接下来,奥麦蒂唤醒了巴西总统施密特。
摇摇晃晃地扶着笼子栏杆站起来后,施密特所做的第一件事就是整理仪容,他先捋了捋头发,然后又正了正领带,最后拍了拍袖口,是的,他是一个一丝不苟,对自己的仪表非常看重的人。 不可否认,现年六十九岁的施密特总统的确仪表堂堂,他那高大健硕的身材,灰白的头发,横肉遍布的面颊,炯炯有神的双目组成了一个气场超强的存在。
很多人觉得他和马龙白兰度扮演的教父非常像,有的人见到他后会不自觉地联想到大猩猩中的头领银背大猩猩,是的,他那强健的胸肌和灰白的头发的确和银背大猩猩有几分神似,总之,他的浑身上下都透着一股令人望而生畏的力量,这是一种掌控一切并可以摧毁一切的力量。
在施密特统治巴西的二十八年间,从普通民众到各国首脑,敢于和他对视的人寥寥无几,因为他那咄咄逼人的目光可以将一个人烧为灰烬。是的,他就是多次被世界权威媒体评为世界最有魅力领导人的施密特,其实,这也不奇怪,在人类历史上,拥有最高个人魅力的国家领导人几乎都是独裁者和暴君,施密特当然也不例外。
看着不远处倒在笼子里已经逐渐变得僵硬的雅克,看着群情激愤的人们在咒骂雅克,施密特眨了眨眼睛,他猛然想起了昏迷之前奥麦蒂所说的话,他想起了奥麦蒂要对他们这些政商精英进行审判,他立即意识到雅克一定已经经历过审判了,虽然他不知道刚才都发生了什么,但他凭借本能还是产生了一种不详的预感。
不过,对于施密特这种几乎每天都浸淫在腥风血雨中的人来说,他已经习惯了给别人制造恐惧,而自己似乎已经失去了恐惧的本能,于是他很快就镇定了下来,他骄傲地扬起头,看向奥麦蒂,当奥麦蒂的两个黑洞也看向他时,他并未像雅克那样回避奥麦蒂的眼睛,他不习惯这样做,就这样,两个人对视了一分多钟。
在这段时间里,巍然挺立在笼子里的施密特始终一动不动,没错,这是他标志性的动作,站得笔直,双眼目视前方,他的雕像被凯莉的雕像取代之前,遍布于巴西的为数众多的施密特雕像都是这个姿势,当然,在他最钟爱的每年一次的阅兵式上,他也以这种姿态来检阅他的部队。
对于施密特这样的强人而言,他的地位被更加强大的凯莉和奥麦蒂所取代是无法容忍的,虽然不得不服从,但他不想让他的臣民们看到他在凯莉和奥麦蒂面前低三下四的样子,所以他是世界上为数不多的在凯莉和奥麦蒂面前表现得不卑不亢的国家领导人。
在今天的这场大战中,经历过无数大风大浪的施密特也有不俗的表现,其实,说在这场大战中所有格陵兰岛上的人都被吓得屁滚尿流是有失公允的,因为在他们之中,还有一个人自始至终都能保持良好形象,始终不哭不闹,始终没被本能的恐惧所压倒,这个人就是施密特。
奥麦蒂也许觉得这种对视有些无聊,于是他先开了口:“施密特总统,我想,你一定觉得自己无罪吧?”
“我当然无罪,”,施密特声如洪钟,“我统治了巴西二十八年,在这些年中,我在不断推进国家的改 革,推行法治,我整饬吏治,打击腐 败,推进全民富裕计划,我本人清正廉洁,嫉恶如仇,勤政爱民,二十八年间,没有一个巴西人反对我,这足以证明我受到全体巴西人民的拥护和爱戴,足以证明巴西人民对我为他们所做的一切的支持和认可,难道我在人民心目中建立起来的崇高威望就是我的犯罪记录吗,这简直是无稽之谈!”
施密特仍然表现得像个斗士,这个特殊的法庭对他来说就是另一个战场。
“没错,施密特总统,“,奥麦蒂的那张鬼脸露出非常诡异的笑容,“你在世界上的声望比雅克总统还要高,你以清廉和铁腕著称,你是全体巴西人民甚至是全世界人民的偶像,今天,你也用自己的实际行动证明了你的英勇无畏,你是大厅所有人中表现得最为勇敢的一位,对此我深表敬佩。另外,除了对你表达敬意,我还要对你表示感谢,感谢你对我的计划所作出的杰出贡献!”
“感谢?贡献?我能为你做出什么贡献?”,一头雾水的施密特问奥麦蒂道。
“你对巴西的独裁统治就是对我最大的帮助和贡献。”,奥麦蒂说,“你的极权统治把巴西国民变得十分愚蠢和邪恶,而这正是我所需要的!”
“你这是对我和全体巴西国民的侮辱!”,从未受过如此羞辱的施密特大声抗 议道,“在我的统治下,巴西国泰民安,每个人都很幸福,每个人都非常善良,每个人都道德高尚,你不仅侮辱了我,侮辱了全体巴西人民,你也侮辱了整个人类!不行,你必须把这件事解释清楚,我不允许你玷污我以及全体巴西国民的清白!”
都到了这个时候,施密特还不忘了绑架巴西国民,当然,这也很正常,毕竟,绑架国民是独裁者的本能。
但奥麦蒂却卖起了关子,“关于这个问题,我最后会向你解释的。”,接着,他突然变得严肃起来,“现在,既然你不承认自己有罪,那么就让我们从头说起吧。二十八年前,你通过军事政 变的方式推 翻了巴西的民选政府,在巴西建立了独裁政权,对于这一点,你总该承认吧?”
“我承认,”,施密特显得特别理直气壮,“但我推 翻民选政府,建立独裁统治是顺应民 意的举措,是深得民心之举。”
“哦,”,奥麦蒂睁大了他的两个黑洞,似乎对施密特的回答感到有些惊讶,“那么就请你说出你的理由吧。“
施密特毫不犹豫地说:“二十八年前,虽然那时的人工智能没有现在发达,但也抢占了大量的人工岗位,致使失业率飙升,民怨沸腾,但不论是政府还是议会都拿不出有效的解决方案,根源就在于既得利益者不愿意舍弃自己的利益。
在几乎每天都有大批民众失业的情况下,全国举行了大规模的示 威抗 议,当时,我是一名奉命维持总统府周边秩序的团长,在维持秩序的过程中,我勇敢地站了出来,我率领我的部队冲进了总统府,软禁了当时正在召开紧急会议的总统和国防委员会的军方高 官和其他政府高 官,并宣布对巴西进行军管。
我的义举得到了全国人民的响应和拥护,所有人都受够了,巴西必须进行革 命,最终,我被全国人民推举为巴西的新总统,这是巴西人民的选择,是民 意的胜利,我是合法的巴西总统,对于这段历史,包括你在内的任何人都无法否认。”
“对这段历史我并不否认,但你发动政 变真的是为了人民吗?”,奥麦蒂提出了质疑。
“当然是为了人民。”,施密特以无可辩驳的语气回应道。
奥麦蒂冷笑着看了看施密特,“那么,就让事实说话吧。”,说着,大厅上空出现了记录当时情景的全息影像。
在这段纪录片中,正直盛年,英气逼人的施密特坐在他的办公桌旁,非常神秘地吩咐另外四名军官道:“你们都把手机关掉。”
待确认每个人都关了手机后,施密特非常严肃地说:“既然大家都到齐了,那我们就开个紧急会议,我们的机会来了,明天总统要召开应对当下局势的紧急会议,到时候抗 议者会包围总统府,我们负责守卫总统府周边区域,我们将利用这次机会绑架总统和其他政府高 官,然后宣布对巴西进行军管,这样,我们就掌握了巴西政权。”
“团长,你有把握吗?”,一名瘦高的军官问施密特道。影像的说明字幕显示,这个人是参谋长卡洛斯。
“当然有把握。”,施密特信心十足地说,“只要总统和军方的高 官都在我们手里,任何人都拿我们没办法,而且,最重要的是,我们要利用民 意,我们会宣布站在人民一边,只要我们宣布实行改 革,承诺实现全民富裕,人民就会拥护我们,只要有了民 意支持,巴西就是我们的了,现在的问题是,你们是否敢于和我一起干这一票?”
“团长。”,一名矮胖的军官说,“我们不是早就说好了吗,只要你认为时机成熟,我们就采取行动吗?我们都是你的死忠,只要你决定了,我们就往前冲!”
“团长,你放心吧,我们都跟着你干!”,“团长,你就说,我们该怎么做吧!”,另外两名军官也都表了态。
“好!”,施密特重重地将他的大手拍在了桌子上,“成功之后,我不会亏待你们,你们都是新巴西的开国元勋!”
然后,施密特就开始布置起具体的作战方案……
“这怎么可能!”,看到这,施密特非常惊讶地问奥麦蒂道:“我们已经关了摄像头和手机,你是怎么得到这些影像的?”
由于施密特没看到审理雅克的过程,所以他当然对此感到难以理解。
奥麦蒂笑着说:“这就不用你管了,反正当时有人录下了你们预谋的全过程。”
“看来,我们军队内部有内奸,一定有人在我的办公室里安装了微型摄像头!”,施密特喃喃道,然后他马上恢复了镇定,“那又怎样,这又能说明什么?这就能证明我发动政 变的目的不是为了人民了?”
“那我们就继续欣赏你的表演吧。“,说着,奥麦蒂就将纪录片的场景切换到了第二天的总统府。
在画面中,当示 威的人群正向总统府聚拢过来时,施密特命令机器士兵组成钢铁护盾围住了总统府,并布置荷枪实弹的士兵站在了机器士兵的内侧,然后他本人以及那四名参与密谋的军官分别带领人类士兵从各个不同的方向进入了总统府,由于总统府的警卫以为他们要执行特殊任务,所以也未加以阻拦。
当施密特的部队即将来到会议室的门外时,警卫们才意识到这是一场政 变,但已经为时已晚,几名警卫全部被施密特的士兵击毙。闯入会议室后,施密特的士兵将这个国家最位高权重的十几名高 官全部控制了起来。
施密特进入会议室后,他以胜利者的姿态审视着被按在座位上的每一位高 官,然后他来到总统卢卡的身旁,“总统先生,”,他非常郑重地说道,“我以人民的名义罢免你以及整个政府和军方成员,现在,请把你的位子让给我吧!”
当士兵们将包括总统在内的所有高 官全部带离座位,让他们靠墙站好后,施密特坐在了总统的座位上,站在他的身后的就是总统卢卡以及其他高 官。
接下来,施密特开始了面向全国的公开讲话:“全国同胞们,我是施密特,一名现役军官,在我身后的就是前巴西总统卢卡和他的阁僚们,现在,我已经坐在了他的位置,我宣布,从现在起,巴西开始实行军管,前任政府已经被集体罢免,他们辜负了人民的信任,他们使巴西陷入严重的贫富两极分化,他们使富人更加富有,穷人更加贫穷,这是严重的渎职犯罪,我将追究他们的法律责任。
现在,我向你们做出庄严的承诺,我将在巴西开展一场深刻的革 命,这场革 命将改变一切,改变所有的人的境遇,我将彻底消除巴西的贫困,我将让所有的巴西人过上幸福而有尊严的生活,我相信你们会支持我的,你们选择支持我就等于选择了自由,选择了财富,选择了尊严,接下来,我将期待你们发自内心的声音,请做出你们的选择吧!”
这时,镜头转向了总统府外,示 威的人群已经在街边的大屏幕里看完了施密特的讲话,既然施密特已经罢免了总统和他的阁僚,而且他还向全国人民做出了庄严的承诺,那么示 威的目的也就达到了,于是,尽管人们并不认识这个名不见经传的军官,但他们还是被他独特的个人的魅力和许下的承诺所征服,于是他们开始欢呼起来。
紧接着,“电影”中出现了巴西其它地区的画面,全国人民都在欢呼雀跃,都在表达着对施密特的支持,驻扎在各个地方的军队不仅按兵不动,很多军官和士兵反而通过向空中开枪的方式表达对施密特的拥护,因为他们的很多家人也处于失业和贫困之中,他们需要施密特这样的领导人。
接着,镜头又转回了总统府,这时,得意洋洋的施密特对卢卡总统说:“听到了吗,这就是人民的呼声,当你失去了人民的信任,你也就失去了手中的权力,接下来,我要让你看看我是如何治理巴西的!”
在此之前,虽然很多人都听说过巴西的这场军事政 变,但由于施密特把保密工作做的十分到位,所以没有人知道这场政 变的具体经过,看过“电影”后,世界公民和基地人都没想到,一场政 变居然就这么轻而易举地取得了成功,是的,当顺势而为的时候,很多看起来异常艰难的事其实就是这么简单。
“你能获取我对全国进行公开讲话的视频很正常,但我的士兵在进入总统府之后已经关闭了总统府所有的摄像头和手机等智能设备,只用最原始的对讲机进行联系,你又是怎么获得我们进入总统府和会议室的画面的?”,一脸不可思议的施密特问道。
“我只是碰巧在我的系统中找到了这些资料,至于是谁拍摄的,我也不知道。”,奥麦蒂似笑非笑地说道。
很快就回过神来的施密特 马上又向奥麦蒂发起了攻击,“这些事实不恰恰证明了我发动政 变的目的是为了全体巴西人民的福祉吗?你播放这些画面的目的究竟是什么呢?难道是在宣扬和表彰我的功绩吗?”
“我的目的只是想让全世界都知道,你曾经向巴西人民许下过庄严的承诺,仅此而已。“,奥麦蒂轻描淡写地说。
“的确应该让全世界都知道,因为一年之后我就兑现了我的承诺,我消灭了历届政府都无法解决的贫困问题,我消灭了巴西的顽疾平民窟。“,说这番话时,施密特的眼中情不自禁地放出了光芒,因为这是他引以为傲的政绩之一。
“那就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消灭平民窟的吧!”,奥麦蒂说。
接下来的镜头记录的是刚刚就任巴西总统的施密特和新任总理卡洛斯的一次谈话,是的,新任总理就是和他一起发动政 变的那位参谋长。
“现在全世界都在盯着我们,很多国家拒绝承认我们,说我们是非法政府,为了巩固我们的政权,为了证明我们的合法性,我们必须兑现我们的承诺,”,端坐在总统宝座上的施密特态度坚决地对卡洛斯说,“我们必须做出让全世界刮目相看的事,所以,我决定在一年之内彻底消灭巴西的贫困,首先,我们要消灭的就是巴西最著名的贫民窟,我要把这些城市的牛皮癣彻底从地图上抹去。”
“但全巴西有这么多的贫民窟,我们该如何安置这些穷人呢,在市区和城郊给他们盖新房显然不可能,一方面开发商不愿意这么做,另一方面,市区和郊区也没有土地了,这恐怕不太好解决啊!”,卡洛斯皱起了眉头。
“有什么不好解决的,巴西这么大,给这些穷人找个安家的地方还不容易?”,施密特不以为然地说,“我是这么想的,先让开发商在偏远地区用最低的成本建集中住宅区,然后政府以尽量低的价格买下贫民窟的土地,让这些穷人们拿着补偿费去买新住宅区的房子,接下来,由政府牵头对贫民窟的土地进行开发,将这些地方建成高档住宅区,再把这些住宅卖给富人,这样,即消灭了贫民窟,也增加了政府的财政收入,全世界也看到了我们所取得的成就,就会承认我们的合法性,我们的政权就得到了巩固,可谓一举多得多。”
“好计划!”,卡洛斯立即奉承道,但他马上又皱起了眉头,“可是,哪个开发商愿意做这种不攒钱的买卖呢?”
施密特说:“正因为开发商都不愿意做,我们才有赚钱的机会,我要成立一家公司,你们参加政 变的人都有股份,然后我们把这个不赚钱的生意交给我们的公司,让银行给我们的公司予以无息贷款,因为拆 迁贫民窟是利国利民的国家项目,是政 治正确,所以银行必须给我们的公司贷款,等建完这些低档次的廉价住宅区后,我们再推出新政策,规定只有为穷人建了新住宅的开发商才有资格取得贫民窟土地的开发权,这是对这些开发商无私付出的奖励,对此,谁也无法反对,谁让他们当初不愿意给穷人建房子呢?谁反对就是与国家和人民作对。取得贫民窟的土地开发权后,我们的公司就财源滚滚,名利双收了!”
“高,实在是高!”,卡洛斯立即竖起了大拇指,但他马上又想到了什么,“可是,我还是有些担心,虽然贫民窟脏乱差,有碍观瞻,但毕竟很多贫民窟就在市区里或离市中心较近,购物上学交通都很方便,如果把他们安置到人迹罕至的偏远地区,那么势必会给他们的生活带来诸多不便,还会大幅增加他们的生活成本,这对本就十分贫穷的他们而言,恐怕是雪上加霜啊,万一他们中的很多人不愿意搬迁呢?”
施密特冷笑着说:“我们连政 变都成功了,还有什么事能难倒我们,别忘了,我们手里有枪和法律,有了这两样东西,如果解决不了问题,就解决制造问题的人,懂吗?”
看到这,施密特的面部肌肉开始变得有些僵硬了,他似乎不那么自信了,其实,二十几年前的记忆对于一位六十九岁的老人来说,已经变得十分模糊了,而这些纪录片却唤醒了他已经沉睡多年的记忆,他已经记不得自己曾经说过什么,但在事实面前,他又无法抵赖,自己曾经说过的话使他意识到了问题的严重性。
继而,他恐惧的本能似乎也被唤醒了,他目光中的坚毅正趋于暗淡,久违的惶恐不安逐渐显露了出来,与此同时,他还预感到,奥麦蒂可能掌握了他所有不可告人的秘密,这个念头令他不寒而栗,他甚至不敢再次向奥麦蒂发问:你是怎么获得这些影像资料的。
奥麦蒂用嘲讽的语气说:“总统先生,从这段对话来看,你似乎更关心穷人们的土地能给你们带来多少财富,更关心你的政权的国际形象和所谓的合法性,而不是这些穷人是否真的能过上像样的生活,我说的没错吧?”
施密特迟疑了一下,说道:“我说什么并不重要,问题的关键在于,我的确为穷人们建了新的居住区,而且我还消灭了困扰巴西多年的贫民窟,这都是不可否认的事实!”,虽然他不得不为自己辩解,但他的气势已经比刚才弱了很多,因为他担心奥麦蒂还会拿出新的不利于他的证据。
奥麦蒂笑着说:“你说的没错,事实是不可否认的!”,说着,他又放出了新的影像。
这一系列的影像记录的都是拆 迁过程中发生的事,就像卡洛斯担心的那样,的确有相当多的穷人拒绝拆 迁。
镜头一,一对夫妻站在自家摇摇欲坠的破门前,面对警察和拆 迁部门的官员,男主人显得十分激动:“你们给我们建的房子离市区太远了,周围根本没有任何配套,我们根本就没法 正常生活,我们不去!”
“我已经说了好几遍了,配套设施很快就会建好,你们还是答应我们的条件吧!”,一名拆 迁官员一脸不耐烦地劝说道。
“反正我们不信,你们就是在骗人!”,女主人冲着这名官员大吼道。
见劝说无效,拆 迁官员不再做无谓的努力,他给警察们递了个眼色,于是十几名全副武装的警察一哄而上,将夫妻二人按倒在地,给他们带上手铐后,就把他们连推带搡地塞进了警车,带队的警长对夫妻二人厉声说道:“希望你们在警察局冷静一下!”
接着,一台巨大的工程机械用巨大的工程锤将这个千疮百孔的铁皮房子砸了个粉碎,看来,即使夫妻二人继续坚持下去也没有了意义,他们似乎除了同意迁居到新房子已经别无选择。
但事情似乎没这么简单,见房子在瞬间被砸成了一堆废墟,夫妻二人突然发疯般地试图挣脱机器警察冲向车外,但机器警察却把这两个人牢牢地控制在了警车里。
“妈,我妈还在房子里,妈……!”,男主人发出了撕心裂肺的哭喊声。
这时,警察和拆 迁官员们才意识到他们的工作出现了重大失误,因为还有大量的贫民窟等着他们拆 迁,所以在心浮气躁下,他们忽略了对房子内部的检查,但一切已经晚了,房子里的人已经必死无疑。
警长立即将此事向他的上司做了汇报,很快,总理卡洛斯就知道了此事。
镜头转到了总统办公室,“哦,死人了?”,听到汇报,施密特异常平静地看着卡洛斯,“那么,你想怎么处理?”
“拆 迁官员和警察已经犯了渎职罪,就把他们交给检方,依法处理吧!”,卡洛斯说。
“那你和我也去检察 院自首吧,因为这个项目是我们主推的,任何下属的失误我们都有责任,你看呢?”,施密特逼视着卡洛斯。
“那你说该怎么办?”,卡洛斯面露难色道。
施密特断然说道:“彻底删除所有摄像头的记录,给目击者发封口费,同时告诉他们如果把此事泄露出去,就杀了他们,至于那对夫妻……,也给他们一大笔钱,如果他们不愿意接受,就解决了他们,我想这些穷光蛋再傻也不会拒绝足以让他们过上富人生活的这笔钱,一个本来就快死的老太太使这些穷光蛋都变成了富翁,她死得很有价值,总之,绝不能让全国和全世界知道这件事,这对我们非常不利。
另外,从现在的情况看,将来抗拒拆 迁的人一定非常多,所以我们要马上在刑法里加入抗拒拆 迁罪,有了这项法律,我们就可以将任何拒绝拆 迁的人抓进监狱,如果暴力抗拒拆 迁,我们就可以将他们当场击毙。”
接着,镜头切换到了三天之后的一个拆 迁现场,一名手持菜刀的男子站在自己的房门内,挡住了警察和拆 迁官员前进的路线,他拒绝这些人进入他那简陋得像路边厕所的房子。
“请你配合我们的工作!”,警长厉声命令道。
男子挥舞着菜刀疯狂吼道:“你们再向前一步,我就砍死你们!”
“你为什么这么顽固?”,警长问道。
“你们把新房子建到了热带雨林里,你们难倒以为我是喜欢爬树的黑猩猩吗?”,男子继续挥舞着菜刀吼道,“再说,你们的拆 迁补偿费是怎么计算出来的,这些钱刚好够买那个雨林里的房子,但如果购买一些家具我就得破产,但我还必须买一辆车,没有车,我就没法到市内购物,所以,为了买车,我就只能去犯罪,去贩毒!”
“我明确地告诉你,你现在就已经犯罪了!”,警长厉声警告道。
“什么,你在开玩笑吗,我犯了什么罪?”,男子把刚刚放下的菜刀又举了起来。
“一天前,《抗拒拆迁罪》已经加入刑法,根据你暴力抗拒拆 迁的行为,你已经犯了抗拒拆 迁罪,如果你继续通过暴力手段阻挠我们工作,我们有权将你击毙!”,警长非常严肃地威胁男子道。
“抗拒拆 迁罪?”,男子用难以置信的表情看着警长,“你把我当三岁小孩了吧?几天之内就能随便增加一条刑法,你们是在过家家吗?”
“你别忘了,现在是军管时期,我再警告你一次,请你把刀放下,如果你继续阻挠我们的工作,我们一定对你采取强制措施!”,警长几乎已经到了忍耐的极限。
“你们这帮骗子!”,男子非但没放下刀,反而把刀举得更高了,“我倒要看看你们能把我怎么样,这是我的家,我有权利杀死所有闯入我家的人!”,说着,男子突然向前迈出一大步,手里的刀仍然高高举过头顶。
这时,就听“砰,砰”两声枪响,男子应声倒在了门内,他死在了自己的家里。
拆 迁人员将男子的尸体抬出来后,巨大的工程锤就把这个简陋的房子砸成了粉末。
在接下来的一系列镜头中,不断有贫民窟的穷人因为抗拒拆 迁或被逮捕或被击毙,如果不知道这是政府在拆 迁,还以为这是在对穷人进行大清洗。
放完这段视频,看着脸色已经变得和自己的头发一样灰白的施密特,奥麦蒂说道:“在整个拆 迁过程中,你一共杀了五百二十八人,把五千余人送进了监狱,是的,你不仅消灭了贫民窟,你也消灭了贫民窟里的穷人,你用所谓的法律和枪消灭了他们。”
这一次,施密特不再为自己辩解,因为他知道奥麦蒂已经掌握了他曾经做过的一切,他所做的任何辩解都毫无意义,现在,最合理的选择就是保持沉默,不过,即使保持沉默,他的头仍然高傲地扬着。
“接下来,再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消除贫困的吧。”,说着,奥麦蒂把镜头切换到了半年后的一天。
在这一幕中,卡洛斯忧心忡忡地对施密特说:“总统,虽然我们彻底消灭了贫民窟,但我们并未消灭贫困,现在全国的穷人对我们越来越不满了,他们的示 威抗 议活动不仅死灰复燃,还愈演愈烈,社会随时有发生动 乱的风险啊,我们应该采取镇压行动了!”
“慌什么?”,施密特不动声色道,“让他们再闹一阵子吧!”
“哦!”,卡洛斯紧盯着施密特,“你的意思是?”
施密特喝了一口咖啡,平静说道:“我们虽然已经在刑法里加入了颠 覆 国家 政 权罪和寻衅滋事罪等罪名,但这些罪名的启动还需要一定的条件,等时机成熟时,我们就会采取行动了。”
“那什么时候时机才算成熟呢?”,卡洛斯一脸急切地说,“现在,抗 议示 威每天都在上演,这些穷鬼说我们骗了他们,说我们根本就没解决任何贫困问题,不仅如此,那些在拆 迁中死去和被我们送到监狱的人的家人每天也都在网上散布诋毁我们的言论,说他们的家人受到了我们的迫害,世界各国舆论都在谴责我们,谴责我们对贫民窟的拆 迁就是一场对穷人的屠杀,现在还不算时机成熟吗?”
施密特非常认真地说:“现在还不到火候,现在反对我们的穷鬼还是太少,积极参与的人在全国才几百万,而全国处于失业状态的贫困人口已经有一个亿,如果我们现在就以颠覆国家政权和寻衅滋事等各种罪名把这几百万人都抓起来,把他们投入监狱或执行死刑,那么余下的那九千多万穷鬼就不敢大张旗鼓地闹事了,那么我们就失去了把他们全部绳之以法的理由,我们消除贫困的计划还怎么实现呢?”
“哦,原来如此!”,卡洛斯恍然大悟,“原来你是在下一盘大棋啊,你想把一亿穷光蛋全关进监狱,囚犯是不计入贫困人口的,怪不得你让我在全国各地增建和扩建监狱呢!”,随即,他又冷静了下来:“可是这可行吗?把这么多人都同时关进监狱,这在人类历史上都绝无仅有啊!”
“我们没必要把一亿穷鬼全抓进监狱,而且一亿穷鬼也不可能都敢公开跳出来反对我们,我估计全国能有五千万人站出来就不错了,所以我的计划是这样的,”,施密特一脸神秘地说,“首先,当公然反对我们的人累积到五千万的时候,我们就依法把他们全部抓起来,一个也不剩。我们要对其中的首要分子和骨干分子处以死刑,这些人估计加起来能有一二百万,然后我们把其余的四千八九百万穷鬼全部投入监狱,让他们从事一种特殊的劳动,监狱的生产运营完全由我们的公司负责,我们要让这些囚犯为我们创造利润。
杀那一二百万人的目的就是要杀鸡儆猴,对其余的穷鬼们起到震慑作用,由于惧怕死亡和失去自由,未被抓捕的五千万穷鬼就不敢公开反对我们了。
然后,我们再出 台一个《惩治懒惰法》,把穷人的失业和贫穷完全归结于他们的懒惰,而惩治懒惰的方式就是对他们进行劳动改造,我们要在全国建立多个劳 改工厂,这些工厂同样由我们的公司进行统一管理,然后,我们把这些懒惰的穷鬼全都赶到里面去,虽然他们名义上并未失去自由,但他们每天必须工作十二个小时以上,他们从事的是和监狱里的犯人同样的劳动,我们会支付他们社会最低工资,这样,这些人即为我们创造了利润,又解决了就业问题……”
“只要就业就不算贫困人口!”,还没等施密特说完,卡洛斯就兴奋地差点跳了起来,“总统,还是你有办法,即镇压了我们的反对力量,又解决了就业和贫困问题。”,说到这,他又想起一个问题,“对了,你想让他们从事什么劳动呢?”
“发电,”,施密特说,“现在,核电虽然已经大规模普及,但成本仍然很高,水能,风能和太阳能产出电能并不稳定,而人工智能虽然是用电大户却无法大规模生产电能,在当今的时代,也许机器人唯一无法生产的就是电能了,所以,这就给我们提供了千载难逢的发财良机,我要在所有的监狱和劳 改工厂都安装上脚踏发电车,然后用这些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来生产电力,我要把这些电力输送到全国和全世界。而我们换来的则是大笔的财富!”
“哈哈,太好了!”,卡洛斯情不自禁地鼓起了掌,但他很快就又冷静了下来,“可是,我们如何应对来自国际社会的压力呢?他们会认为我们在侵犯人 权。我们的贫民窟拆 迁行动已经被他们污蔑为对穷人的屠杀,很难想象他们对这场更大规模的行动会做出多么激烈的反应,也许我们会比现在更加被动!”
“你要永远记住,利益会改变一切,”,施密特一脸不屑地说,“绝大多数人在巨大的利益面前都会放弃自己的原则,国家也一样,我们会用利益绑架世界,刚才我已经说了,我不仅要把这些电力输向全国,也要输向世界,既然我们有如此之多廉价甚至免费的劳动力,既然我们的电力成本很低,那么我们就具备了价格优势。
为了巨大的利益,世界各国一定都愿意购买我们的电力,而作为回报,他们就会对我们所做的一切视而不见,因为他们也知道这些电力产自哪里,如果他们到处嚷嚷就会损害他们自己的利益,到那时,他们不仅不会谴责我们,还要为我们辩护和说好话,而他们为我们辩护的目的其实是为他们自己辩护,是为了掩盖他们和我们共同压榨巴西穷鬼的事实!”
“总统,用压榨这个词恐怕不太好吧?”,卡洛斯用狡黠的目光看着施密特。
“哦!”,施密特 马上意识到了自己的用词不当,于是他和卡洛斯都会心地笑了起来。
接下来的一系列镜头所展现的就是当所谓的时机成熟时,施密特政府对公开反对他的人们所展开的抓捕场面,其中充满了血腥和暴力。当年虽然施密特对反对者的镇压是公开进行的,但对舆论信息的管控是十分严密的,虽然全世界都知道巴西政府镇压了反对者,但没有多少人知道巴西政府具体镇压了多少人,采取了怎样的镇压手段,更没有多少人看过信息量如此巨大详实的影像资料。
当看到庞大的机器军警冲上街头,将数十万抗 议的人群隔断,然后人类军警对手无寸铁的人们实施抓捕,对反抗的人大打出手时,当看到军警们破门而入,强行闯入私宅将曾经参加过抗 议示 威和在网上发表过反政府言论的人以法律的名义逮捕时,当看到五千多万人被法庭草草审判时,当看到其中的四千八百万人被投入监狱,而其中的二百余万领导者和骨干分子被送上刑场,被处以绞刑和枪决时,世界公民和基地人震惊了。
奥麦蒂按下暂停键后,现实中的施密特又出现在了直播画面中,世界公民和基地人的目光又聚焦在了笼子里的施密特身上,如果说之前的一幕幕铺垫是在一层层剥去披在施密特身上的那张人皮的话,那么现在,他那魔鬼的真身就彻底暴露在了全世界的面前。
此刻,施密特同样露出了惊讶的表情,也许,自己当年杀害二百万人,并把四千八百余万人送进监狱的前无古人的壮举也把他自己惊到了,是的,当人做了太多恶事后,大多会倾向于将这些恶事选择性地忘记,只有在熟睡之中,这些恶事才会以噩梦的形式反复折磨做恶的人并使他从噩梦中惊醒。
是的,在过去的二十多年间,施密特几乎每隔几天就会做一次噩梦,而在梦境中,总会出现成千上万的恶鬼,这些恶鬼总会成群地向他扑来,现在,当他看到纪录片中的一幕又一幕时,虽然,他仍然睁着眼睛,仍然能够看清周围的一切,仍然能看到另一个魔鬼,看到奥麦蒂的那张丑陋无比的鬼脸以及他那双紧紧盯着自己的黑洞,但他仿佛又一次坠入了噩梦之中
当一个魔鬼在审判另一个魔鬼时,这种场面真的是即诡异又搞笑。
奥麦蒂冷笑道:“施密特总统,这就是你消除失业和贫困的手段,这就是你的“仁政”,你真是个奇才,不愧是玩弄法律和政 治的高手,你把专 制极权和所谓的“法治”完美地结合在了一起,你用枪和法律消灭了一切你想消灭的东西,从而创造了一个美妙的世界,在这个世界里,根本见不到穷人,因为他们都在监狱和劳改工厂挥汗如雨地踩脚踏车发电呢。
你对人性的把握真的出奇的精准,之后的事态发展证明,你的判断完全正确,世界各国纷纷购买你们生产的电力,他们不仅对你们打压 迫害本国民众的行为视而不见,反而处处为你的政府辩护,他们果然都成了你的帮凶,果然一边高喊自由,民 主一边和你一起压榨剥削巴西的那些一无所有的穷光蛋。
但是,这种消除失业和贫困的方式并不是一劳永逸的,你的统治每天都在制造更多的失业者,由于你很清楚独裁统治永远是不稳固的,所以你开始严密管控媒体和网络,你把所有的媒体都收归政府所有,并且建立了网络防火墙,把巴西的网络变成了局域网,从此,巴西民众再也听不到不同的声音,他们只能听到来自政府的声音,当一个社会只有一种声音而且是来自独裁政府的声音时,那么这个声音一定是谎言。
你在巴西大力倡导爱国主义,民族主义,在成年累月,无休无止的谎言和爱国主义,民族主义的狂轰滥炸下,大量的巴西人不仅变得越来越愚蠢,还变得越来越邪恶,他们把邪恶当正义,他们是非颠倒,逻辑混乱,他们把你当成了救世主,把爱国等同于爱你,他们不允许任何人反对你,他们不仅丧失了最基本的判断是非善恶的能力,也丧失了与邪恶抗争的勇气,他们都成了你的奴隶,而这正是你希望看到的结果。
但是,由于严厉管控言论和思想,所以依靠传播思想而生存的行业迅速萎缩,有思想有良知的作家,社评人士,文化人士,艺术家或失业,或被捕入狱,大量的文化创意公司和出版 社纷纷倒闭,大批的工作人员失业。
只有善于拍马屁,唱赞歌,毫无道德底线的所谓文化人能够生存下来,而且生存的有滋有味,名利双收,比如专门为你设计雕像的罗德里格斯就被你授予了巴西功勋艺术家的称号,不仅如此,你还赐予他一栋豪宅并赏赐他一亿美元,但他们仅仅是少数,因为溜须拍马也需要天分,不是每个人都能做好的。
于是,在这个为人工智能时代的人类提供了最多就业岗位的思想文化创意领域,大量本可以凭借思想,创意和良知生存下去的人大量沦为了失业者,但你根本不在乎这些,他们的失业恰恰为你的监狱和劳 改工厂提供了廉价劳动力。
就这样,你的极权统治一边不断制造着源源不断的失业人口,一边又把他们全部推入了监狱和劳 改工厂,而表面上看,巴西的失业率却是零,不得不承认,你创造了一个神奇而又荒谬的国度。”
听了奥麦蒂对自己的这番评判,施密特的表情又发生了一些细微的变化,他的嘴角居然有了一丝笑意,也许他也终于意识到自己所创造的这一切很可笑,或者感觉奥麦蒂对自己的评判听起来很可笑,总之,他脸上的确挂着一丝微笑,一种难以捉摸的,讳莫如深的,非常复杂的微笑。
“对了,你还提到你力推反腐,那么,现在就让我们看看你是怎么反腐的吧。”,奥麦蒂用嘲讽的语气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