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抱着一本大书,走在购物广场与新街区之间的小径中,街边滞塞着吃串谈天的众人,众人的面庞时不时掠过你的大书,而后,你到了十字路口,等待着几乎停滞的路灯由上窜的烫红冷却至下跳的烁绿。你看着新生的不低也不高的居民楼,想着八公里外你熟悉的染黄、露灰、熏黑的斑驳的日常。
“在这里,日常是新的,在那里,日常是旧的。”
你寻到你的朋友,你的朋友正抚慰着一只黑色的猫。他对你说,在遥远的南方,猫咪们居住在群岛间八座贵重的圣殿里,它们在那里呼呼嘟噜着,咕咕的声音很好听、很康健,甚至不需要让他们节育,因为“它们吃着完美的食物,饮着甜蜜的牛奶,早忘却了发情与争斗的痛苦。”
“你还记得吗?”
你在新街区新社区新公园的天空之下打开了大书,城际铁路在你视线的边境划出一条漫荡的白痕,你翻着书页里的青山与碧水,看到一个个人、一段段路、一首首歌、一行行表达式、一圈又一圈的等高线、一折又一折的降水图表……
“我不记得了。”
你的朋友抚慰着那只黑色的猫,猫的胡须染出南国的金黄。一个刚退休不久的先生穿着西装横过今晨新剃的草坪,他的手里有一只袜子,袜子里塞了一根浅蓝白横纹的领带,领带里有一股酒味,并非你最喜欢的75%医用酒精的味道,而是一股在十二月与一月流行于购物广场周边大小酒店餐馆的浓臭。
“白酒,白酒……”
你的长辈与大哥们分得清它的香型,而你只能去网上搜一搜那先生砸烂的酒瓶上标写的名字。你想搀扶那位摇晃的先生,但更抵不过对他口中酒气源泉的好奇。他的话语里充斥着对单位、上级、秩序的不满,他的摇摆里尽是对历史、家庭、荣耀的盛赞。牵狗过路的邻居说,那先生的女儿登上了天顶、儿子战胜了时光。
“这是……去世了吗?”
邻居哈哈大笑着走了,他惊讶的猎犬汪汪地惊走了柔顺的黑猫。你的朋友由是失落,开始与你一起在花园灯下的长椅上翻看你的大书,先生还在健身器材与羽毛球场间摇着他的醉意。你的大书很浅,可它内附的注解与链接却勾连着深海,你听到一阵细微的鸽哨的飞鸣,你正觉得它芜杂又奇怪,便看见你的朋友掏出手机,在竖屏的划过中看着十五个他乡蓝天里训鸽的视频。
“这些都是胡说八道。猫咪过得很好,他们不会伤人。”
“书里说,猫吃了人。”
点开注解吧,继续看看。那四个字藏了四百亿个字。
“可这是洋文书,里面有二十一个字母。”
啊,那或许藏了整个二十一世纪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