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的几天,他每天都魂不守舍,上课也听不进去,下课也什么都不想干,满脑子里都是雪婉。
即使不知道她是否已经上学了,他还是每天下午等到平时雪婉放学的时间,赶到十三中校门附近等待着,然而每次都让他失望而归。
他不敢再到她的班级去问她的同学了,更不敢去问她的老师。
回到工程学院大门口,他又跑到那棵大树下,隔着大马路,呆呆地遥望着雪婉房间的窗户。
九月的天气,虽然白天还是挺热的,但是早上和晚上已经能感觉到秋天的凉意了。然而这些可以说是微不足道的了,最难受的是傍晚的蚊子,不要命地往你身上“招呼”着,没过多久就会被咬了一身的包。
他几乎每次都被咬得无法忍受,只好不得已撤退回学校了。
后来他实在忍受不住了,决定冒险给雪婉家里打电话。如果她生病在家,那万叔叔和李阿姨白天要上班,所以白天应该只有她一个人在家。
他趁着中午吃饭的时间,跑到了学校门口的邮局把家里寄给他的钱取了出来。然后又钻进电话亭里,想给雪婉打电话。然而因为太紧张,他的心跳加快,呼吸急促,只好先站在那里努力地使自己的情绪平静下来。
在情绪平定下来之后,他深深地吸了一口气,用他那微微颤抖的手拨通了雪婉家的电话。
“嘟—— 嘟—— 嘟——”他紧张地期待着,期待着能听到那久违的甜甜的声音。
“喂—— 喂? 是哪一位呀?”电话里传来的虽然也是久违的声音,但那不是雪婉,而是李阿姨的声音。
张俊山一听,条件反射般地“啪”地一声,就把电话挂上了。
“原来李阿姨也在家呀,那是不是说明雪婉的病挺严重的呢? 否则为什么还要李阿姨留在家里照顾她呢?”
张俊山越想心里越着急,可是却一点儿办法也没有。
这天他坐在课堂上,脑子里却全是雪婉,他不知道她生了什么病,他想照顾她,却又不知道该怎么做。这时他想起了自己的老乡李一唯。
今年是李一唯大学的最后一年,上次碰到他时,记得他说过在准备做毕业设计。
中间下课时,张俊山忍不住跑到机械系的设计室去找李一唯。
设计室在机械系教学楼四楼的拐角处。这里原来其实就是一个大教室,唯一不同的,就是教室里原来那一排排的书桌和长椅,被换成了一个个巨大的绘图板。
李一唯正跟着他的其他同学们,趴在各自的绘图板上,绘制自己的设计图纸。
看见张俊山那憔悴的模样,李一唯着实吃了一惊,连忙放下手中的铅笔,跟着他走出了设计室。
这时还是上课时间,走廊上静悄悄的,一个人也没有。
张俊山急不可耐地一把抓住李一唯的手,唠唠叨叨地把心中的烦恼如同泼水一般,一口气倾泻完毕。李一唯虽然不是插过队、上过山下过乡的知识青年,但他的社会阅历却明显地比从校门到校门的张俊山要丰富得多。
他听完张俊山的倾诉,嘴角微微上翘,露出一丝笑容,道:“你是不是把这个丫头睡过了?”
张俊山没想到他会问这么一个如此敏感的问题。他犹豫了一下,最后还是点头承认了:“嗯……可是……俺们是自相情愿的……”
看着他那无辜的样子,李一唯叹了一口气,道:“我不是问你们是不是自愿的,你实话说,你是不是没带套儿?”
一听这话张俊山大吃一惊。他瞪大了眼睛,惊恐地问道:“你……你怎么知道?”
李一唯看着他那懵懂的模样,忍不住长长地叹了一口气:“咳—— 那丫头肯定是怀孕了。”
“啥?!怀……怀……怀孕了?”这三个字如同五雷轰顶一般,炸得张俊山头晕目眩,几乎晕倒。
“这…… 这…… 这…… 不可能!不可能!”他惊慌地连连否认,差一点儿没有喊出来。他面色苍白,呼吸急促,且感到浑身发冷。他眼神慌乱,漫无目的地在地面上胡乱地扫动着。
“她……她肯定是……吃坏了肚子…… ”他口中不停地喃喃自语着,头上冒出了冷汗。
李一唯盯着他,轻轻地摇了摇头,道:“咳—— 你们俩,在一起睡了多久了?”
张俊山抬起头,努力回忆着第一次开房的时间,回答道:“有……有……两个月了吧…… ”这话一出口,他又紧接着辩解道:“俺们……俺们……没弄到里面去的……”
看他还在不停地为自己推脱、辩解,李一唯道:“我不知道你们是怎么搞的,但是女人怀孕了,一个来月两个月左右,就会有征兆的。按你说的时间,那个丫头就是在这个时间段里突然吐了的。”
虽然已经觉得老乡可能是对的,但是张俊山还是不愿意承认这个推测,他继续辩解道:“我以前也见过那些大肚子的人,从来没见过有人吐了的……”
“哎呀—— 我怎么跟你说呢。”听他还在不停地磨叽,李一唯有点儿不耐烦了。他接着又道:“有征兆都是在开始的时候。等到肚子大的都能看出来了,就没啥征兆了。”
看他似乎还是半信半疑的样子,李一唯又道:“你想问我咋知道的,是不是? 我妈就是妇产科的大夫,时不常地唠叨些这方面的东西,我现在都是半个妇产科专家了。”
张俊山还想再说什么,嘴唇蠕动了几下,最终还是没有说出来。他双手抱着肩,心里害怕得不知如何是好了。
他的恐惧,来源于对于未来的未知性,他不知道将来会怎么样,他极其害怕会失去雪婉。
看着他缩成一团,浑身微微颤抖着的样子,李一唯心里一股火一下子窜上了脑门儿。他伸手在张俊山右脸颊上“啪啪”地轻轻扇了两巴掌,道:“看你这个熊样儿,男子汉大丈夫,敢作敢当。这丫头是你搞的,你就要养活她一辈子,啊? 知道吗?”
“大哥,我喜欢她,我不会把她甩了的。”张俊山被扇了两巴掌,好像一下子清醒了过来。他带着哭腔,继续说道:“可是……现在已经这样了,我该……怎么办呢?”
“怎么办? 去跟她爸妈说,这事儿是你干的,你要娶她,你要养活她一辈子。”李一唯毫不客气地说。
“可是……可是……我啥也没有啊?拿啥娶她呀?”他说着忍不住低声哭了起来。
“咳——你脑子咋不转呢。”李一唯继续开导他道:“这事儿传出去,那可是奇耻大辱,她爸妈的日子都不会好过。最好的办法,是把这丫头送到外地去,先把孩子生下来,等你毕业了就娶她。”
“她妈看不上我,不会同意的。”张俊山满脸痛苦的表情,低着头嘟囔着。
“现在已经这样了,她妈要是真为女儿好,我说的那个办法是最好的了。”李一唯信心满满地说道。“最糟糕的,是把孩子打下来,还要把你们俩拆开。”
看张俊山还是一副萎靡不振的样子,李一唯继续给他打气:“抬起头来,腰板儿挺直了,别像天塌下来似的。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如果事不随愿,那也是天意如此而已,没什么了不起的。”
张俊山经过他这么一通开导、教育,似乎找回了一些信心和勇气。他深深地吸了一口长气,又慢慢地呼了出来。他振作起精神来,谢过了老乡,道:“我知道该怎么做了,我要努力争取。”
李一唯拍了拍他的肩膀,道:“我该回去了,有啥事儿尽管来找我。”说完他就回设计室去了。
见老乡走了,张俊山也慢慢走下楼来,朝自己班级的教室缓缓走去。
这时,他已经从最初听到李一唯说到雪婉怀孕的震惊中缓过来了。虽然他依然对这个推侧忧心忡忡,对能否为雪婉争取到最好的结局没有任何信心,不过他觉得老乡说的对,应该尽最大的努力,争取最好的结果。
想到雪婉这几天所经历的以及现在正在经历的煎熬,他就觉得心中有愧:是自己没能保护好她,导致她怀了孕了,他不能原谅自己的。因为那是以一时的欢愉,换取了一生的遗憾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