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上浮云如白衣,地上白衣如浮云,眼前洁白美姿容,周身白皙羊脂玉,再辅以翦水双眸一配景,令人一见有形质明净,清皎如玉之感。如此僧人,自况净白不及,但皎洁过之。
素色一化烟,飘上山巅,清清泠泠卧谷间。
“可惜了”
“可惜什么?”
“可惜了贫僧好不容易相中了一位衣钵传人,本想与他好生倾谈一番,继而倾囊相授,不想被大师给破坏了,唉,实在是可惜。”
“哈哈,大话!”
“大师面生,不知常时在何处行走?”
“你不认得贫僧,贫僧可认得你,噬魂寺的血僧!”
血佛微微笑道:“贫僧光明磊落,未施遮掩,不难识却。”
“哈哈,好一个光明磊落,却不知剥囊饮血之时何在?”
“大师不愿以法名相告,但贫僧细观大师情态倒是忽然间想起一个人来。一具空囊,包得住往古来今;半根小柞,撑得起上天下地。鹑衣百结,方准地裂,原来是哈哈大师佛面。忆念人生无常,今日能得遇哈哈大师较量一番,也算是贫僧今生有幸了。”
哈哈大师哈哈笑道:“破戒之人,一切皆失。”
血佛拈花,地涌金莲:“大师何出此言,贫僧所学,难道就不是佛法了吗?”
击杵海沤,泛地一滩:“由佛法入,出为芜秽舛陋,佛头犹如著粪,戒律道风荡然无存,真如法门混乱不堪。”
血佛合十,圆骨转动:“何为法门?是究竟说?是方便说?大多依禅子相应的福慧因缘及禅子所能接受、理解的佛法范围为准绳。换言之,佛法由心而生,由性而悟。见性乃是古今参禅人的第一要事,是参禅者必须要透过的关门,是佛心修行的根本目的。所谓见性,即开发自性,彻见自己本来心性,自觉到本来具有的佛性。贫僧自入修行以来,深知见性之重要,是以日不暇给,用力勤深,待见一腔血泪欲去还满之时,始悟自性为何。”
漉池笑挥,法 轮静倚:“起心即乖,动念即错。下乘末脚,拾以为宝。破戒之人,譬如清凉池而有毒蛇,不中澡浴;亦如好华果树,而多逆刺。”
血佛破笑:“岂有此理,说也不信;真正绝妙,到者方知。”
白玉的的,高山沉沉。峰上见云巅,云似悬球滚滚,汤沸蒸蒸,云下小柞仍静倚,空囊压双履。
这两人竟在一言之间以法力互抵,拼成此相。哈哈大师若是抵不住,必然狂风 暴雨,血佛若是抵不住,必然烟消云散。眼见悬云忽上忽下,南峰仙列忍不住发谈共思。
白泽真君聆听万物,比拟道:“两人修为在伯仲之间,着实难见分晓。”
圆石禅师多知哈哈大师行迹,他并不如此认为:“哈哈大师高介有节,安贫乐道,外虽愉怡,中自刻苦,其为人也,屹若巨山,不可转也。”
凡勿禅师亲身体悟又有不同之见:“佛门饮血原为戒断贪心,血僧反修为发扬贪心,血僧其心不测,行为乖戾,不能以常情度之。贫僧机变不足,为其所制,血僧应变在即,哈哈大师切不可强执。”
如响之应声,血佛原本合十的双掌突改为上下掌印,顿时梵乐法音,聒动天地。天地一片金光,耀眼炫目,一朵鎏金宝相莲花自青霄缓缓降落,这朵莲花的花须围着白色无瑕的玉片,花心则似玛瑙红透,莲花落在血佛脚下,血佛端坐在莲花宝台上犹如一尊端庄的佛陀雕像。
如此神异,难怪能够取信于人。又如此斗胆,竟敢于僵持之际分力外求,血佛就不怕烟消云散吗?
血佛当然不怕!不峭拔奇险,如何能别开生面?似他们逆出佛门,更求法门,早就绝了害怕之心,断了敬畏之情。血佛法力一灌,莲花绽如梅花开,开出香花千座。梅之初绽,则轻红未消;已放,则一白呈露。玉片香瓣,对斜树,飞花乱卷。
空囊未免长叹息,云屯雾集遮网罗。狂花扑水,云沫飞梭。云尽花空无一物,荡荡银河泻影。泻下殷红与乳白,眼过难信,伤口怎会流白?
血佛看着流出乳白的伤口快心满意,浅浅含露说道:“贫僧心向光明,喜好洁白,为了修成这一尊光明法相可谓是费尽了心力,如今法相成就也算是贫僧佛理通达,高深慧至,不知哈哈大师以为如何?绝妙之处可能意会?”
“哈哈,你说你这是光明法相?”
“难道不是吗?若说有一色能代表光明,那么舍白色更有?贫僧上下洁白,通体无杂色,莫说是大师伤了贫僧的躯干,便是大师砍掉了贫僧的头颅,贫僧头颅下流出的血液也是纯白无瑕的,修行至此,贫僧已可称为光明佛。”
听此胡言乱语,哈哈大师笑声一沉转怒道:“佛门岂著色相,你锻红为白不知枉害了多少性命才炼得这一身的妖躯,竟还敢在贫僧面前口出狂言玷污佛名,贫僧既为佛门弟子,又岂能容你!”
血佛哈哈笑道:“若要理胜于人,终需在术法上见过。”
话音落下,万草千花一晌开,律杖魔杵无边来,两人真气磅礴,催成浑沦,令人莫可端倪。时久苍烟落,浑沦剥开,见得凄凄花坠,哈哈大师面前更无一人,亦无莲台。然而南峰却无人欢喜,盖因悬云仍在,沸腾仍旧,血僧虽不见,但终在焉。
血僧却何在?
哈哈大师镇定巡睃着天上的云缕,慢慢把眼正觑,那是一朵洁白无瑕的云。降魔杵随一念砸下,白云不仅丝毫未散,反而是降魔杵金光涣散。哈哈大师一时间不明就里,忽然间又想起了什么,惊叫道:“你的躯体!”白云这时开始缓缓流动,正面看去就好像是白云挖空了一对牛角,这对牛角又好像是两扇门,正向外扑扑地扇动,散发出浓重腥臭的血气。
“血肉之躯无足轻重,大师才是著色相之人。”
连金刚之体也侵肌透骨,噬魂寺认为万物有灵,没想到血僧会为此舍弃原身,自害躯体。他原先的那具血肉之躯其实早已枯死,那具躯体不过是血僧血气修炼的载体,是用来祭祀灵魂修炼的,使血僧真正存活于世的是他的元神,他的灵魂,那朵白云才是血僧真正的灵魂归宿。
边执如此,真不知该说是荒谬,还是偏至。但想及边执滥觞,遗毒无穷,人心不古,世道浇漓,中肠凄恻,金刚忿怒。血僧若一直是这般面目,则蛊惑难行,惟灵魂不除,又躯体易炼。
弱骨重坚,殷痕再合。
白云一朵狰狞笑容的神像溅血流淌:“很好,很好,贫僧奉陪就是。”
乱红如扫,血掌不数,哈哈大师视若无睹,炯炯有神的双眸凝视着天上的血红湖,魔湖的血液正在沸腾。空囊渐渐鼓暴,纳一切乱红血掌杳无踪迹,不仅如此,空囊贪心不足,倾心怀慕是,海含众宝,靡所不包。哈哈大师旋即窜身空囊之中,上气浮升,往来纳入,并吞悬云。悬云一遇空囊,便如水沉浓雾,空囊又似渊深无底,浩广无尽,呼噏无尽是归处。
血佛灵魂的归处是白云,白云的归处是空囊,白云一入空囊,便如海里炎山,翻起烈火,又如天壶倾倒,瀑布挂炎窗。水热一交,层岚叠嶂,长烟弥漫。
重云久未开,声音不远,差可听闻动静。听火势不燎,奔腾有时。
“阿弥陀佛,破戒之人心常疑悔,譬如犯事之人常畏罪至。早知如此,又何必当初,你今生不修,往求来世再结正果吧。”
怒音不缓,急急而至。
“臭和尚,你当贫僧会惊惧害怕吗?贫僧有什么可后悔的?你也太小看贫僧了!一切未定,贫僧偏要修今生!”
话音刚落,便听芒角撑肠,随即雾散若风雨。风雨过后,见得哈哈大师穷窘单薄,无瑕白云千载血流。
无奈两败俱伤,无寄心意不留。