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坐在我前面的同学都讲完了，向远方又一次把我目光对准了我，说：“我想这次你不能再推脱了吧？”
“我并没有想推脱，因为二十年来没有出色的表现，我只能和同学们一样，按顺序来讲。”说着我让起来，“二十年前提出今天回母校团聚建议的是我，二十年后毫无作为、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们还是我。丑媳妇早晚要见公婆，躲是躲不过的。”我的话引起同学们一阵哄笑。说完我离开自己的座位，来到讲台上。
我只是当年实习时上过几次讲台，毕业后再也没有过上台讲话的机会。面对讲台下那么多注视我的眼睛，我感到有些紧张，也有些激动。我先稳定一下自己的情绪，让自己平静下来，然后才开始向老师和同学们汇报：
“沈老师，同学们！二十年前，因为一首歌，我们约定今天回到母校相聚。经过二十年的苦苦等待，今天我们从四面八方回到母校，回到这间教室，又坐在当年的座位上。当我们再次放声歌唱《年轻的朋友来相会》、聆听老师的教诲、倾听当年上课时的录音时，我仿佛又回到了二十年前。现在回忆起当年我们在这间教室里最后一次把酒放歌、依依惜别时的情景，历历在目，仿佛发生在昨天。二十年前的今天在这里举杯相约时，我们还是一群英姿焕发、风华正茂的青年，那时我们觉得二十年将是一段漫长的岁月，下一个世纪离我们还很遥远；今天我们再次欢聚一堂时，我感觉二十年就像短暂的一瞬间。现在迎接新世纪到来的钟声早已响过，我们已是人到中年。此时此刻，我站在这里回首二十年来在人生旅途上所经历的种种挫折失败、获得的小小成功，真可谓感慨良多。
“当年同学们曾对我寄予厚望，我自己也是踌躇满志，想在翻译方面做出一些成绩来，至少要翻译几部长篇外国文学作品。可是我们的实际境遇往往不允许我们按照自己设计的人生道路走下去。面对命运的捉弄，我无可奈何。下面我就讲讲二十年来我的令人心酸的奋斗史。
“毕业后我被分配到一家化工研究所作资料翻译，当时我觉得很幸运，能够从事自己喜欢的工作。可是当我翻开第一份让我翻译的英文资料时，发现里面根本就没有几个我认识的单词。资料中的化工术语虽然也是英文，可对我来说却像天书一样，虽然借助各种工具书，勉强把资料翻译了出来，别人却看不懂。因此，我不得不放下毕业后自己拟定的翻译计划，从头学习化学和化工方面的知识。经过一段时间的努力，我终于能够胜任自己的工作了。在翻译科技资料之余，还翻译和发表了几篇短篇外国文学作品。小试锋芒之后，我开始准备利用业余时间翻译几部长篇外国文学作品。这段时间是我毕业后春风得意的日子，也是我最开心的日子。
“可惜好景不长，后来我所在的科研所因经费短缺和人才流失，被上级主管部门撤消了，我也做不成翻译了。科研所的主管单位没有其他适合我的工作，在本市又找不到愿意接收我的单位，我想离开家乡到外地去找工作，可是我妻子死活不同意我扔掉铁饭碗，我只好听从上边的安排，到一家化工企业当推销员。同学们都了解我，我哪是当推销员的材料？从此噩梦便开始了，有一段时间，一连几个月我都没有推销出去一份产品，不仅没拿到奖金，连工资也被扣掉百分之四十。
“为了养家糊口，我只好办了停薪留职手续，自己开办了一家翻译社。大家都知道北丰是个小城市，很少有人找我翻译资料，没过多久，这个小翻译社就维持不下去了。病急乱投医，我只好另寻出路，拿出了家里的全部积蓄，又向父母借了一些钱，买了电脑和打印机，又买了一台二手复印机，开办了一家打字复印社，同时也承接翻译业务。在以后的十多年中，靠这个打字复印社我们一家人基本上衣食无忧，孩子学费也不再是问题。前几年在打字复印社的基础上我又增添了几台设备，办了个广告公司。由于广告业竞争激烈，我的公司只能勉强维持运转。公司开张后，请不起专业的广告设计人员，我一个四、五十岁的人与二十来岁的年轻人坐在一起学习电脑平面设计。经过几年的惨淡经营，不仅维持了全家人的温饱，还略有赢余。毕业后的二十年我就是这样过来的。
“沈老师，同学们，二十年来我从没有放弃过大学时代的梦想，可是为了养家糊口，我不得不每天奔波忙碌到深夜，根本无暇去从事我所钟爱的翻译事业，所以在这方面我至今一事无成。说心里话，我非常渴望今天能拿出一本译著来，即便是一本薄薄的小册子也好，哪怕只收到几块钱的稿费，我宁愿多贴些钱，今天也要宴请大家，可惜连这个我也没能做到。今天回到母校，看到那么多同学事业有成，我由衷地羡慕他们，而我就像当年兵败垓下、无颜见江东父老的项羽，觉得无颜面对老师和同学们。”
我的最后一句话惹得同学们大笑起来，有个同学说：“都当上老板了，还说一事无成。”
我苦笑了一下说：“我这个老板太小了，只有五名员工，我每天要和他们一样干活。”
又有个同学说：“不管大小，那也是老板，比我们强多了。”
在同学们的笑声和掌声中，我走下讲台，回到自己的座位上。
我坐下后，李明惠小声地在我耳边说：“我听宋秋雁说你毕业后当了翻译，我还一直为你高兴，没想到你也改行了，这二十年的经历竟然也和我一样坎坷。”
李明惠的话让我非常吃惊，“这些年你都做什么了？经历怎么会和我一样坎坷？”
李明惠说：“下面要轮到我讲了，你马上就会知道这些年我都干什么了。”
这时班长向远方又走到讲台上，说道：“没想到张远翔同学二十年来的经历竟是这样曲折。不过，我觉得丰富的阅历也是一种财富，最起码张远翔同学现在有足够的经验应对人生道路上的各种挑战，而我们这些一直做教师的人未必有这样的能力。”说到这里他看看李明惠，说道：“李明惠，下面该你讲了。我发现，毕业后没有从事教育工作的同学人生经历要比我们这些一直做教师的丰富多彩。听说你当了一段时间教师后也改了行，今天只有你是开着自己的小汽车来的，我相信你一定会给我们带来更精彩的奋斗故事。”
原来那辆小汽车是李明惠的，我感到非常意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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