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座北方的千年小城,历经风雨,越发显出他迷人的气质。
小城现存两座清代被圣上钦定的牌坊,南来北往的游客都是慕其名而来。
他们仰首看着这高高矗立的艺术瑰宝,他们在那不停赞叹古人惟妙惟肖、栩栩如生的巧夺天工之手。
他们看见的是唯美,是精致,是一两石屑一两金的奢华。他们看不见的,是背后那女人的沧桑。
能立起牌坊,且能被皇帝亲自褒奖肯定,这在整个中国并不常见。暂且不说老太太的儿子有这个实力地位,就这女人的妇德也是值得如此隆重的铭记。
青年守寡,孤独一生,扶孤奉亲,默默无言。所有女人该做的能做的必须做的,都做的尽善尽美,无可厚非,让世人挑不出半个刺来。
唯独,没有为自己认真的活一天。
丈夫离去,把自己美好而明媚的渴望都顺便埋进墓穴。从此风情无关,生如枯木。
春天、夏天、秋天,敛了三季,都被冬藏。
这青年寡妇年纪不过二十出头,可人生的终归之处,已一眼望穿。
我有一次陪母亲去给姥姥烧纸。姥姥的坟墓几经更迁,被挪移到一处乱坟岗子。
妈妈低头烧纸,我自顾四周,看见不远处一块极壮阔的墓碑,好奇趋步向前,细细品读墓碑上的字。
原来这黄土之下,长眠了一位伟大的母亲,十八岁守寡,最后一个孩子还是遗腹子。含辛茹苦独自抚养孩子,如今满门荣耀,开枝散叶,一大家人像一片茂盛的树林。孩子难忘老母隆恩,故立碑为续。
我被这陌生的故者感动,又为她唏嘘。
这温良又妖娆的小城,惯出美女。我青年时期,见过很多本地惊为天人的美人。也听过很多香艳的故事。
犹记得一位黄姓美人,就在离我家不远的地方住。生的那一副花容月貌,时隔经年的我,仍然能回想起她像一个能发光的琉璃瓶子,晶莹剔透,盛满世间美誉。
追求她的人自不必多说,就连许多中年老爹,也颠儿颠儿的前马后鞍的奉伺。
我的老爹就在其中。
被聘为编外记者的他,为了给画报社拍摄素材,争抢这位美人模特,和另一位中年摄影师差点没起了争执。
年幼的我,当时就站在旁边,懵懵懂懂。只记得这位阿姨生的真是好看,还记得我爹掏出手帕,殷勤的递给美人,让她垫坐在草丛中,摆出和花儿争艳的姿态。
小城的美人风姿妖娆,摇动着世相浮华。那些魅惑人心、妩媚蚀骨的皮囊,不是惹的男人们一掷千金,就是大打出手。有庆生时把现金码进餐盘转到美人桌前的献媚,还有纠缠数年最后把男人宝马香车如数奉还的风骨。
这些恣意为自己活了一把的女人们,没能在内核的提升之路一路生花,却困在美貌的泥沼中,即便惹得男人为之疯狂交恶,也不过以依附他们为荣为傲。
做花丛里的魁,争着被掐,那就是花瓶里枯萎得最快的那一朵。
作为封建礼教象征的牌坊,本该受日渐觉醒的女权主义的唾弃。但在满城猎猎风尘中,反而愈发显得洁白神圣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