达延汗觑着她,微微一笑:“我的门路你也认得。”
“我也认得?”
言兮一时诧异,达延汗道:“走,带你去见一个人。”
“是谁?”
“你见了便知。”
言兮随着达延汗向书房方向去,穿过游廊,便见庭院处人来人往,侍卫们手捧各种货物往库房送去。
一人布衣长袍立在庭院,右手轻转着左手拇指上的羊脂玉扳指,一边对往来搬运东西的侍卫嘱咐着:
“这几箱都是瓷器,精细得很,要轻拿轻放,别磕坏了。”
“那些盒子里的是茶叶,放在阴凉干燥的地方,以免受潮长霉。”
“这些是王上给的书单采办的藏书,送到王上的书房去。”
眼角余光见到二人进来,他便忙上前去,对着达延汗行礼:“见过王上。”
又对着言兮一揖而下:“言兮姑娘,我们又见面了!”
眼前此人,胡须蜷曲,眼睛碧色,很是眼熟,言兮不由得诧异道:“陶信?你……你怎么在这?”
陶信微笑道:“我效力于王上,自然应该在这。”
言兮看了看陶信,又看向达延汗,见他依旧似笑非笑的模样,心中顿时明白了大半。
看来当初长安街初遇以及太师府中为自己才采办嫁妆,并非是偶然,甚至现居别院中的样式与太师府中自己的居所相似,都有了解释。
可越是明白,心中便越是寒凉:一个局,一张为了捕猎她的网,很早就设下了,而她一无所知,甚至还自投于这张网中。
陶信没从言兮脸上看出什么波澜,便道:“自从姑娘于婚前忽然消失,在下遍寻各地都杳无音信,可是愁煞了,正不知如何向王上交差,不想姑娘竟先于在下一步来到王帐,可算是免了我一劫。”
言兮看了看二人,道:“就算我不逃婚,想必你们也有办法让这婚礼进行不下去吧?”
见达延汗笑而不语,她心中的疑问却渐渐清晰。
达延汗要在梁国打探消息,买通眼线,布设暗桩,都需要有个中间人为他绸缪布局,这个人不仅要人脉深广,长袖善舞,更要心思缜密,滴水不漏。
而陶信作为商人,家资丰厚,既有钱财珍宝买动人心,行商各地以及与达官贵人往来也合情合理,而最重要的是他的模样,身为波斯与梁国的混血,任谁也想不到他会是燕然的内线。
早听说陶信经商多年,在梁国家大业大,那么他为达延汗做事有多久了?达延汗的势力在梁京渗透得又有多深?
想到这,言兮不禁微微蹙眉。
达延汗双手抱胸,道:“你在想什么?”
言兮倒是直言不讳:“我在想,梁京中有多少是你们的人。”
她抬眸与他对视着:“太师府中是否也有你们的人?”
达延汗静静地看着她,并不说话。
最后还是陶信打破了这份沉默,笑道:“姑娘真是高看在下了!太师府管理森严,那位掌事的张主管为人谨慎细致,又对张太师是死忠,凡进出太师府的人和东西都要经他盘查核验,一点消息都漏不出,连为姑娘置办嫁妆的差事还是在下辗转了几道关系才讨来,才能有机会入园再见姑娘一次,哪里能在太师府里安插眼线?”
见言兮轻吁了口气,达延汗道:“怎么,你在担心?担心我们对张太师不利?”
言兮摇了摇头:“不,是在庆幸。原本心中还在忐忑,还在捉摸不定,不确信当初逃婚到底对不对,现在看来,似乎是必然。既然必然与王上重遇,那我主动来投便是侥幸之举了。”
似乎是对她的回答还比较满意,达延汗的目光柔和了些,道:“陶信会在这里待上一段时间,你若缺什么想要什么,尽可直接与他说,他会去置办的。”
言兮道:“东西倒不缺,就是他乡遇故知,难免话多投机,想便时与陶先生多聊聊故人故事。”
达延汗“唔”了声,道:“你在这没什么说话的人,时间久了烦闷,是我疏忽了。以后我让陶信无事时就过去陪你聊天,说些商路见闻,这样可以吗?”
言兮行了一礼:“多谢王上!”
达延汗道:“是陶信与你解闷,何必谢我。”
言兮转而向陶信又施了一礼,陶信连忙拱手回礼,笑道:“姑娘见识深广,言语有礼,令人如沐春风,能与姑娘攀谈是在下三生有幸,该是在下谢姑娘!”
两人客气了会,言兮旁观往来搬弄货物的侍卫依旧络绎不绝,便告辞道:“王上与先生还有事要忙,那我先回去了。等二位空时不嫌,再到我那饮茶闲叙。”
达延汗点了下头,又道:“这次新来的茶叶一会我命人送两盒去你那。”
“谢王上!”言兮再次拜谢而去。
言兮走后,达延汗折身往书房去,陶信紧随其后。
入了书房,达延汗在书案后落座,眼露锋光:“让你打听的事情怎么样了?”
“回王上,大致都清楚了。”陶信恭顺地弯腰禀道:“这言兮姑娘被梁国皇上赐婚,嫁与京营神策卫指挥使沈文彦,也正是当朝礼部尚书独子,论理倒是门当户对,可……我记得去年为言兮姑娘置办嫁妆时,与她订亲的分明是风头正盛的东海总兵杨仲陵,据说二人相识于潼城,此后均寄养在太师府,可谓青梅竹马,情愫早生……”
“杨仲陵?”
达延汗默念了声,想到前年元宵节在梁宫中交手的那个少年,当时便纳罕他年纪轻轻就身手了得,没想到这般凑巧。
“听说这姓杨的,乃是殷晗的遗腹子?”达延汗微微冷笑道。
“这正是我要与王上说的。”陶信道:“去年此事在梁京中闹得沸沸扬扬,牵连出许多旧人旧事:当年殷晗出事后,其妻林氏在殷家军旧部护送下,趁将军府大火潜逃而出,此后改名易姓,隐藏颇深,端的是瞒了二十年才致事发。而这殷晗遗腹子又颇有乃父之风,两年内屡立奇功,年纪轻轻便官拜总兵,若按这势头下去,便是下一个殷晗了。”
“这杨仲陵的身份,张太师不知道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