心照不宣没有点破，转而向自己的直属下级询问了几个关于现场情况的问题，随后便下线了，也没有下达新的命令。
正当年轻便衣摸不准外省领导葫芦里卖的什么药时，副驾驶座上那位一直没下车的警员冷不丁说话了：“有人举报了，说是聚集扰民。”他低头翻看着手机，“出警单已经在补了，应该很快就到。”看来他有自己的内部消息渠道，手机里就是那边发来的消息。这是他平时和搭档的说话方式，这会儿也没把年轻便衣当外人。
同为警员，车外两人一听便明白那所谓“举报”是怎么回事，看样子该来的终究还是要来了。
和年轻便衣一起看讨论直播的那位警员眼中已流露出爱莫能助的神色，到了这会儿，他对这场讨论心里也有一杆秤，怎奈制服在身。
但年轻便衣仍不死心，还在想着有没有什么程序上的漏洞可以用来拖延时间…
“人心隔肚皮，任何制度都不能保证选出来的人不是披着人皮的恶魔，再加上权力本身就是一剂最烈性的毒药，能轻易让灵魂和信仰没有扎稳根基的人变成恶魔。”被打断后只愣了片刻，古籍女孩便不紧不慢回答起了官样人的问题，丝毫没有因对方的不礼貌行为而有任何情绪波动，“但一套建立在法治基础上相对完善的民 主制度，加上国民中没有畏缩枯萎的公共精神，即便是恶魔上位也翻不起大浪，而且按照规则，时间到了就得下来。可如果缺乏这两个条件，那么您说的那种情况就几乎必然会出现。”
“希忒勒本来就是钻了他们国家当时那套不够完善的民 主制度的漏洞以少数票当选的，而且一上台就用各种招数打击取缔反对党，从事实上废除了民 主制度。加上《凡耳赛条约》对该国的不公，让公共精神在整个民族的不满情绪面前变得不堪一击。”疑似历史专业男生此刻像个理科生般以一种近乎纯然的理性叙述着事实，“某种意义上说，那不是民 主制度的失败，因为希忒勒以及所有像它那样的专 制者都害怕民 主与法治，都必扼杀民 主法治而后快，只有这样，它们手中掌握的绝对权力才能主宰一切。”
听到这话，运动装男生想到了什么：“真正的民 主，其实质，某种意义上说…就是让社会保持一种向‘选择’开放的状态；而专 制则恰恰相反，它要做的第一件事，也是对它来说最重要的一件事就是关闭‘选择’的大门。”
“所以，您说的‘希忒勒’只是一个例子，而历史和现实中有太多这样的实例，尤其是这里。”古籍女生看着官样人，淡淡微笑着说道，而就在这一刻，她反应过来对方之前的打断是为了保护自己。“选举也好，革命也好，传位也好，一统天下也好，所有专制者都要把对自己有利的那次选择永久化、绝对化、唯一化，然后以此为理由事实上关闭选择的大门，剥夺国民的选择权，让那次选择成为它绝对权力的背书，把国家和公权化为自己手里的私产，都渴求让自己、自己的家族、自己的集团一世、二世、三世以至万世而为君，只顾自己的利益最大化，绑架国家利益和公共利益作为自己谋取私利、垄断大权的名义和工具，并最终葬送国家利益。看看几十年前那个北方恶邻的总统，看看几千年来这里一个个所谓‘雄才大略’的帝王，看看那位‘希忒勒’，看看…貌似宏图霸业的背后哪个不是把国家、国民推向绝路？”女生没有罔顾官样人的好意，终于还是没有说出“看看”两字之后突破绝对红线的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