寤歌却是笑不出,她总感觉今夜的皇后特别奇怪。
“刚刚那宫女将你叫过去是不是告知你我王家出事了?”
到了此时寤歌已经不能仅用震惊来形容了,头一次她感受到了恐慌。
“她是不是说王家身陷危机,本宫却大摆宴席,明显是图谋不轨?”此时她们并排站在花船两侧,有隐隐花香传来,好像是海棠花还夹杂着些草木清香,但此时寤歌却是全无赏花的兴致了。
湖面上不知何时下起了小雨,渐渐地,连船顶都响起了雨水滴打在木板上的声音。
“而你此刻是否又在想,若此时跳船你有多大的把握能逃出皇宫?”
寤歌太阳穴直跳,她想起她刚在皇后宫里吃了口茶点,莫非那茶点有问题?
皇后像是能听出她心中所想,在她耳边开口。
“茶点没问题。”
那是周围埋了大量高手?寤歌扭头就朝湖底望去。
“湖底我也没安排人。”
“那你……”就不怕我跑了?后面这话寤歌没说出口,因为皇后已给了她回答。
“可能有件事你在牢里一直不知道,那个钱婆子在你入狱后就被兴帝的人接进了皇宫,说起来如果不是她的存在,兴帝早死了,而本宫及王家也不至于被逼至此种地步。”
“你把钱姨怎么呢?”寤歌竭力保持镇静。
“她怎么样全看你配不配合?”皇后从身后拿了个酒壶过来,给自己倒了一杯,然后直接一口干了。
这……
皇后怎么也是个酒鬼?
或许是寤歌的眼神太过炽热,皇后看了自己白瓷酒壶一眼,顺手亦给寤歌倒了一杯。
“宫中苦闷,莫非有这玩意儿,本宫早就疯了!!”皇后苦笑一声,手上翻转,将剩余的酒水全部倒入河中。
“只可惜啊,这么好的桑落酒,这辈子却是再也喝不到了。”
寤歌盯着手中的酒杯良久,在皇后期待的目光中还是一口抿了。
“从不曾听人说过皇后嗜酒。”
“对,只听说过骠骑将军江华嗜酒。”
寤歌:“……”
四目相对,对面那人眼角已有了细纹,皮肤再光滑也掩盖不了岁月的痕迹,可寤歌却从那里看到了一丝炽热,一种同类相吸。
那感觉,她曾经在韵奴那见到过。
她不受控制地笑出了声。
皇后先是怔了一下,紧接着也大笑起来。
“行了,我不吓你了,你钱姨没事,她被我救下来了,等过了今晚,你就去宫外找她吧。”皇后用手舀起一抹湖水,又让其从指缝间流出。
“那封青和怜儿呢?”
“他俩我不能给你”,见寤歌还要追问,皇后也起了恼意,“宫里传言确实不假,他俩确实曾经行过凶。”
皇后说着指了指自己的胳膊,“我这里有伤,而我的贴身女官因为救我,死了。”
“……一箭穿胸。”
“怜儿利用宫女的身份打探我的行动轨迹,而那个封青则是扮作侍卫混入禁军之中。”
“为什么?”寤歌问。
“想知道原因吗,等会儿随我一起入席就知道了。”花船已靠至岸边,皇后突然收起了满身的慵懒劲,她回船舱换了身衣裳,再出来时又变成了那个端庄稳重的大兴帝后。
*
宫宴寤歌不是第一次参加,但参加这满是女眷的宫宴倒是头一回。
只是参加此次宫宴的各家夫人寤歌却是觉得有些奇怪。
“娘娘,她们的夫君好像都是兴帝亲信吧,怎么没一个太子的人?还有难道她们没收到相府被围的消息,怎还敢来此处赴宴的?”临至此时,两人已没必要再绕弯子。
皇后对她的直言有些无奈,这小妮子果然出身战场,说话竟也和那些武将一样了。
“这宫宴一月之前就定下的,本宫只是将其他人的参宴帖子退回了。”皇后无奈翻了个白眼,“再说了相府只是被围,太子又没死,本宫亦没被废!!”
“那您这大费周章将这些家眷集聚于此,该不会是为了威胁他们的夫君、儿子吧?”寤歌点了点头,由衷佩服,“您这一手果然够阴险毒辣的,以家眷威胁群臣,以群臣震慑兴帝,他再隐藏在身后,这大兴王朝怕都要改姓了!”
皇后又岂没听出寤歌的揶揄之意,她扯了扯胳膊上的披帛,面上波澜不惊。
“那位擅长隐于背后玩弄众人,他恐怕现在正在暗处笑话我等呢,几个妇人而已,他可不会出现。”
每个字寤歌都能听懂,但连起来她却是听不懂了。
“行了,等会儿你就懂了,先陪本宫听出戏。”
雨不知何时停了,但台阶上因是刚下过雨的缘故有些湿滑,寤歌是将皇后扶上看台的,也因此在这夜色朦胧之下,众夫人亦终于看清了皇后身边那人的真实面貌。
先不论她们是如何震惊,寤歌却是在内心嘀咕。
这皇后说看戏,还真是字面意思看戏啊?
刚她们走过来时可听那些夫人说了,这角儿可是从时下黎城最为有名的马家班请来的,听说今日表演的正是他们的新戏。
——阖家团圆。
这《阖家团圆》讲的是西海龙王的五太子出生患怪病难久于世,唯有西王母的瑶池能祛除沉疴。然瑶池乃禁地非外人能入,于是龙王求助于五太子的姨母,其姨母乃西王母三千侍女之一,乃西王母亲随。为救外甥其姨母谎称五太子为其所出,恳求王母赐瑶池治病。后五太子平安长大,恰逢西海遇鲛人作乱,龙族死伤惨重,西海大危,姨母告知身世,五太子重回龙宫,斩妖除乱,振兴龙族,与西海龙王阖家团圆。
每个看台座位上都有一篇此戏文的简单介绍,寤歌好奇,特意瞟了一眼。
这一眼就不自觉好笑。
都是局中人,在场之人谁不知道这戏本子中的‘五太子’可不就是暗指邹野吗,这‘西海龙王’就是兴帝,‘姨母’自然就是容贵妃妹妹邹容氏了。
“你猜这出戏出自谁之手?”皇后也看了简介,突然问她。
“长公主?邹野?姬焱?”寤歌自然知道不是他们,戏文中都隐晦五太子是下一任西海龙王之选了,他们胆子再大也不敢编成戏文在民间大肆传播吧?
“行了,之前还觉得你这小妮子直言不讳,这会儿到是谨慎起来了。”皇后将手上的酒杯拿起又放了下来,寤歌知道这是她酒瘾又犯了。
“我听那些夫人闲谈,这出戏可不是刚在京中上演,听说自我入狱没多久就开始了,难道那时候那位就在给邹野铺路了?”
“不然你以为相府为什么被围?自然是我那好儿子和我那好哥哥有了危机感,又有了瞎操作呗。”
“那您不阻止?”
“阻止有用吗,你觉得那位既然确定了新继承人还会继续忍我们吗?”皇后冷笑出声,“在他心中,我们所有人都比不上他的帝王传承。”
有敲锣打鼓声音响起,这是戏曲将要开始的提示。
“那您既然知道阻止不了,做这一出又是出于什么呢?”寤歌忍不住问道。
“自然……是保他一命啊!!”
寤歌并不知道皇后口中的‘他’究竟指何人?
因为这出戏正式开唱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