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春大哥？”来人轻声问。
“春大哥在吗？”来人走近房门，稍微提高音量。
林汕春练着听音术，早已听出是丁小雀推开的院门，这时也迎到门口：“小雀。”
“我来看看大顺。”丁小雀眼圈泛红，带着哭声说。
林汕春看不得这个，将头转到一边，引丁小雀到桌边去。
岑大顺正在吃粥。
他吃得很慢，每吞下一口就叹出一口气。
这本是品尝美味时发的声音，然而如此频繁有规律，就显得不正常。
见有生人进来，岑大顺吓得将汤匙丢回碗里，坐正身子，开始念叨：“不能动。不能动。”
“大顺！”丁小雀扑过去，想拉他的手。
大顺面色苍白，侧身躲闪：“别、别过来！”
“好，我不动你。”丁小雀急忙收回手，后退几步。
林汕春上前扶岑大顺的肩膀，将他挪正：“没事，没事，她是自己人。你继续吃粥，啊？”
“嗯啊。”岑大顺点点头，继续喝粥。
丁小雀很是伤心：“他不认我了。”
“他头上伤得很重。”
“可是他不躲避你。”
“刚开始也躲，相处了三天多才认我。”
丁小雀泪珠终于掉落：“可我，没有那么多时间来看他。”
林汕春说：“有我在，你放心。”
“我出来挑水，把水桶藏在路边，先来你这里......”
林汕春心情更加沉重：“你别哭了，让人看见眼睛红肿可不好。”
继母进门之后，丁小雀的日子一天天难过。
“嗯。”丁小雀抹一把眼睛，“我得回去了。明天我找云萱一起再来。”
林汕春想说还是别来吧，怎么也说不出口。
临走，丁小雀想走近岑大顺再说点什么，见他满脸戒备的神色，只好怏怏离去。
丁小雀离开后，林汕春拿来一盒小石子，一双筷子，让岑大顺练习使用筷子。
之前，林汕春曾经参加过助残活动，知道脑伤病人的一些康复技巧。
但愿对岑大顺有用。
又想起刚刚离去的丁小雀。
丁小雀是前街丁裁缝的女儿，今年十五岁，比大顺小两岁。
大顺来到合水镇后，先认识林汕春，再认识丁小雀。
三人小时候经常凑一起。林汕春喜静不喜动，经常要用打坐（打瞌睡）平息咳嗽，任凭岑大顺及丁小雀在旁边闹得沸反盈天。
这样玩着玩着，慢慢长大，岑大顺及丁小雀玩过家家玩到心坎里了——林汕春不小心撞见二人抱在一起。
毕竟年纪大些，阅历广些，林汕春警告发小：“你这样做不对！要么找人上门提亲，要么发乎情止乎礼，不要损害小雀的名声！”
这事本来就丁小雀主动多些，岑大顺情非得已，被林汕春一顿训诫，又是后悔又是自责：“我错了，再不了！”
想到自己的家境，哪里配上门提亲？从此刻意拉开距离。
而丁小雀一边，境遇也是一天比一天差：两年前母亲病逝，父亲很快娶了继母，继母生了儿子，很快露出真面目，对丁小雀兄妹横挑鼻子竖挑眼，百般嫌弃。
想到此，林汕春长声叹息。
如果大顺好好的，他和丁小雀的心事还能努力一下。
这两年，林汕春确实在为此努力中。
但是目前这样的情形，唯有叹息。
午饭后，封郎中又来了。
接下来很长一段时间，岑大顺服的草药及膏方都差不多，只须林汕春到药店按方抓药即可，但是封郎中不放心，还是过来看看。
目前别无它法，先将大顺的伤养好，身体调理好，再慢慢找治疗心病的郎中，看看有没有奇迹发生。
跟在封郎中身后的，还有一个女孩儿，他的女儿封云萱。
封云萱与丁小雀是手帕交，小时候也经常和林汕春、岑大顺一起玩的。
那时岑大顺、丁小雀玩过家家，欢声笑语；林汕春却打坐入定犹如世外高僧；封云萱就自己玩，不嗔不恼。
有那经过的大人开玩笑说：“这四个小孩，长大莫不是要成两对？”
等长到十岁之后，渐渐懂事，四人很少碰到一起了，然而在公众活动时，还是会站到一起说说话。
合水镇在男女之大防方面不算严苛，少男少女正常交往没有什么妨碍。
这边，封郎中给岑大顺号脉；那边，封云萱和林汕春聊天。
“春哥哥，你瘦多了，可要注意歇息。”
林汕春正在削一根树枝，低头回应说：“我会的。”
“听爹说，你咳嗽少些了。”
“嗯。”
封云萱再找不到要说的话，心里郁闷，也有些生气，又找不出生气的原因，回头看一眼父亲，又问：“你在削什么？”
“削成木针，让大顺练习穿针，对他的康复有用。”
“你怎么懂得这个？是我爹教的吗？”
“不是。”
“打哪里懂得的？”
“收账路上听人说的。”
封云萱仔细看他在针头处钻针孔，又问：“要削几枚？我可以在家削好送来。”
“一枚够了。”
“那，还要做什么用具，你说，我在家里做。”
“谢谢你。不用了。我这段时间有空。”
“那，好吧！”
离开林家铺子，父女往家里走，封郎中说：“你看，连我也帮不上什么忙，只能祈祷吉人自有天相。”
见女儿勾着头，脚步飞快，封郎中追上说：“阿春是个好孩子，给足了诊费和药钱。唉，这几年代售山货的收入怕是要填进去了。”
封云萱恼怒地说：“他们那么难，你还要收钱！”
“萱儿，我说只收一半药钱，他非得给完全部！哎，那至宝丹和安宫牛黄丸确实贵！”
“贵就贵嘛，亏你和林叔叔还是知交！”
“你这胳膊往外拐的妮子！”
沉默走了一段路，封郎中说：“这大顺的病不好治，还要人留在身边照顾。山货生意怕是不好做，幸亏咳嗽少了些，然而要终生疗养......”
见女儿装作没听见，又说：“萱儿，帮人之前要先顾自己......”
封云萱没好气地说：“爹您想多了，人家本来就不想麻烦我们......不过，您每天都去瞧瞧，是必须的。”
“你这妮子，到底想要爹怎么做！”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