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吃过晚饭，同学们又回到教室，像二十年前的今天晚上那样，把桌子堆到墙角，把椅子靠墙放着，让教室中间空起来，然后开始联欢。有个同学从一摞光盘里翻出一张放到影碟机里，随着音箱里传出来的伴奏音乐，他手拿着麦克唱了起来，几对男女同学在歌声中翩翩起舞。
李明惠也来到放光盘的地方找出一张光盘。那个同学唱完，她马上把手里的光盘放进影碟机里，然后从那个同学手中接过麦克风，走到教室中间，这时电视机里出现了《真的好想你》的画面。李明惠并没有看电视机的画面，而是注视着我，随着伴奏音乐响起，她饱含深情地唱了起来。李明惠的歌声听起来与一般歌手不同，她完全是用心在唱，是真情的流露。从她看我的眼神我意识到她是在唱给我听。唱到动情处，她眼含热泪，后来泪水竟然顺着脸颊流了下来。她的歌声强烈地震撼着我的心灵，使我的眼睛也湿润了。
李明惠唱完，同学们没有鼓掌，而是默默地看着我们。这时李明惠来到我身边，把麦克风交到我手里，轻轻地对我说：“你也唱一支吧。”
我让坐在影碟机旁边的同学找出了一张有《莫斯科郊外的晚上》的光盘。二十年前李明惠曾说过，再见面的时候她还要听我唱这首歌。
随着伴奏的音乐，我用汉语为李明惠唱起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而且没有忘记唱第四段的时候用我改动过的歌词。我一边唱一边看着李明惠，她也面带微笑地注视着我。
这首歌是唱给李明惠听的，因为她喜欢，但它并不能表达此时此刻我的心声，唱完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我还想唱一首多年来一直想唱给李明惠听的歌。我翻遍了放在影碟机旁边的所有光盘，也没有找到那首歌。还好，教室里有一台电子琴，没想到向远方考虑得如此周到。我试了试，弹了几下，还能记起歌谱，于是我自弹自唱起陆游的《钗头凤》：
红酥手，黄藤酒，满城春色宫墙柳。
东风恶，欢情薄。一怀愁绪，几年离索。
错，错，错！
春如旧，人空瘦，泪痕红浥鲛绡透。
桃花落，闲池阁。山盟虽在，锦书难托。
莫，莫，莫！
我正唱着，李明惠缓步来到我身边。我唱完了，正准备站起来，准备把电子琴让给她，她却让我继续弹琴，接着她唱起了唐婉的《钗头凤》：
世情薄，人情恶，雨送黄昏花易落。
晓风干，泪痕残。欲笺心事，独语斜阑。
难，难，难！
人成各，今非昨，病魂常似秋千索。
角声寒，夜阑珊。怕人寻问，咽泪装欢。
瞒，瞒，瞒！
二十多年前我教会了李明惠这首歌，没想到她至今未忘。唱着唱着，泪水又顺着她的脸颊流了下来。唱完歌，李明惠难为情地对大家说道：“真不好意思，不知为什么，今天有些激动，控制不住自己的情绪，请同学们不要笑我。”说完她拉着我来到了教室中间，随着音乐跳起舞来。
我们一边跳舞一边用低低的声音交谈起来。李明惠说：“没想到你还记得二十年前我说过的话，今晚又为我唱了《莫斯科郊外的晚上》，这说明你心里还有我。”
“你那首《真的好想你》是唱给我听的吧？”我问。
“那还用说吗？”李明惠说。“在所有的流行歌曲中，我最喜欢的就是这首歌，我第一次听到这首歌之后很快就学会了。自从学会了这首歌，我都不知道唱过多少遍了。想你的时候，我就会唱起它，有时我一边唱一边流泪，希望有一天能唱给你听。今天这个愿望终于实现了。”
“虽然我不怎么喜欢流行歌曲，但是我也非常喜欢这首歌，很早就学会唱了。经常一边工作一边听，总也听不够。如果不是二十年前你有言在先，今晚我要给你唱《莫斯科郊外的晚上》，也许我也会唱这首歌给你听。”
“我们真是心有灵犀。”李明惠感慨地说。“虽然我们相距遥远，二十年不通音讯，竟然会同时喜欢上一首我们在一起时不曾有的歌。”
“除了这首歌，想你的时候，我经常唱的就是陆游的《钗头凤》。我没想到你还记得唐婉的《钗头凤》。”
“你教我唱的歌，我怎么会忘记？”李明惠说，“何况我还非常喜欢唐婉的《钗头凤》。我也和你一样经常唱这两首《钗头凤》，遗憾的是我一直也没有弄到有这两首《钗头凤》的歌碟。”
“也许现在全中国只有咱们俩会唱这个曲调的《钗头凤》。我在电视里曾听过有人唱陆游的《钗头凤》，曲调与我们唱的完全不一样。”
“这样更好，这首歌以后就只属于咱们俩。”说到这里，李明惠向四周望了一下，说道：“远翔，我好想靠在你的胸脯上，可是同学们都在看我们。你能猜到二十年来我最大的愿望的是什么吗？”
“这太难猜了。”我注视着她，希望她能给我答案。
李明惠在我耳边轻轻说道：“二十年来我最大的愿望就是每天疲惫不堪地回到家里后，能靠在你的胸脯上休息一会儿。我曾不止一次地幻想过，有一天当我推开家门时，突然发现你坐在沙发上。二十年过去了，这始终是一个幻想。”
李明惠的话使我不由得把她拉得离我更近了，我们几乎贴在了一起，我在她耳边低语道：“二十年来，我经常给别人翻译各种资料，你送给我的那本词典一直放在我的案头上，每次给别人翻译资料时，一翻开它，我就会想起你。有一次我不小心把词典的扉页弄破了，当时非常心痛，舍不得再用它，又买了一本同样的词典，可我仍然把你送给我的词典放在案头，看到它就像看到你一样。这二十年就因为它伴随着我，所以不管遇到什么挫折，我都没有放弃过。”
舞曲换了一首又一首，没有一个同学邀请李明惠跳舞，也没有人邀请我，我明白同学们有意多留给我们一些亲密接触的机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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