陌上花开缓缓行①
书名:铁马瓜洲渡 作者:玉书见 本章字数:4191字 发布时间:2025-01-03

令狐峥离开天门山,要去往湘水门,鹿骄嵘亦同行南下,到了湘水门探望妹妹夏荷衣,但她却要取道荆州。鹿骄嵘乃倚天教教主,返回荆州青鹿崖亦是情理之中,令狐峥欣然答应,道:“好,咱们取道荆州,南下湘水。”


两人纵马南下,沿途风光无限,新草破芽碧如茵,桃枝吐绿花已开,原来春已至、春色渐浓。陌上花开,两人缓缓而行,沿途荒山野岭,几日风餐露宿后,狐鹿二人总算行至镇上。


鹿骄嵘道:“这叫关塘镇,镇上有家客栈名为八方来客酒楼,入城向左行至青甲巷便是,我们今日就在那落脚!”如此熟练地说出客栈名字、方位,令狐峥料想她先前必定来过此镇,便道:“好!”


两人来到镇上,正值申时,及时热闹非凡,狐鹿二人向左转去,很快便淹入人潮中,人潮涌动,二人牵着马匹,不过片刻就被人潮冲散,分向两边。


人潮挤挤,寻人颇难,鹿骄嵘熟知此镇,又已告知客栈名字,令狐峥便也不去寻人,他沿着集市缓缓而行,兜转了一圈,才寻至青甲巷,找到八方来客酒楼,远远的就看见了一匹熟悉的骏马,那是鹿骄嵘坐骑,原来她已先到客栈。


见店小二迎来,令狐峥道:“前头来了一位姑娘,容貌艳美英气,头戴珠冠,腰缠小青带,我与她是同行伙伴,劳烦带我去寻她。”店小二脸露惊色,笑道:“头戴珠冠,腰缠小青带,那是倚天教鹿教主!”他上下打量令狐峥,又道:“倒是有一位清丽貌美的姑娘,她曾有交代,若来了一位身穿蓝衫,容貌伟岸的男子,便带去寻她,我瞧着就是你了,请随我来罢!”


令狐峥心中疑惑,莫非鹿骄嵘并未来到客栈,则另一位姑娘又是谁,他带着疑惑,跟随店小二上了二楼,来到最西边一间偏僻厢房。店小二扣响房门,道:“姑娘,你的同伙寻来了!”


屋中传来一声“进。”店小二道了一声,“请罢!”便转身离去。令狐峥推开房门,厢房窗户面西而开,正见落日一轮,浑圆苍凉,残光如血,打在一女子身上。那女子身穿白衫罩黄裙,纤腰一束系青玉佩,头上乌发如云,用一根鹅黄丝带轻轻挽住,斜斜插着一枚珠钗,钗上仅一枚红豆大小的珍珠,别无他饰。


令狐峥乍然一见,心下大惊,只以为走错地方,当即退出门去。那女子转过身来,道:“是我!”令狐峥只觉声音好生熟悉,抬头一看,眼前的女子不是鹿骄嵘是谁。落日柔光映在她脸颊上,恰若美玉生辉。如今这样一身打扮,除了眉宇间仍逗留几分英气外,当真是清若玫瑰承露,丽若海棠醉日。


令狐峥心头怦然一动,怔怔然竟看痴了。鹿骄嵘见他目光灼灼,心中忽然生出几分忸怩羞怯,说道:“偶尔换身装扮,自有我的用意。”令狐峥迈步入屋,上下打量眼前的佳人,道:“怎忽然换了这身装扮,倒是新奇得很,你的青鞭呢?”她的青龙任月鞭自来缠在腰间,如今竟不见踪影。

“暂且收起来了。”鹿骄嵘又问道,“路上有事耽搁了么,竟这般迟,足足晚了我两刻钟?”她目光向下一扫,见令狐峥手上拎着一张包捆起来的芭蕉叶,里头似乎包了什么东西。

令狐峥道:“路过一个蜜饯铺子,听说里头的蜜煎金桔甚是好吃,我闻着也甚是香甜,便买些回来与你尝尝,因店里人多,这才耽搁了些时间。”他打开芭蕉叶,里头装的全是金灿灿的小金桔。金桔之上雕花,配与蜂蜜蒸煮,金黄如腊,煞是好看,芭蕉叶一开,清淡的甜味登时弥漫开来。

鹿骄嵘眸光骤然一亮,先闪过惊讶,继而化作淡淡的欢喜,她盈盈浅笑,伸手拈起一颗金桔放入口中,果然甜而不腻,金桔果香中更带丝丝酸味,微酸而不夺清甜,真是恰到好处!

令狐峥自顾倒茶水解渴,鹿骄嵘将金桔往他面前推了过去,道:“你也尝尝。”令狐峥摆手道:“我不爱甜食,这是买给你吃的!”原来是特意买给眼前人的,他目光在鹿骄嵘与金桔之间来回打量,似在探查这蜜饯金桔是否合她口味!

鹿骄嵘道:“这金桔甜中带微酸且不腻人,颇得我心,多谢了。”令狐峥哈哈一笑,道:“那店铺老板信誓旦旦地说,女子多爱吃甜食,原来连威风凛凛的鹿教主教主也不例外。”

鹿骄嵘面上微微一红,便整顿神情,道:“你既买了这蜜煎金桔,我若不吃,岂不浪费了银钱,辜负了你的一番心意?”令狐峥瞧椅子上多了个新包袱,好奇问道:“你买什么东西?”鹿骄嵘眉梢轻轻一颤,眼皮一凛,压下眼中的一抹羞怯,道:“路过衣铺,顺手给你买了一套衣服。”

原来两人都在路上买了东西!令狐峥心头咯噔一下,先是惊诧,继而是好奇,最后只剩欢喜绕心头,他偏头一看,但见鹿骄嵘端坐在身旁,气定神闲地吃着金桔,玉颊上的两片红晕又深了两分。

令狐峥打开包袱,里头是一套蓝色绸衫,他心中的欣喜欢愉又多三分。他驻足路边铺子,为鹿骄嵘买了蜜煎金桔;鹿骄嵘路过衣铺,为他买了衣衫。两人同路而行,被人潮冲散,归来客栈时,竟都为彼此买了礼物,当真是又惊又喜!

令狐峥问道:“怎忽然给我买衣衫?”鹿骄嵘手里捏着一颗金桔,脑袋儿微微抬起,似笑非笑,问道:“你怎忽然给我了买蜜煎金桔?”

一人坐于椅子上、手捏金桔;一人站于旁边,手里拽着蓝色绸衫;两人相距极近,目光忽然撞在一起,惊讶、好奇、试探、欢喜等诸多情绪在眼中翻涌,心中皆闪过“无事献殷勤,非奸即盗”的念头,但只一闪而过,随即便消失得无影无踪。

令狐峥笑道:“那家蜜饯铺子名叫娇容蜜饯,与你的名字,字虽不同,但读起来音是一模一样的。我心血来潮,就买了她家的蜜煎金桔,回来与你尝尝。你与我击掌结盟,一路辛苦陪伴,与我携手共御强敌,我带一份小礼,聊表谢意,也是应当。”他说的真诚坦荡,洒脱自然,嘴角却悄然多出一抹笑意。

鹿骄嵘目光一转,落在那蓝色绸衫之上,说道:“我路过衣店,买了身上这套新衣裳,想起你身上的衣衫,后背破了一道口子,你我皆不谙缝补之道,索性给你买一套新的。免得你穿着破衣出门,让人笑话。”

令狐峥一惊,道:“我竟不知我衣衫裂了口子!”鹿骄嵘道:“裂口在后背,你如何能瞧见?”令狐峥瞧不见,但鹿骄嵘却瞧见了,特意买了新衣衫与他;令狐峥心头暖意融融,感动、欢喜之情一一涌上来,说道:“多谢鹿教主心细如发,瞧见我后背衣衫裂口,又考虑周全,买来新衣相赠。如今冬春交替,这套衣衫来得正是时候。”

鹿骄嵘口中吃的是令狐峥买的金桔,令狐峥手里拽的是鹿骄嵘买的绸衫;两人一个脑袋微垂,一个站得笔直,皆不言语,心中却有一股异样情愫,悄然而生。

鹿骄嵘伸手沾了茶水,在桌上写了两个字,问道:“你说那铺子名为娇容蜜饯,可是这两个字?”令狐峥低头看向桌面,也顺势往椅子上一坐,道:“正是,读起来与你的名字一模一样。”

鹿骄嵘道:“你怎知就不是我的名字?”令狐峥一惊,疑惑问道:“莫非那家铺子是倚天教名下的店铺?”鹿骄嵘轻哼一声,颇是不屑,道:“娇容二字寻常普通,一听便是那娇滴滴、柔弱弱的女子做派,我半点也不喜欢!”令狐峥瞧她小嘴一撇,眉毛微挑,透着嫌弃的模样,他脑中亮光一闪,惊声问道:“你本名叫‘娇容’?”

鹿骄嵘目光流转,道:“我本名鹿娇容,爹娘所定,妹妹则叫娇音。后来我拜了师父,随着年纪渐长,我与师父皆不喜‘娇容’一名。娇容娇容,那是闺中柔弱女子才有的娇滴滴的情态,与我的脾性做派、喜好作风大为不同,且日后我行走江湖,报出姓名鹿娇容,哼……气势上就弱人三分,免不了让人笑话。我与师父商议后,便将名字改为骄嵘,音不变字却截然不同,‘戈矛战天骄’之骄字,‘豪气峥嵘老不除’之嵘字,这二字才足够豪迈霸气,深得我与师父心!”

原来鹿骄嵘今日的名字是她与师父所改,经她一改,“娇容”变“骄嵘”,其气势当真是截然不同,娇滴柔弱变得豪迈霸气,果然与如今的她更加贴合,人如其名,便是如此。

鹿骄嵘一语毕了,眉目之间落满了骄傲神色,顺势问向令狐峥:“你喜欢哪一个?”话一出口,忽觉不对劲,神色中添了几分忸怩,自顾说道:“我自己的名字,问你作甚?”

令狐峥却答道:“闺中娇弱女子宜娇容,江湖爽练利落的女子宜骄嵘。你我皆江湖儿女,我自然更喜骄嵘二字。”鹿骄嵘飒爽一笑,道:“果然是英雄所见略同!”她望着桌面上那以茶水写下的“娇容”二字,神情一转,又道:“爹娘为我取名娇容,乃希望我当一个安乐无忧的小女子罢,可惜事与愿违!”她脑袋一转,问向身旁之人,“你名中的峥字,也是有些来头罢!”

令狐峥道:“我单名一个峥字,表字长庚,皆是祖父所定。祖父曾言,山之高峻不凡谓之峥,五千仞岳上摩天,以峥为名,望我做一个如泰山耸立那般顶天立地的男儿汉。”

鹿骄嵘道:“你倒是不负他老人家所望。”令狐峥道:“祖父对我寄予厚望,悉心栽培,我怎敢相负?”鹿骄嵘品起了令狐峥的表字,“长庚,西方太白金星名李长庚,长庚亦是启明之星,你是太白山太白门既定之主,取字长庚,名二其一,意义颇厚啊。”

鹿骄嵘一语便道破了祖父取字的深意,令狐峥颇是赞赏,但忆祖父慈爱,心中又不免感伤,道:“自祖父被害后,除湘水门的带鹤兄外,再无人唤我长庚。”鹿骄嵘道:“你自不言,谁知你表字长庚!”

令狐峥忽然郑重其事地说道:“对不住了,鹿教主!令狐峥表字长庚,是我粗心大意,今日才告知。”鹿骄嵘禁不住嗤地笑出声来,当即拈起一颗金桔,学着令狐峥认真的模样,道:“不敢,吃人嘴短,拿人手软。”

两人同时哈哈大笑,门口却传来敲门声,跟着是店小二的声音,原来鹿骄嵘已提前点好了饭菜,如今小二送来。狐鹿二人赶路一日,腹中早已饥饿,方才两人不经意间互赠礼物,心情舒畅欢快,此顿饭食吃得格外喷香。

酒足饭饱,又有人来敲门,小二此番送来一封书信,交给令狐峥。狐鹿二人双双一惊,两人甫到镇上,行踪竟已被旁人知晓了,如此迅捷地送来了书信。

令狐峥展信一看,信上只有一句话:月出东方,到城西凉亭一见,并无落款姓名。鹿骄嵘问道:“可能猜出是敌是友?”令狐峥毫无头绪,摇了摇头,道:“无妨,是友欢喜,是敌无惧!”他又问,“你要留在客栈歇息,还是与我一同去城西走一遭,会会来信之人?”

鹿骄嵘望向窗外,此时落日余晖渐渐消散,夜幕降临,然月华未升,她道:“想来今夜月色不错,宜外出赴会!”令狐峥拍了拍那套湖蓝色绸衫,道:“倒是你未雨绸缪,这套衣衫就派上用场了。”他除下身上旧衣,换上新衣,新衣尺寸正好,衬得他伟岸周正、神采过人,那旧衣后背果然有一道裂开的口子。

月华初落地,两个人影出门赴约,朝城西而去;有鹿骄嵘带路,两人很快便来到城西凉亭,此亭名为桃华亭,亭子右手边种了一棵桃树,此时桃花已开,灼灼胜云霞。

月已东升挂柳梢,亭中却空无一人,令狐峥四下打量一番,朗声说道:“太白门令狐峥前来赴会,请阁下现身相见罢。”四周一片寂静唯,有虫鸣啾啾,右手边却忽然传来破风响动。鹿骄嵘右手当即向腰间探去,却抓了一空,她如今的装扮,青龙任月鞭并未随身携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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