迢迢牵牛两相望
书名:吟花弄诗集 作者:施云南 本章字数:5138字 发布时间:2025-01-04

听说过“秋赏菊,冬扶梅,春种海棠,夏养牵牛”这样的说法,所以,在以绿色作为主打颜色的夏天,牵牛花那一抹或白、或粉、或紫的颜色,给人们带来了多少美的享受啊。

它们用自己那细细长长的藤蔓,轻巧地爬上墙头,缠绕着它们能够得着的任何东西,甚至是自己相互缠绕着,开放出繁密的花。

牵牛花,它们在野地里蔓延,用它们那瘦弱的身躯,开辟着不断向上的道路。每到早晨,天刚蒙蒙亮的时候,它们就会张开淡粉、紫红的口,向着蓝天,唱着无声的歌曲。

它没有芳香,它的颜色是那样的素淡,它的服饰又是那样的简单,但是,就是在这样的质朴之中,它向世人展现着它的美。

千万不要试图把它从藤蔓上摘下,因为那样的话,它会迅速地枯萎,因为它的身体是那样弱不禁风,所以,它时刻都需要从大地中汲取营养,以此来维持,它不断向上的能量。

有时,它们会盘绕着其他的植物,比如一棵大树或者是其他的灌木,然后,把自己开满了花的藤蔓挂在其他植物上,看上去好像是给那些植物带上了一串串的装饰品,把原本普普通通的树木,打扮得漂漂亮亮的。或许,这就是牵牛花给其他植物的回报吧,它们为自己提供了存身之所,所以,牵牛花用这样的方式来报答它们。“籓篱处处蔓牵牛,薏苡丛深稗穗抽”,你看,甚至是在竹子的围篱上,牵牛花都会把它打扮成一道花墙。

虽然名列《花谱》,但是,牵牛花大概也算是植物中的草根平民了吧。

牡丹贵为花中之王,芍药尊为花中之相,它们都拥有硕大的花朵和高贵的气质,但是,牵牛花没有,它只有一只只小小的“喇叭”。

这种拥有细细长长蔓生茎的植物,开遍了喇叭形的小花,所以,牵牛花,又叫做喇叭花。每天一大早的时候,牵牛花就张开它的大喇叭,和公鸡一起,呼唤着人们早起。只不过,这呼唤声,只有真正勤劳的人们,才能听得见。

梅花傲雪独立,兰花芬芳超脱,竹子高耸挺拔,菊花气质高雅,它们是花中的“四君子”,超凡脱俗,绝世独立,但是,牵牛花却做不到,它甚至不能依靠自己的力量站立起来,它至少需要一根竹竿,才能支撑起它瘦弱的身体。

然而,牵牛花却是坚强的,它具有永远向上攀登的精神,不畏惧环境的艰险,不怕荆棘、不畏陡峭,它总是攀登到它所能到达的最高点,在属于它一个人的“珠穆朗玛峰”上,用它的小喇叭,吹出世上的最强音。难怪有诗人赞之曰:“步履荆棘赶斗牛,迎来旭日照神州,生平不做蟾宫梦,愿吹军号到金秋。”

是的,牵牛花这位草根英雄可绝对不甘于寂寞,虽然它不能自己独自傲然挺立,但是,那只是因为它的体质太过于柔弱,并不是说它就甘于依附别人,仰人鼻息。所以,它有着一种永远积极向上、勇攀高峰的精神。只要给它一个向上的支撑物,不管那是一棵粗壮的大树,还是一根细细的竹竿,都不能阻碍它向上攀援的步伐。

这种积极向上的花儿,立场还特别坚定,绝不“右倾”,所以,它永远是向左边缠绕的,人们称其为“左旋植物”。瞧瞧人家的意志,是多么地坚定啊。

民间有的地方把牵牛花叫做“勤娘子”,说它是一种极为勤劳的花,因为,早上四点不到,太阳才刚刚露出大半个脸的时候,牵牛花就露出了它的笑脸,试想一下,晨曦中,早锻炼的人们,一边呼吸新鲜的空气,一边和刚刚盛开的牵牛花打招呼,那真是别有情趣啊。如此早起的“勤娘子”,果真是植物界的模范标兵啊。大概是因为牵牛花早晨开得极早吧,所以,它还有一个很诗意的名字,叫做“朝颜”。

“朝颜”,多好听的名字啊,一听就让人觉得该是个女孩子的名字,不错,在民间传说中,这牵牛花还真是一对勤劳勇敢的女孩子变化成的呢。

传说,在一个叫伏牛山的地方,有一对姐妹,在刨地的时候,刨出了一只银喇叭,这时来了一个老神仙,告诉她们某时到某地把喇叭插在山眼里,念动咒语,就能打开一个神秘的山洞,进去之后能从里头拉出一头金牛,但是不能吹响,如果吹响的话,山里的一百头金牛就会变成活牛。

勤劳的姐妹觉得,与其拿金钱,不如要活牛来得更好,因为,她们不想靠着金子不劳而获,她们想让全村人每人都得到一头活牛,靠自己的劳动,发家致富。于是,她们选择了吹响喇叭。

她们进了山洞后,吹响了喇叭,把牛往外赶,赶到最后一头牛的时候,时辰到了,山洞消失了。老百姓们得到了活牛,可是姐妹却永远留在了山里,这时,山眼里的银喇叭,变成了喇叭花。人们为了纪念那对姐妹,便把这喇叭花,也叫做“牵牛花”。

虽然牵牛花很普通,像是植物中的农村姑娘,但是,它还是吸引了不少名人的注意力,比如梅兰芳先生,就特别喜欢牵牛花。听说他还曾自己种牵牛花,并且和牵牛花比试,看谁起得早。在欣赏牵牛花的时候,悟出了怎样使得京戏中的身段“卧鱼”更加漂亮、更加妩媚动人。

看来,梅兰芳先生,是真正欣赏和懂得牵牛花的人,因为,他种牵牛花,不是单纯地为了欣赏牵牛花秀美柔弱、风姿绰约的形象,而是为了借牵牛花来激励和磨练自己的意志。他和牵牛花比谁早起,在赏花的时候,不忘练功,正是他的这种勤奋,使得他在京剧方面有了巨大的成就,成为一代大师。

梅兰芳大师在赏花时候,悟到的是勤劳、质朴和坚持不懈的品格,这正是牵牛花的风格,也是每个想要获得成功的人所必须具有的品质。

据说,牵牛花的药用价值很高,就连古人也赞不绝口呢,吴宽就曾经写诗赞美它,说是:“本草载药品,草部见牵牛。薰风篱落间,蔓出甚绸缪”。牵牛花的种子是一种很常用的中药,有黑白两种,黑色的叫做“黑丑”,白色的叫做“白丑”,一直为牵牛花打抱不平,它虽然朴素了一些,可是,却一点也不丑啊,干嘛叫人家“黑丑”、“白丑”呢。不过,后来我听说了民间有使用黑丑来美容的,据说是用蛋清和上已经研成粉末的黑丑,涂在脸上,第二天洗去,连用一星期,可以去除雀斑,这样我便明白了,原来,所谓的“丑”,一定是指,它具有化丑为美的功效呢,这样一想,便释怀了。

或许,还真是那对化身成牵牛花的姐妹,为了让人们都变得和自己一样美,所以才给牵牛花赋予这样的疗效吧。不过,我还是认为,更美的,是那对牵牛的小姐妹,那勤劳、勇敢、无私的心灵。

 

中国人,是极其善于联想的。就好像人们给一种鸟和一种花,都命名为“杜鹃”一样,中国人除了管一种花叫“牵牛”以外,还把一颗星星,也叫做“牵牛”。

没错,那就是著名的天鹰座α,天鹰座的一等亮星河鼓二,它也叫“牵牛星”,当然,我们更习惯叫它做“牛郎星”。

花中的牵牛,是一对勤劳勇敢的“勤娘子”,而星星中的牵牛,则是一位同样勤劳和敦厚的男子。

“牛郎织女”的故事,是中国流传千古的民间传说,在故事中,一位穷苦的年轻人无意中得见织女,于是,在老耕牛的帮助下,两人喜结连理,夫唱妇随,男耕女织,过着虽然艰苦,但却快乐的生活。

牛郎是勤劳的,他的爱人织女也不差啊,不然的话,也不会有七夕节乞巧的民风了,“家人竟喜开妆镜,月下穿针拜九宵”,女孩子们在那一天对月祈祷,希望自己能够像织女那样心灵手巧。

他们是那样勤劳,那样质朴,但是,王母娘娘发现了织女私下凡间的事情,于是大怒,把织女抓回了天界。

牛郎不畏艰险,在忠义老耕牛的协助下,用扁担挑起一对儿女,到天界去寻找自己的妻子,无奈天茫茫,怎么才能找到呢,于是,牛郎发挥了劳动人民最大的优点,那就是不怕艰难困苦,勇往直前的精神,最后,眼看就要找到织女了,却被王母娘娘用一道天河隔开,于是,从此只能两两相望。

牵牛星在茫茫夜空中,永远和银河西边的织女星两两相望,但是,却永远不能相见。虽然,在民间传说中,善良的劳动人民,不忍心见牵牛和织女永远相恋,但是永不相见,所以,就造出了一个关于“七月七”的故事,让他们在这一天得以团聚。可是,“长宵嘹唳鸿命侣,河汉苍苍隔牛女”,牵牛星和织女星之间的距离,永远都是用光年来计算的。16.4光年,这就是它们之间的距离,它们只能在自己既定的轨道中运行,所以,任凭天荒地老,它们都永远不能相见了,就好像杜甫说的那样:“牵牛出河西,织女处其东。万古永相望,七夕谁见同”。

牵牛星和织女星所谓的相见,其实真的只是遥遥地望上一眼罢了,就好像《中国历史上的宇宙理论》里提到的那样:“牵牛即牛宿……每年八九月黄昏时经过中天,而毕宿和昴宿要到二月才于黄昏时经过中天。两组恒星恰好处于遥遥相对的位置。”

于是,《古诗十九首》那一句:“迢迢牵牛星,皎皎河汉女”,惹得多少天涯海角不得相见的人儿,落下了相思的泪啊,真正是“北斗佳人双泪流,眼穿肠断为牵牛”啊。

然而,牛郎织女的故事一开始的时候,却不是这样的,在很多古老的典籍中,都是这样记载的,据说,织女是天帝的孙女,她的工作,就是长年织造云锦,但是,自从嫁给河西的牛郎后,就不再织布了,荒废了工作。所以,天帝很生气,后果很严重,便责令两人分离。但是,天帝还是比较宽宏大量的,允许他们每年七月七日的时候,在天河上相会一次,这一天便俗称“七夕”。在他们相会的时候,喜鹊为他们搭桥,这就是传说中的鹊桥。所以,在这个故事里,两人最后分居两地,完全是他们自己不好,就像汪廷讷在《种玉记》中说的那样“牛郎织女图欢会”,他们因为贪图欢聚,而耽误正事,所以才遭到了天帝的惩罚。

我总觉得,这个版本的故事,一定是某个爱给皇帝拍马屁的大臣想出来的,因为,他不仅在故事里把牛郎那勤劳勇敢的形象给淡化了,还极大地丑化了织女,把她说成了一个贪图享乐而忘记工作的大懒虫。可是,天帝的形象呢,却从原本残暴的王母娘娘变成了宽厚仁慈的天帝,虽然生气,但是却以极大的宽容心包容了两个人,允许他们在工作之余,还有每年一天的“公休”。

所以,我并不喜欢这个版本的“牛郎织女”,我还是喜欢那个千年流传下来,经过劳动人民口耳相传的牛郎织女的传说。在那个故事里,牛郎是勤劳勇敢的,他不仅用自己的一片真心,感动了织女下嫁自己,而且还在王母娘娘强行把他们分开之后,勇敢地去上天寻找自己的爱人,这种勇气,这份胆略,恐怕不是普通人能够做得到的,所以,牛郎,是真正的男子汉大丈夫。

而织女呢,更是感人,她有几分像牛郎在凡间的那对同名同姓的女子“勤娘子”牵牛花,织女也是一个勤劳的女子,敢于追求自己所爱。这样的一个伟大的女性,又怎么可能是一个大懒虫呢,如果她真是一个因为贪图享乐,就忘记劳动的女人,牛郎也不会爱上她,而凡间的女子,也不会在七月七那天,争相向她膜拜,祈求得到织女的垂青,让自己变得精通女红了。

牛郎再不舍,也只能和织女一期一会,我总觉得,如果把他们的爱仅仅比作是小儿女之间的卿卿我我,那真是错会了这两位了。他们的爱,不是那种“凄凄惨惨戚戚”的爱,不是那种“为伊消得人憔悴”的爱,不是那种“唯有泪千行”的爱,如果仅仅是这样的话,无法体现出牛郎织女那爱情的悲壮。

相比之下,我更喜欢这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这句诗中,有一种豪放和豁达,它体现了牛郎和织女,在面对无法逾越的障碍和无法战胜的困难的时候,所表现出的一种坦然和豁达。是的,就算见不着,又如何,只要两人心中彼此有对方,那就足够,又何必在乎天天相见呢。

这才是真正的大爱,恐怕,只有劳动人民才能想出这爱中的真谛吧,于是,他们就把牛郎织女的故事改编成了现在的模样,于是,一个为了爱而勇往直前的牛郎,一个为了爱而放弃富贵的织女,这一对甘愿靠着自己双手勤劳致富的爱侣,他们面对一切困难都能够勇往直前,坦然处之,这样的形象,便借着一代又一代人们的口耳相传,流传了下来。这其中蕴藏的意义,是那样深刻,这恐怕是那些通过编造牛郎织女故事来给“天帝”戴高帽子的文人们,永远都不会理解的吧。

牛郎织女的故事,影响了一代又一代的劳动人民,他们的精神,也在人们的心底生根发芽,继承了下来。在我们的日常生活中,时常可以听到这样的故事,有一对深深相爱的夫妻,他们因为工作的原因,长时间地分居两地,但是,无论他们面对的困难有多么巨大,都无法改变他们对彼此的依恋。这,就是“牵牛星”的爱;这,就是普通劳动者的爱。

拥有这样大爱精神的人,比比皆是,他们或许是勘探队员,时常出没于沙漠与荒原,在杳无人烟的地方,寻找着矿藏;他们或许是边防战士,固守在边疆和海岛,在明月和清风的伴随下,维护着国家的安全;他们或许是常年在外经商的商人,走遍世界各地,使人们能够互通有无……他们可以是任何人,任何一个普通的劳动者。他们朴实得就像“牵牛星”一样,是成千上万颗天空中闪耀的星星里的一颗。

然而,他们却努力劳动,像牛郎一样勤劳、质朴,为了使世界变得更美好,他们放弃了和自己相爱的人卿卿我我、花前月下,转而选择两地相思,通过电话线、网线、信件,搭起新的鹊桥。“两情若是久长时,又岂在朝朝暮暮。”他们如此豁达地牺牲了自己的幸福,让世界更美好。

我爱牵牛花,虽然那只是一朵普通的花;我爱牵牛星,虽然那只是一颗平凡的星星。然而,在我的心目中,它们都代表着千千万万普通而平凡的劳动者,它们一个吹起催人奋进的号角,一个在天空闪耀指引我们前进的方向,它们天上人间,迢迢相望,共同谱写着,给勤劳者的赞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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