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入六月,铁骨帮旧址已基本料理完毕,童宪也寻常借口帮内事务时常不在。
趁此时候,凝寒独往铸剑山庄一行。
六月过半,这一日,沐振鸿派人至观潮宫亲请凝寒。
来人道:“君上有令,请冷公子明日现身朝会。”
凝寒道:“可是有事。”
来人道:“君上不过如此吩咐,奴才只得如此传话,究竟何事,小人不敢过问。”
凝寒只得应下。来人施礼去了。
次日,朝会之上,凝寒,峦崇崖,童宪,涭泽川,战琪英,此等从不现于朝会之人一并现身。
议事毕,沐振鸿道:“老师,替寡人传令吧。”
齐治称是。
不多时,林丛忌,杨呈忠,柯显杰三人上殿,三人身后,付生业,燕还礼皆被铁链锁着,押至殿上。
三人跪拜施礼,道:“臣拜见君上,王后。”
付生业,燕还礼被强行摁在地上,二人数次挣扎起身,数次被摁了下去。
沐振鸿命三人起身,三人再拜称谢。
沐振鸿道:“此行之事,还请讲来。”
杨呈忠施礼道:“回君上,臣等本不该过问朝中事,然事关国祚,臣不得已先行出兵,再行请谕。半月前,臣观付生业,燕还礼领兵南下。此二人本属灵虚观,然先君在位之时,灵虚观诓先君,助奸臣,乱朝纲,祸百姓,利私欲,饱私囊,已属当诛之势。此次发兵,进军迅速,声势浩大,臣度其此行恐是都城,遂三门齐出,将此逆军剿灭,擒为首二人,请谕入都,请君上定夺。”
沐振鸿道:“寡人亲自问他。”
杨呈忠称是,施礼退至一旁。
沐振鸿道:“你二人可知罪。”
付生业笑道:“欲加之罪,何患无辞,我二人何罪之有你倒是讲来听听。”
沐振鸿道:“光凭发兵都城之事,便是死罪。”
付生业笑道:“单是发兵就是死罪,那你沐振鸿出兵都城,岂不同罪。你坐上这位子才几天,手底下这才几个人,便把自己如何得来的这个位子都忘了,还有脸定别人的罪,可笑。”
沐振鸿道:“寡人手掌传国玉玺,奉四方城之令,领上天之意,名正言顺,誓师讨贼,匡扶社稷,重整超纲,应天顺命,天地可鉴,尔等叛贼可敢与寡人比肩。”
付生业道:“笑话,自说自话,自称是玉玺便是玉玺,何人可证那玉玺真伪。”
沐振鸿道:“群臣可鉴。”
付生业道:“你自称为君,自然什么话都由着你了。”
沐振鸿道:“那就由你辩解几分,看你出兵之名究竟为何。”
付生业道:“都城遇险,我身为先君之臣,发兵驰援都城,有何过错。”
沐振鸿道:“你援的是谁,救的又是谁。”
付生业道:“与你无干。”
沐振鸿道:“是啊,寡人白问了这一句。先君既薨,当时朝中掌权者是何人无人不知。得亏先君当初如此信任你,你竟引奸贼入朝,迷乱先君,祸乱纲纪。”
付生业道:“你倒怪起我来了。谁让他偏说偏信,活该。若非他心内有这番邪念,纵使又再多言语,他又岂能听得进去一句。自己心志不坚,你不去怪那没性子的,倒怪起我来,降罪都找不着人。我看你也跟他一样,无能。”
沐振鸿怒道:“拖出去,斩了。”
付生业怒然站起身,急调灵力,震碎铁链,顺带将身边兵士振飞。
周遭朝臣见状,一个个吓得躲闪一旁。
齐治道:“君上跟前,何敢放肆。”
话间,手内羽扇轻轻一点,付生业便似被头顶一股无形之力狠狠压跪在地上,付生业虽有心与此力道相抗,奈何林丛忌双身齐出双剑,将付生业头颅斩落。
付生业既死,燕还礼欲挣脱开来,奈何其修为尚弱,挣扎几番,却被长枪穿透肩胛,钉在地上。
燕还礼瞪着一双血眼,盯着殿上每一个人,怒道:“还我叔父命来,我跟你们没完。”
林丛忌上前施礼,道:“君上受惊,臣有罪。”
沐振鸿略一摆手,林丛忌再拜,立至一旁。
长孙含微道:“君上息怒,容臣问此人几句话。”
沐振鸿允了。
长孙含微道:“据本宫所知,你不过灵虚观收养之孤儿,灵虚观所为之事,你并未全然知晓,不过依命行事。如今新君登位,不愿大肆动兵,不忍枉遭杀戮,你今将你所知灵虚观所行之事尽细讲来,也好保得灵虚观基业,更保得你性命。”
燕还礼道:“不过一妇人,也敢立于朝堂,这沧海还真一年不如一年,这君位也是一代不如一代。”
长孙含微道:“本宫虽为妇人,论佐君辅国,自信比得过这世上万千男子。”
燕还礼笑道:“究竟还是妇人,要不然,你也不会有这可笑一问,直接杀了我,直截了当,要这么些废话作甚。”
长孙含微道:“本宫见过血流成河,也曾见过尸横遍地,实不忍心再折损你这无辜性命。”
燕还礼道:“没那胆识就没那胆识,何必找这般借口。”
长孙含微道:“本宫不杀你。”
燕还礼道:“妇人就是妇人。”
长孙含微续道:“为祸之人已死,你不过听命行事,本宫何必跟一无名小卒过不去。”
燕还礼怒道:“我无名小卒又如何,灵虚观还有我这般无名小卒千千万万,就是我们这些个小卒,你们也不敢拿我灵虚观咋样,就是敢随随便便给我灵虚观定上个反叛的罪名你们也不敢出兵至我灵虚观山下,怎样,有本事你们出兵北上,我倒要看看你们能剩几个人回来。”
长孙含微叹道:“何必这般呢,何必非要与君上为敌呢。”
燕还礼笑道:“为敌,你自己说因何为敌。这几十年了,当我还是孩童见着身边亲人一个个因饥饿离开人世的时候你们口中的君上却在自享安乐,当大片大片的耕地因为无力支付各色苛捐杂税而不得不弃如荒地得时候你们口中的朝臣还在歌舞升平,当满地满眼的饥民为了能寻得一丝活路而逃难各地的时候你们口中的朝廷还在自杀自乐,当身无丝力只能干躺着乞求上天垂怜的时候你们沐氏一族又可曾有一只眼睛现出一分的怜悯。是你们,你们弃了你们的百姓,你们弃了你们的子民,你们沐氏一族祸乱数十年的天下使得无人敢再信得过你们,到头来还痴心妄想这一国之民还奉你们为君,何其可笑。我受灵虚观之恩,得活至如今,我为灵虚观而死,无惧无畏,心肝情愿,纵使在你们眼中,灵虚观如何不堪,至少灵虚观在我将死之时活了我这条性命,而不是你们一天天大言不惭自以为有了君位有了玉玺便可妄称沧海之主。莫道是发兵都城,纵使命我取尔等性命,我也不会有半分惧怕。”
长孙含微道:“生命可贵,当自己珍惜才是。”
燕还礼道:“你们有谁珍惜过平民百姓的性命,我这条本该死于数十年前的性命你们什么时候这么看重了。作践完了,再来一句安慰,也不怕把自己笑死。”
长孙含微不再理会燕还礼,对沐振鸿道:“君上,灵虚观可要派兵铲除么?”
燕还礼怒笑道:“观主大业,岂是尔等可能轻易撼动的,着实可笑。”
见齐治轻摇了摇头,沐振鸿道:“灵虚观虽为恶一方,暂不是出兵的时候。”
燕还礼笑道:“一个妄言出兵,一个胆怯无能,我真是要被你们笑死。有本事就出兵啊,我倒看看,这天底下有几个人事跟你们沐氏一族一条心的,我倒要看看你们沐氏一族究竟要拿什么与我灵虚观为敌。”
沐振鸿道:“你且放心,待万民安乐之时,便是你灵虚观覆灭之日。”
燕还礼狂笑道:“好,那我就等着,等着看你沐氏一族灭亡之时。”
话完,仍欲挣扎,却是动不得。
沐振鸿道:“拉下去。”
众兵士称是,将燕还礼拖了出去。
事已了,林丛忌,杨呈忠,柯显杰跪地施礼,道:“君上,罪人已押付君前,臣请率军辞别。”
沐振鸿道:“丞相,替寡人犒劳众将士,明日替寡人送行。”
峦归臣称是。
杨呈忠道:“谢君上。臣身为沐氏一族,愿世代协助君上。”
三日后,天牢传得消息,燕还礼骂君三日,米水不进,力竭而亡。
朝会既散,凝寒,童宪回至观潮宫,二人同坐,难免略有谈论燕还礼之所为。
正谈论着,一内侍进内通传,道:“二位公子,二殿下宫外请见。”
凝寒道:“他怎这时候有了空闲。”
童宪倒是慌忙起身,道:“快请进来。”
那内侍领命去了。
童宪又道:“你先好生歇着,帮里还有些事要料理,我先去了。”
未及凝寒答话,童宪便转身往外而走。
行至门口,恰与沐振荣打了照面,童宪匆忙施了一礼,转身便走。
沐振荣急道:“还请兄长留步。”
童宪停住脚,转过身,疑道:“二殿下可是唤我?”
沐振荣道:“正是。”
童宪忙施礼道:“二殿下折煞小人了。”
沐振荣道:“兄长年长,小弟理应这般称呼。”
沐振荣又道:“兄长这急匆匆的,不知要往哪去。”
童宪道:“帮里有些事务需要料理。”
沐振荣道:“虽是要紧之事,不知兄长可能晚去片刻,略陪小弟一陪。”
童宪道:“这是为何。”
沐振荣道:“自重回宫中,欲与兄长一见,实属难得,今恰巧兄长尚在,小弟也当与兄长畅谈一番。二来,兄长与冷公子之情,小弟瞧得出来,兄长有心成全,小弟不胜感激,兄长也当受小弟大礼。”
童宪道:“二殿下太据于礼数了。既是冷师弟喜欢,我自成全于他。我本粗笨,他能得其所喜,我便高兴,二殿下切莫因我而惹冷师弟不快。”
沐振荣道:“小弟不敢。”
童宪道:“冷师弟尚在屋里,我先去了。”
言罢,施了一礼,转身去了。
沐振荣入至屋内,凝寒起身相迎,沐振荣拉凝寒一道坐了。
凝寒道:“你这时候本该协助君上料理政务,怎生有了这空闲。”
沐振荣叹了口气,道:“别提了。”
凝寒道:“怎的了。”
沐振荣道:“我方才去震威殿,殿门外却被老师拦了下来。道是,君上因灵虚观之事动了大怒,又训斥王后言语太过柔弱,毫无王后之威。老师门外听着,也只敢等君上气消了,再进去。见我进去,便命我寻个地暂躲躲,免得无辜遭了训斥。”
凝寒道:“灵虚观,君上可有打算。”
沐振荣道:“依老师之言,君上欲发兵铲除灵虚观。”
见凝寒垂头不语,沐振荣道:“怎的了。”
凝寒道:“灵虚观向来不善,若要铲除,我一时倒不知该不该帮了。”
沐振荣道:“现已涉及朝政,涉及君上,你不插手,也是好事。”
凝寒道:“可是定了么。”
沐振荣道:“依老师之言,西后正以天下未定,军力不足努力规劝君上。依老师之见,灵虚观现实力雄厚,绝非硬碰之敌,况灵虚观地处偏北,来日兴许另有可用之时。”
凝寒道:“你可有主意。”
沐振荣道:“我能有甚主意。如此大事,君上若不问我,我也不好随意进言的。”
凝寒道:“这倒也是。”
沐振荣道:“瞧我,过来寻你,还提这政务作甚。”
言罢,起了身,将屋内一干内侍全撵了出去,掩了房门,坐至床沿,凝寒也挨着坐了,将身子靠在沐振荣身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