几天后,姜微然正式退出了茗隐轩的股份。她和茗隐轩的朋友们道了别,最终独自踏上了回乡之路。
姜微然坐在回普洱的火车上,想起了第一次遇见越廷川的场景。那时她只觉得坐在身边的男子英俊儒雅,完全没有想过自己会喜欢上他。她今天离开昆明,没有跟他告别,她怕自己见到他,会动摇了回普洱的决心。她想,自己还是不要自寻烦恼了。她望着窗外的风景,拿出手机拍了一张照片。由于镜头晃动,拍出的照片有些模糊,只隐隐约约看得出是一座座山。她正要删除,犹豫片刻,又没删。她忽然觉得,自己的生活本来就是模糊的。自己活了二十三年,回望过去,好像一切都是模糊的。童年的时光因为太久远,变得模糊了。中学时代忙于学习,只记得自己每天埋头读书的身影,其余的记忆好像也不是很清晰。高中毕业后,因为家庭变故,欠下巨债,她只能放弃学业,外出谋生。这几年她真的太辛苦,辛苦到她已经记不得自己究竟做了些什么,这些年的记忆同样是模糊的。姜微然看着那张照片,自嘲地想,大概自己这辈子都会稀里糊涂,模模糊糊地度过吧。
最终,姜微然把那张模糊的照片发在朋友圈,并配了一个词——“模糊”。过了一会儿,她看了一眼朋友圈,看到越廷川在图片下评论了一句:“向前看,未来会越来越清晰。”
姜微然会心一笑,回复说:“谢谢,一定会的。”
三小时后,列车到了普洱站。此时已经是下午了,姜微然找了一辆网约车,直接回家。姜微然家在距离市区六十多公里的一个村子,村子叫小雾村,因背靠小雾山而得名。一小时后,车子下了高速,驶进了一条水泥路。路边种着许多凤凰花,此时开得正红,火红的花朵在夕阳的余晖中显得格外美丽。道路两旁都是连绵起伏的群山,时不时经过一些村庄。姜微然看着熟悉的故乡,心里有一种久违的踏实感。在外面打拼的时候,她总感觉自己是悬空的,似乎随时都会摔下来,无论走到哪里都没有归属感。这一刻,她总算感觉自己的脚是踩在地上的,不用担心跌倒了。
夕阳渐渐沉下去,小雾山渐渐出现在视线里。那是一座海拔三千多米的高山,山上常年云雾缭绕,宛如仙境。小雾村就在山脚,是一个有着三十多户人家的村子,姜微然家就是其中之一。山腰是茂密的树林,各种各样的亚热带植物在这里蓬勃生长,再往上走就是姜微然家的咖啡园了,这里有上百亩咖啡园,全是她父亲种植的。姜微然的父亲是村里的第一个大学生,读的是农业大学。毕业之后,他背着一袋咖啡种子回了故乡,说是要发挥专业特长,种植咖啡。姜微然的母亲是医科大学毕业的,为了爱情,她放弃了城里工作的机会,跟着爱人来到了小雾村。后来,因为小雾村的人们看病不方便,她就在村里开了一家诊所,一开就是二十几年。
姜微然的父母都是勤勤恳恳的人,俩人把咖啡种植的技术教给村民,带领大家脱贫致富。又因为姜微然的母亲是医生,给人看病收费极低,所以她家在村子里很受尊敬。姜微然和弟弟从小就是在父母的疼爱中长大的,虽然生活在农村,可是几乎没有吃过什么苦。因为父母的勤劳,她家的日子也比较富裕。可是好景不长,姜微然读高中的时候,父亲患了重病,不仅花光了家里的积蓄,还欠下了几十万的债务。后来,父亲最终没能医治好,撒手人寰了。从那以后,姜微然的母亲带着两个孩子,因为无力再种植咖啡,就把咖啡园租了出去。姜微然也不得不放弃学业,出去工作挣钱,为家里还债。如今,家里的难关是度过了,可是接下来,她又得面临更大的挑战了。
车子停在了小雾村的路口,姜微然下了车,默默地望着村子。小雾村的房屋都是白墙青瓦的风格,背靠群山,远远望去,如同一幅水墨画。姜微然看着村子,心里有一种熟悉而又陌生的感觉。沉默片刻,她低下头来,拖着行李箱往家走去。道路两旁的水稻已经成熟,经过太阳的炙烤,散发出醉人的清香。此时天已经快黑了,姜微然时不时遇到劳作回来的村民。村民认出她,都很热情地和她打招呼,因为离家太久,又因为光线昏暗,有一些村里的长辈,她已经认不出来了,但是她也假装很熟络地和他们打招呼。
姜微然走进村子,一路弯弯绕绕,回到了家。她家是一座大院子,典雅而复古,院子旁边是她母亲宋莉开的“微光诊所”。姜微然回到家的时候,母亲不在。她放了行李,悄悄来到了诊所外。诊所的门面不大,进门是一个宽敞的大厅,整整齐齐地摆着一些药柜,大厅左边有一个诊断室,右边则是输液室。姜微然走进诊所,看到里面空无一人,母亲正在诊断室里坐着。姜微然鬼鬼祟祟地看了一眼诊断室,随后又快步地走开,躲在柱子后面。见母亲没有发现自己,她压低声音,故意哑着嗓子喊了一声“宋医生”。
宋医生听到外面有人说话,站起身来,问道:“看病吗?”
“是——的——”姜微然回答说。
“哪儿不舒服?”宋医生走了出来。
“你猜猜看。”姜微然假装咳了几声。
宋医生皱了皱眉,稍加思考,忽然目光一亮,唤道:“姜微然!”
姜微然从柱子后面探出头来,和母亲相视一笑。看到女儿突然回来,宋医生欣喜不已。她跑过来抱住女儿,埋怨道:“你这丫头,回来怎么也不说一声?”
姜微然抱了抱母亲,撒娇道:“人家想给你一个惊喜嘛。”
“你回来就回来,怎么还来逗我?”宋医生放开女儿,在她脸上轻轻戳了一下,装出一副生气的样子。
“人家确实不舒服啊。”姜微然嘀咕道。
“哪儿不舒服?”宋医生关切地问。
“肚子饿了。”姜微然看着母亲,露出一副可怜的表情。
“回家,妈给你煮东西吃。”宋医生赶紧脱了白大褂,把它放回诊断室,随后带着女儿往家里走。
回到家中,宋医生给女儿煮了一碗米线。吃着母亲煮的米线,姜微然心里感到十分温暖。旅途奔波的劳累,突然之间都烟消云散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