关键词:从春秋到战国时期,受生产力的发展及战争影响,女子地位一点点下降。随着封建宗法制的进一步完善,男尊女卑的思想加深,女子被“礼教”的紧紧束缚。女子想自由恋爱成为一种奢侈,“不待父母之命,媒妁之言,钻穴隙相窥,逾墙相从,则父母国人皆贱之”(《孟子·滕文公下》)
秋意渐凉,我呆呆地坐在房间中沉思着,侍女小娥过来笑道:“姑娘,别在房间里闷着了,出来看看花吧?”
我苦笑了一下,我哪里还有看花的心情。此时齐国遭难,就剩下两个城池没有沦陷。虽然现在看来莒城还算安全?可是又能挺住多久呢?下一个打进来的国家是燕国?是楚国?还是秦国?
小娥看着我满脸愁容,试探着说道:“姑娘脸色不太好,是昨晚看书太累了吧?出去透透气吧?菊花开的可好!”
小娥看我没什么兴趣,又说:“那枝姑娘最爱的墨菊也开了呢!”
“哦?墨菊也开了?“我一下子高兴起来。这盆墨菊在七月份的时候因为花匠的疏忽,多淋了几场雨水,一直打蔫,一副半死不活的样子,我心疼的很,没想到居然又开花了。
我兴冲冲来到后花园,一眼就看见那盆盛开的墨菊,硕大的花盘,娇艳的花瓣红中透紫,微微发黑,端重中带着一丝活泼。我奔过去,口中啧啧称奇:“怎么今年的墨菊开的这么好?看来王伯的手艺大长啊!“
小娥在我旁边笑着解释:“姑娘,你夸错人了,王伯上两个月就辞工回家了,这是新来的花匠的手艺。“
“哦?新来的花匠吗?“这两个月我一直心不在焉,很少到花园来,倒是没有注意。
小娥冲着后花园的一角喊着:“法章哥,你过来了下!“
花丛中的一个青年人应声而起,这个人看上去年纪比我小一点,个子倒是不小,足足比我高一个头,他长的眉清目秀,皮肤白皙,虽然手中沾满泥巴,但不像一个长做活的园丁,倒更像是一个读书人。
他慢慢走到我的面前,表情带着一丝局促:“见,见过姑娘。“
我打量他一眼,问道:“这花是你伺候开的?”
他羞涩地点点头:“我就是试一下,没想到还真的能开。”
“还真不错。你多大了?一直做花匠?”我眼睛回到墨菊上,看着卷曲的花瓣,忍不住想去摸摸。
“我今年十五了。”他顿了顿,有点口吃起来。“我,我一直学着做。”
“你不是本地人吧?”我听出他的口音的不同。
他将头垂下,“我,我是从临淄逃过来的。”
我默然了,燕国大将乐毅攻入都城临淄后,烧杀抢掠,齐国王宫多年搜集的各色珍宝被掠夺一空,百姓们四处逃亡,城里每天都有很多流民涌入。一想到莒城也可能朝不保夕,我忽然没了兴致。
一阵秋风刮过,身旁的法章身体抖了一下,我看到他瘦弱的身上还穿着夏天的单衣,皱了皱眉:“小娥,去找管家给他要几件夹衣。”
法单用感激的眼神看着我,微微鞠了一个躬,我笑了笑没说什么,带着小娥往回走。
小娥一边走一边和我念叨:“小姐,这个法章脾气可好了,我们和他说什么都不生气的,就是嘴挺挑,每次开饭吃的都很少,就和饭有毒是的。”
她咯咯笑了起来:“他吃饭特慢,每口饭要嚼好多下。他们都笑话他是娇公子。”
我心一动,脚步放缓。我也有点疑惑,虽然法章衣着简单,但一举一动还是透着贵气,看上去是受过教养的人。莫不是那个大家族逃出来的。
小娥还在唠叨着:“姑娘,他的姓好奇怪,居然姓法。我以前好像没听过这个姓呢!”
我一下站住了,“你说他姓法?叫什么?”
“叫法章啊!”小娥愣了一下。“怎么了姑娘?你读书多,有学问,一定听说过吧?”
我回过神来,笑了一下,随口敷衍道:“也许是法家弟子吧。天下这么大,姓什么的都有,”
小娥点点头:“那倒是,咱们家还姓后呢。”她吐吐舌头,“也挺少见的。”
回到房间后,我说自己饿了,打发小娥去厨房做几样点心,然后一个人坐在那里想事情。
身为太史敫的女儿,我自然可以比别人知道更多的朝政之事,也比别的女子更加多愁善感些。很多女子只关心胭脂水粉,女红厨艺,我却更多看史书,想着国家的兴亡。
只可惜女子想参与政事的机会少之又少,对于我来说,别说想掌握国家的命运了,就连我自己的命运都难以预测。我早早就订下了亲事,只可惜对方在订婚不久后就忽然生了急病,一命呜呼。
本来这也没什么,大不了将聘礼退回,另挑他人。只是不知哪个闲人传出我命中带煞,是克夫命的传言,一时之间竟没人愿意来家中求娶。然后齐国又不停地打仗,我的亲事就此耽搁下来。转眼之间,我竟然已是双十年华,成了老姑娘了。
“法章?法章?”我嘴里念着这个名字。我已经猜出这个人的身份,他应该是齐王的儿子,原姓田,名为法章。看来是逃在这里,将本姓隐去,用了自己的名字作姓了。
“姑娘,快来尝尝新做的蜜饵吧,凉了就不好吃了。”
我伸手拈起一块放在嘴里,慢慢着吃着,心下一动。“小娥,你将这蜜饵拣上几块,拿去给法章。”
小娥嘟嘴道:“姑娘,你平时吃剩下的可都是赏我的。”
我笑着骂她:“小滑头,你平时吃的还少啊。去吧,你看他那么瘦,怪可怜见的。”
小娥应了一声,还不忘奉承我一句:“姑娘您就是心善,那我去了。”
别看小娥嘴上说不高兴,她心倒是好的,我只吃了两块就放下了,她倒是把剩下的都装在小篮子里。嘴里还絮叨着:“这里面可没少放蜂蜜,让法章解解馋,估计他都没吃过这么好的东西。”
我笑而不语,任凭小娥念念有词。第二天,我再一次去看墨菊,法章然而在花园里打理着各色菊花,他的神情很专注,动作也很熟练。我有点疑惑,也许我的猜想是错的?不然一国太子怎么会有这么好的园艺呢?
我装做无所事事的样子,找他闲聊,细细盘问他的家世。他的话比昨天流利了许多,他说自己父亲原是在孟尝君家做花匠的,后来孟尝君叛国,父亲就在家呆着,不敢出去做事。只是把手艺传给他。如今敌国来袭,父亲不幸身故,家人离散,他一个人就逃到莒城来。
他的眼睛并不看我,只是低着头说这些,我听出他语气中的悲凉,不由得也跟着伤心起来。
我不由感慨道:“战乱年代,人不如狗,要是国家能太平该多好?”
法章抬起头看看我,又垂下眼睛:“是啊,要是能永远在太史大人家受到庇护,与花为伴,度过此生,那就最好了!”
人生在世,不过短短几十年而已。想要享受这几十年的太平时光,如今也是相当困难的。各国之间个个都是乌鸡眼一般,总想打个你死我活,谁都怕对方变强,谁都不甘心自己被吃掉。我和法章相顾无言,站了一会儿,都感到彼此的茫然和无助。
没过几天,再去后花园转的时候,我发现法章不在。我叫了小娥:“小娥,法章怎么今日偷懒了?”
小娥皱了皱眉,低声告诉我:“姑娘,法章病了,早上就没去吃早饭,我去看他,他正发着烧。他不让我告诉别人,怕被撵出去呢!”
病了吗?我将手里的手帕揉成一团,攥在手里,暗暗地下了一个决心。
等到天色暗了下来,我一个人偷偷去找法章。花匠就住在离后花园不远的一个小屋子里,并不与其他下人同住。等我摸进屋子时,借着月光,看着法章躺在那里,一张薄薄的被子将他整个人连脸都盖住。我只能看着被子在不停的抖,从被子底下传来法章的梦魇声:“父王,父王,别来抓我!……啊、啊、我没用……”
他低低的叫声伴着呜咽之声,在这宁静的夜晚里显得格外凄惨。我大着胆子走了过去,将被子掀开,法章一把抱住了我:“娘,娘,我怕,我怕。父王被抽筋剥皮,只剩下一堆肉和血挂在骨头了,太惨了,呜呜呜。”
法章的身上散发着热气,他在发烧说胡话。幸好我早有准备,带着一小桶冷水过来。我用力将他平放,用手巾沾水擦他的额头。没过一会儿,他的牙齿发出咯吱的声音,身体缩成一团,好像很冷的样子。
我看着他有着稚嫩的脸,一咬牙,脱光了身上的衣服,将我温热的身体贴了上去。
两个月后,我有了身孕。父亲知道后大发雷霆,我拉着法章跪在他面前,苦苦哀求,希望父亲能让我们成亲。
“休想,你这败坏门风的小贱人!”父亲胡子翘的老高。“来人,把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小奴才送到官府问罪!”他叫人过来,要将法章带走,我一下子扑过去,抓住法章的胳膊,惊慌失措地叫了起来:“不,你别走,别离开我和我们的孩子!”
法章定定地看着我,目光一点点坚毅起来:“等我,我会回来的!”
我被关在柴门里,失去了自由。门外边小娥小心翼翼地劝我:“姑娘,要不你就把药喝了吧?夫人说了,你喝了药后她就想办法让大人放你出来!”
我看着黑乎乎的汤药,嘴里泛起一股酸水,轻轻呕了一下。我将身体蜷缩成一团,心里算着日子,法章已经走了两天了。他应该可以接触上那些一直苦苦找他的齐国旧臣。先王被淖齿残杀之后太子不知所踪,齐国群龙无首,个个急的团团转。如果法章再不出现主持大局的话,估计齐国真的就要彻底灭国了。
他会为了我选择回去继承王位吗?我赌他会。他是一个很善良的人,虽然胸无大志,一心只爱侍弄花草。但是他耳根软,容易被感动,如果好好对他,他一定会听话,齐国能人众多,只要他能用好人,齐国想重新复兴也不是没希望的。
五天之后,柴房的门吱一声被人推开,虚弱地我睁开双眼,看到的是父亲表情复杂的脸。他哼了一声:“你走吧。”
几个宫装妇人从他身后鱼贯过来,七手八脚将我扶起。父亲把脸转过去:“家门不幸啊!不娶媒而自嫁,真是伤风败俗,从今天起,你我不要再见面了。就当我从没生过你!”
法章见到面色惨白的我,心疼得眼泪都流了出来,我依偎在他身边,喃喃地说:“没事儿,没事儿,一切都会好的。”
法章被立为王,五年之后,大将田单将失地全部收复,齐国居然又奇迹般地存活下来。
我和法章小心翼翼地经营着一切,远交近攻,能和谈就和谈,能不打仗就不打仗。我们只想在平静之中度过余生,生前岁月静好。
临死之前我拉着儿子田建的手,想嘱咐他一些得力的大臣,这个孩子一边哭一边慌张地说:“我,我去找些笔来。”看着他的仓皇的背影我无声的叹了一口气。等他回来的时候,我拉着他的手,微微笑了一下:“唉,娘糊涂了,就这么一会儿的功夫,我什么都不记得了。”
我在田建的放声大哭中缓缓闭上眼睛,至于我死后齐国如何波涛汹涌,就听天由命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