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对外的托词说也是被蒙骗,可旁人猜测总该是知晓一二的,不然哪来这么多巧合。只是林氏已死,死无对证,梁帝还要仰其治理朝政,因而斥责了几句便含糊过去了。”
达延汗站起身来,负手踱了几步,道:“这杨仲陵当真会死?”
“这是必然,人已下在了天牢,就等秋后问斩了。”
陶信见达延汗面色犹疑,似有不信,便继续道:“这是梁帝亲下的旨,再无更改的可能,张太师权势再大,也大不过皇权与法理。且张太师为撇清关系,在事发时不仅不求情,反而上书叱骂这杨仲陵,要求梁帝务必治成死罪,从其入狱至今,也从未派人探视或暗中照拂,现下闭门不出,只为自保,哪里还能有心有力去管旁人。”
“只怕没这么简单。”达延汗在屋内来回走着,越走越快,甚至有些烦躁起来。
虽然不曾谋面,可却已暗中交手多个回合,达延汗深知以张太师手腕和风格,这杨仲陵是个难得将才,且还是殷晗之后,于情于理,他都不会坐视不管,可如今他的行为为何会如此异常?人都下在死牢了,他还能耍出什么花样了?
“想来正是因为这杨小将军出了事,言兮姑娘才会改弦易张,不然,他二人倒是极登对的一段姻缘。可惜!可惜!”陶信摇头轻叹了一声,又道:“王上可知这告发者是何人么?”
“谁?”
“便是言兮姑娘的新未婚夫沈文彦,据说他与那杨仲陵原是至交,二人同为东宫太子伴童,自小相识,乃是多年密友。可人往往就是会被亲密之人背后插刀,从检举到逮捕杨仲陵,皆是这姓沈的所为,梁帝甚是高兴,对其褒扬嘉奖,升为神策卫指挥使,正好袭了杨仲陵的缺,成了上京中新晋的人物。”
“卖友求荣。”达延汗冷呵笑道:“倒是他们汉人历来的传统!”
陶信也颇为自得地道:“自殷晗去后,梁国多年武风不振,好不容易出了个将才,还被自己人检举告发,只能说这大梁超是气数已尽,自断根本。”
“那边现下是什么动静?”
“而今张太师被停职暂休,其他倒是无碍,大抵是因为他在朝中根深蒂固,轻易不好动。年初后,朝廷里贬放出京一批官员,都是太师一党,我想梁帝是要先折其羽翼,松其根本,最后再对其下手。”
达延汗沉吟不语,心中暗忖太师掌权近三十年,梁国朝廷一向稳固太平,梁帝当真会下决心除了他么?
陶信继续道:“还有太子薛乾被杨仲陵一事牵连,勒令禁足东宫。这太子本就不被梁帝喜欢,当初是迫于形势所立,根基始终不稳,如今又少了张太师的擎托,已然失势,于是秦王见机而起,大肆收买人心,朝中上下皆有党羽,大有要将太子取而代之之势。”
“照你这么说,梁国此刻内部乱的很了。”达延汗静了片刻,忽抬眸看向他:“那我们现在挥兵南下如何?”
“不可!王上万万不可!”陶信忙道:“梁国虽然君臣离心,皇储争位,可未伤根本,实力犹存,若是此刻发兵,必会引起他们警觉,将各自矛盾放在一边,然后齐心对外御敌。虽然王上雄才大略,天命所归,可此时攻打梁国,势必会是场旷日持久的硬仗。何况燕然才肃清内乱,尚不稳定,若是在王上与梁军鏖战之际,又有乌梁王之流作乱,王上回顾不及,只怕两头受难。”
“那依你所说,应该再等多久?”
“至少要等张太师油尽灯枯,太子与秦王手足相残,整个梁国陷入内乱,自损国力,我们便可坐收渔翁之利。”
“内乱?”达延汗似想到什么,忽冷笑一声:“前年梁国境内天灾加人祸,不是出过内乱么?起义兵有十几万,打下了多个州府,这么大的动静,你怎么不提醒我,却要等下一次的内乱?”
陶信面露难色,犹豫了会道:“当时小人在北边贩马,并不知此事,后来虽得到了消息,但不明底细,所谓的十几万义军极可能只是讹传,而且后来梁国朝廷剿抚兼施,很快就稳住了局势,若是王上当时起兵,他们极可能会将收编来的义军调到北境,许以高官厚禄,让这群亡命之徒与我们消耗,无论战况如何,那梁国朝廷都能坐收渔翁之利。”
达延汗微皱眉头,目色沉沉的的不知在想什么。陶信见状,思虑片刻,从袖中取出一本小册子,献宝似的递上去。
达延汗觑了他一眼,接过册子翻开一页,见上面记载着人名籍贯以及所任何职。
“张太师一党失势后,梁国朝廷中有不少要职空缺。属下按照王上的吩咐,在今年开春吏部举才时,把我们的人顶了上去,眼下户部兵部、大理寺督察院中都有我们的眼线和暗桩,那大梁朝廷于我们就是张漏风的网,其中一举一动我们都能瞧得清楚明白。王上只宜耐心等待,等到时机成熟,挥兵南下便势如破竹。”
达延汗看着这册子上的人名与职位,面容这才松了些:“这事你做得不错!”又道:“靡费了你不少钱财吧?”
陶信对着他合手揖道:“当年若非王上相救,陶信焉能有今日,陶信之财便是王上之财,为王上做事,陶信肝脑涂地,万死不悔。”
“罢了!罢了!不必说这种话来酸我。”达延汗坐回书桌后,架起二郎腿,“你我之间是交易,只要你做得好,本王便不会让你亏本。何况,你劝阻我南下,怕是也有自己的算盘。”
他以手托腮,手肘顶在椅子扶手上,歪头看着他:“你的生意是越做越大,许多家业都置在梁国,上京城是个富贵温柔乡,所以羁绊住了你,而今也不大随商队外出行商了。”
陶信讪讪地笑了笑:“小人未必没有私心,可是王上吩咐的事,小人绝未有丝毫怠惰。如今托王上的福,虽薄有资产,可两国开战,粮草兵械战甲靡耗巨大,就是把十个陶信榨干了,也填不了窟窿。陶信所言,皆出肺腑,还望王上深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