乌梁山谷,寂静空荡,只有寥寥行人。
谢茂昌与随从骑马来到岔道口。
“就在这里了。”他沉声说,“镇尉司此次行动师出无名,肯定不想让外人得知。他们动手,八成先将对手引向左边这条山谷。”
他只说对一半。
将对手引向山谷的不是镇尉司,是林汕春。
随从打量着左边的岔道,提出疑问:“大人,这岔道平整得很,既没有出入的脚印,也没有几个马蹄印......”
谢茂昌催马踏上岔道,随即又下马,蹲下身子,拨开路上的枯叶。
“这是什么?”他问。
随从大叫:“马蹄印!很深的马蹄印!”
“遮盖得很仓促,说明掩盖的人心怀鬼胎!”
但是,被掩盖的是马蹄印!
镇尉司凶多吉少!
“不好!”谢茂昌翻身上马,径直往山谷奔去。
片刻之后,谢茂昌勒马停步,沉声说:“如果动手的话,这里是最佳场地。旁边的深沟,利于抛尸。”
神色一凛,他看着随从说:“你,下深沟看看。”
“遵命!”
随从往手心吐了口唾沫,抓住沟边的土石,慢慢往下探。
一阵窸窸窣窣过后,沟底传来惊恐的喊叫:“大人!好多死尸!”
谢茂昌面皮一紧,催马走近,问:“是不是九具?”
“一、二、三、四......”随从点数的声音在发抖,“九具,大人,正好九具啊!”
北尉完了!
合水镇尉司完了!
谢茂昌迅速攀下深沟。
只见沟底横七竖八地躺着九具尸体。
死尸满身血污,大瞪圆眼,咽喉处都有割痕。
尸堆最上边,一张诡异的笑脸特别瘆人。
谢茂昌认出,这是北尉的脸。
“看看他身上有没有伤口。”
“遵命!”随从翻看北尉尸体,很快禀报说,“没有,没有任何伤口。”
谢茂昌背脊发凉。
方三老就是这样死的。
没有伤口,没有任何中毒症状。
“怎么办,大人?要不要报官?”
“报官?你先解释清楚,我们为何一早出城,为何直接来到这里?”
“那?”
“上去,掩盖我们到过的痕迹,以最快的速度离开这里!”
“那,岑大顺与林汕春呢?放他们走?”
“他俩没有死,死的是合水镇尉司九个人,我们这样向刺史大人禀报?”
随从摇头。
二人迅速攀上沟顶,谢茂昌纵马离开。
随从掩盖痕迹之后很快跟上:“都尉,我们接下来去哪里?”
“到郡里找援兵,守株待兔,九个人杀不死两个人,一百人可以了吧?”
“都尉高明!”
合水镇笼罩着凝重的气氛。
镇尉司出大事,出大事了!
左令史孙判神色匆匆,一路小跑来找方氏族长:“族长,镇尉司九个人前天外出办事,至今未归,怕是出了什么岔子。”
族长吃惊。
北尉带人去哪里,办什么事,他是明了的。
事成之后,理应到县城向谢都尉汇报。
按照推算,北尉前天傍晚动手,昨天早上进县城,再赶回合水镇,完全来得及。
今日已经过午,九个人尚未回来,确实异常。
但是,方氏无论如何不能牵扯其中。
这孙判真是昏了头。
族长皱眉,不满地说:“孙令史,我不是乡三老,更不是官府,你找我有何用?这等事情,你应该找县里解决。”
“族长,县里是要报的,然而如今先要找人,等县里来不及啊!”
族长拿出长者架子:“公家之事,岂容小民置喙?对不住,左令史请回吧!”
孙判哪里肯回去:“族长,三老之下便是镇尉司,镇尉司之下再无公家。如今镇尉司出了事,只剩我和右令史二人,实在没有人手了!”
“那你想干什么?”
“恳请族长派出族丁,到乌梁谷去找人。北尉大人就是到乌梁谷办的事......”
族长为难地说:“出动族丁,须得所有族老同意,恕小老爱莫能助。令史请回!”
孙判情急之下,再也顾不得什么:“族长,别说您不知道镇尉司九个人手去干什么!”
“孙令史慎言!”
族长谅孙判不敢爆出内幕,因此仍然不肯出动族丁。
谁知孙判与北尉感情甚笃,直接撩开话:“镇尉司九人是为了替方氏出头,才到乌梁谷拦截岑大顺及林汕春!如今他们三日未归,音讯全无,方氏岂能袖手旁观?”
族长大怒:“一派胡言!再往方氏头上泼脏水,小心狗命!”
孙判收声。
毕竟,得罪方氏的后果不是小小令史能承受的。
见孙判泄气,族长火气更大:“来人,将信口栽赃的给我请出去!”
一个族老应声站出:“孙令史,请!”
孙判垂头丧气地走出方氏大宅,自回镇尉司写公文向县里求援去。
眼看此事告一段落。
谁知风波未息,有那好事的邻居,及邻居家的来客,隐约听到方氏大宅的吵闹声,竟悄悄巴上墙头来听,拼拼凑凑,竟将来龙去脉凑完整了。
很快,镇尉司九人失踪,原来是为方氏出头去乌梁谷杀人的事传遍全镇。
“方氏威胁北尉,要他带人杀死岑大顺和林汕春。”
“被方家恨上,镇尉司盯上,合水镇,难站!”
“难怪林汕春带大顺离开。”
“话说,林汕春如何得知有危险?”
“明摆的事,方家一直不出声,并不意味放过岑大顺。”
“镇尉司出动,岑大顺和林汕春凶多吉少!”
“难说,这镇尉司九人不是失踪了吗?”
“岑大顺痴痴呆呆,林汕春病秧子似的,如何打得过镇尉司的人?首先左游徼就身手了得!”
众人一齐沉默。
兔死狐悲,毕竟同属下层,又相处多年,自有街坊情谊在。
“唉,天降横祸......”
“是啊,真是可怜......”
有个少女悄悄挤出人群中,一头跑到封氏医馆。
“萱,方氏逼迫镇尉司的人去截杀大顺和阿春!”
“什么?”正在杵药的封芸萱手中药杵掉到地上。
“前天的事!现在镇尉司九个人没有回来,孙令史找方氏族长要人手去寻人,双方吵起来,这事才被爆出。”
封芸萱喃喃地说:“阿春给我爹留了信,说是到郡上找名医。”
“街坊都说是阿春预感到危险才离开的,萱,怎么办?”
正担忧不已,忽然听到有人在门外喊:“封郎中,封郎中在吗?”
两个少女对视一眼,不敢置信。
猛然起身冲到门口,带翻了椅子也顾不得。
“小雀,芸萱!”来人摘下帷帽。
两个少女差点惊掉下巴。
不是在做梦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