三天后。
在这个小院里，杨捷熙迎来主角，又送走主角们。
而她也终于正式收到了春芽中学的入职通知，此时学期已经过了大半。
在设想里，她是去学校的主要目的是暗访，揪出坏人，还学生一个公道，却从来没有想过语文老师的工作的具体内容。
上班第一天，她就被塞了一堆的教材以教辅资料，排了三个班的语文课，加两个语文早自习，两个晚督班。
空余的时间，还得按照要求听课，集体备课，开会等等。她真的是忙得团团转，脚不沾地。
许悦打趣她：“终于，你也变成社畜了。”
从来没有上过一天班的杨捷熙，刚开启教师生涯，就被这繁重琐碎的工作给压得喘不过气，长出的四五斤肉在一个星期里就消减殆尽。
所以，她根本没有时间调查奖学金的事情。
晚上，杨捷熙呈大字状摊在床上，枕边的手机开了免提。
“外婆，我真的太累了。你知道吗，我每天七点钟就得起床，如果是周二和周四，我还得起得更早。每天眼一睁，就得去教书，那么简单的东西，为什么他们不会啊？为什么这么大的人了，还得我去看着他们早自习啊？我不明白啊，我眼睛睁不开，就得坐在教室里......”
她抱怨着，崩溃又惆怅。
“外婆，我是不是很没用？”她看着天花板，突然说了这么一句话。她现在无比能体会能理解杨茉。如果衣食无忧，如果能用上班之外的方式获得钱财，干嘛要吃上班的苦啊？
“熙熙，任何事情都有代价。你要加油。”外婆慈爱的声音从手机里传出。
杨捷熙说：“其实盛斐棠给我钱了，很多很多钱，但是外婆，我答应你的事情，我一定做到。”
她抓过手机，看了眼时间。
下午五点三十。今天是她晚督。
她必须在六点十分赶到教室里，那群孩子还在等着她批改作文。
高二十班教室。
灯火通明，电风扇哗哗转动。每张课桌上堆满了小山一样的教辅资料。每一堆小山后，又都坐着一个学生，统一的校服，统一的发型，统一的姿态：低头刷刷写题。
杨捷熙批改了几篇作文，只觉得眉头突突地跳，这什么狗屁不通的玩意啊？她黑着脸，就想叫人上讲台来挨批。
目光在教室里扫视一遍，却看到那座位空着，她想起来了，这名学生今天请假。她心中更堵，好像一口气喘不过来。脸上的热汗已经流下。
春芽中学很穷，夏天开空调必须要达到33摄氏度以上，冬天得低于0度。显然，今天的天气还没用达标，才刚刚三十度而已。
学生们习以为常，早就给自己准备了小电扇，对着脸呼呼吹。
闷热，十分闷热。杨捷熙脸上身上都泌了细密的汗，后背的那一块衣服几乎都湿透了，黏在皮肤上，十分难受。
她走下讲台，装作巡视学生的样子，最后站在一台电风扇底下。
足足两分钟，才吹散笼罩在她周身的燥热。她一只手抚着课桌，脑袋往后随意一瞥，嘴角弯起一个弧度。真巧，她被闷热和烂作文搅出的火气还没有发泄出去。
她盯着斜后方，也就是第一大组，最靠近墙的那一列的最后一个座位。
那个男生低头，神情专注，双手放在桌子上，乍一看和其他认真写作业的学生没什么区别。可是，他眼镜上反射出来的炫彩光亮才骗不了杨捷熙的火眼精睛。
杨捷熙走得又快又轻，身影飘忽，几个闪身就到了那个学生身后。
她的手从学生的肩膀处伸过去，然后冷冷地开口：“手机，交出来。”
语文办公室里。
杨捷熙坐在办公桌后，食指有节奏地轻敲着桌面，造势给学生压力，然后又投过去一记严肃的眼神。桌子的一角放着学生手机。
“说吧，怎么回事？”她其实还不太会教育学生，但从许悦那里偷学一招。那就是，面对学生，当你不知道说什么的时候，不妨让他自我检讨，自我总结。
这晚自习偷着玩手机的学生叫陈然，人很机灵，但是比较跳脱懒散，因此，成绩像过山车，发挥最好的时候能排在年级前十，最近的一次月考，名次已经落到了138名。
陈然的鬼话张嘴就来。
“杨老师，我错了，我下次再也不敢了。我发誓，我真的没用在玩手机，刚刚是我爷爷发我信息，我就忍不住看一眼。他老人家年纪大了，如果我不回他，他会着急的。”
杨捷熙简直气笑了，这傻孩子当她也是傻的吗？
“你爷爷的头像是小美女自拍，还是挺时尚的一个老人家。”
陈然头垂得更低，嗫嚅道：“应该是...我妈给他弄的吧。”
杨捷熙点头，意味深长地“嗯”了一声，然后说：“你爷爷还和发射爱心呀。”
“还给你发...亲...爱...的。”
只见陈然脸色爆红，这次是什么话都说不出来了。
杨捷熙战术性沉默三秒，又清了清嗓子，端起保温杯喝了一口水，偷眼看陈然反应。
“上课玩手机已经是违反校规，而且你还......”
陈然突然抬头，飞速说道：“杨老师，我错了，我真的错了，你要罚就罚我吧，随你怎么罚我，跑圈，处分，写检讨都可以。”
他脸依旧很红，但却很勇敢诚恳。
“就是，杨老师，你，可不...可以...不要告诉她的班主任？”他这句话说得小心翼翼，很鬼祟得观察杨捷熙的表情。
杨捷熙沉吟片刻，轻飘飘地说：“她啊。好像有点眼熟啊......”
“杨老师，求求你了。她这次考得比我还差，如果被高老师知道的话，高老师肯定会通知家长，那么她就死定了。她死定的话，那我也就死定了。杨老师，你人美心善，你一定要帮帮我。”十七岁的大男生神情恳切，眼神真挚。
杨捷熙只想笑。她不经意间又想到了和李昭的那一段。
就在这时，陈然的手机屏幕突然闪烁起来，一串动感音乐飘出。
杨捷熙眼神瞟过去，就见到手机锁屏是大副的女孩自拍照，笑容灿烂，满是青春的气息。
她的心忽然就变得软软的。好像之前的烦躁、闷热不翼而飞。
“手机先扣我这里，周五放学时来领取，另外，你们两个下一次月考必须前进五十名，尤其是你，你应该是有年级前十的潜力，但是太懒，浪费天赋。如果做不到，我必须通知你们的班主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