经过多年修炼，九凤已练出第十个脑袋，我与琵琶的道行也精进不少。
但寡不敌众，仍是败下阵来。九凤的首级被哮天犬咬下一个，危难之际，姜子牙居然出手了。
“先前是贫道对不住你们，走吧，不要枉送性命。”
我咬了咬牙，拉着两位妹妹逃出岐军营帐。
刚逃了不到十里路，就听见一个声音：“妖孽！还不束手就擒！”
妖孽？束手就擒？
这声音我再熟悉不过，无数个夜晚我向她祈祷，祈求她的庇护。如今，她却是来送我上路的。
过河拆桥的时间终于到了。我们的罪名也将被彻底坐实。
我给她俩使了个眼色，没有反抗也没有求饶，只是默默地收回法力，冷眼等待着结局。
缚仙索捆上来了，黑布袋子也套在了头上。
轩辕坟三妖，终于被岐军所缚。
“游戏结束了。”
牢房外，姜子牙对我说。
“游戏？”我冷笑，“这是布局者和受益者的游戏，对于我们这种未知全貌的参与者，是杂耍，是戏弄。”
努力了许多年，结局就像霜打的花骨朵，能败的都败了。“轩辕坟三妖夜袭岐军被擒”的消息也成了三界皆知的头条。
“帝辛呢？”我问。
“自焚于鹿台。”
“不错嘛，”我赞许地拍了拍掌，“我大商的王，果然有种。”
“你已经彻底变成了人，并且身怀六甲？”
“很意外吗？”我漫不经心地拨弄着发丝，“化形这许多年，即便没有妲己这副肉身也该修成了。”
“那你真是多余掺和这趟浑水。”姜子牙说。
我哈哈大笑：“说得是呢！不过，能破了执念也不错。当一时牛马，总好过永远当牛马而不自知。”
“女娲娘娘说，那两件东西可以交了。”
“好。”我取出铜镜和玉牌递到姜子牙手上，“劳烦问一句，九头鸡精和玉石琵琶如何发落？”
“同你一样，秋后问斩，”姜子牙看了看我的肚子，缓缓说道，“秋后，差不多就该生了。”
我浅笑，没再言语。
说什么妖孽祸国，其实仇恨早从两代之前就已埋下。
说什么帝辛骄奢淫逸，可岐山灵台的造价一点也不比鹿台低，姬昌那二十多位夫人及一百位公子的吃穿用度加上宫廷内外支出，朝歌远远不及。
我原以为自己是个至关重要的反派，却没想到只是个可有可无的群演。
只要你肯吃苦，就有吃不完的苦。如果你任劳任怨，那么不仅要干活，还要担责。
多劳的永远多劳，荣耀的永远荣耀。
多么可笑。
在成为真正的人之前，我曾以为这世间的对与错、善与恶都是不存在的，一切皆虚妄才是道。但在朝歌的这几年里我渐渐明白，这世间没有对错，却有善恶。对与错是胜者所定，而善与恶，在每个人的心里。
人的善恶是一体的，没有纯粹的善，也没有纯粹的恶。帝辛也曾仁政爱民，但好日子过久了，便忘了自己当初为何打出这番天下。
与人相比，动物的世界确实简单许多。
倘若当初我没有踏上修行这条路，而是像父母那样自然老死，这一生除了短些，又有什么不好呢？
立秋将至，姜子牙又来造访。
“贫道奉女娲娘娘之命，带你去一个安全的地方产子。是修成正果还是灰飞烟灭，就看这个孩子的造化了。”
“哈？”我挤出一声冷笑。
妖修成的人类，生出来的孩子自带灵光。如果灵光是黑色，说明是恶灵，不仅孩子要杀，母亲也将以恶妖的骂名被处死。如果孩子的灵光是金色，白色等正气之色，代表孩子本性纯良，成年后也大多品行端正，不对人类社会构成威胁，那么母亲也会被认为是无辜的。
“如果孩子没有问题，轩辕坟三妖都能活。”姜子牙说。
嘁，又是一次生杀予夺的筹码。
我懒懒地“嗯”了一声，侧过身子睡了。
问斩的前一天，孩子还没出生。
“剖吧。”我说。
姜子牙施法将我肚皮划开，亮亮的粉色光晕包裹着一个软糯糯的小生命，是个女儿。
“你是无辜的。”姜子牙说，“做了坏事心性还这么干净，我不理解。”
“有什么不能理解的？”我淡淡地说，“刚开始，我的确是奔着祸国殃民去的，但后来，我搞清了自己的位置。成汤江山就是帝辛作没的，他喜欢吃，我就陪他吃点，他喜欢喝，我就陪他喝点。他残暴只是为了维护王权，又不是因为我。你好像很失望？”
“我还以为你做了许多坏事。”
我噗嗤一笑：“当炮灰，不用那么努力。”
“你做得很好。”姜子牙摇身一变，现出女娲法相。她左手抱着孩子，右手轻轻一挥，一股法力传遍我的周身，将元气恢复如初。
“多谢女娲娘娘。”我叩首。
“小狐妖，你没有令本座失望。如今战事已休，你是否愿意成为本座的正式弟子？”
“多谢娘娘美意，老九不愿。”我说，“老九来自山野田间，只想回归自然，做一只闲云野狐。”
“若你不肯留在本座身边，那九头鸟和玉石琵琶便也不能入我门下。难道你不怕影响她二人的前程吗？”
“这……”
“本座给你一炷香时间考虑。”
我闭上眼睛，脑中浮现出姐妹二人的身影。她俩，真的愿意追随女娲吗？
九凤的断头在我脑海中闪过，琵琶被三昧真火灼烧的模样在我脑海中闪过，还有申公豹的身影，他站在摘星楼顶说的那番话，和他那坚定的、想要力挽狂澜的眼神。
“考虑好了？”
我缓缓睁开眼睛，说：“轩辕坟三妖姐妹同心，我们将一并归隐，不再入世。”
“若你执意要走，须将这孩子留下。身为人母，你如何舍得？”
我走上前去，轻轻地抚摸着孩子的脸蛋。女儿的眉眼像极了帝辛年轻的时候，我笑了笑，朝她额头亲了亲。
“狐狸的孩子，本就是要自谋生路的。”
女娲叹了口气，说：“走吧，她们在轩辕坟等你。”
